墨子离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圣洁尊贵。古月仙的剑贯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脑子是空白的。
然后便是无数的回忆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中,在魔界千岛湖她替他挡下楚摧城的一剑,在天宫他断她筋脉的那几剑,魔君出世时她自己刺的那一剑,仙界诛杀宫玄月时他误伤她的那两剑,她因他而伤、被他所伤的每一剑,他都记得刻骨铭心,不论他伤她多少次,伤她有多重,她都未曾恨过怨过,所以他想,她是真的很爱自己。
于是,基于她对他的爱,他以为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原来那个爱他爱得无怨无悔的小竹,她只是走丢了,迷路了,只要他用心找,是可以把小竹找回来的。
所以,当看到那道身影毅然挡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上万遍那是小竹,并非他想让她受伤,他只是想再看一眼原来的那个小竹。肯为他挡下一剑的,不是女娲,而是小竹,他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
可那人偏偏不是她,他眼睁睁看着晶绿透明的血顺着西王母的裙裾流了下来,那一刻心中除了悲怆,竟然还有淡淡的失望。
宫千竹仍屹立在高高的九重云霄之上,指间本已凝起的紫光就这样停滞住,半晌后,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就算变成了女娲,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愚钝,她不明白西王母为何要自己上去挡剑,纵然墨子离是她徒儿,可她要救他何其容易,何苦自己生生受上一剑,就算不会死,可也是会痛的啊。
古月仙震惊了片刻,墨子离一掌将他逼开,将剑拔了出来,伤口的愈合速度却比他想象的慢了不少,他一愣,怔怔地看着西王母身上大片大片渲染开的晶绿血迹。
接着便是愤怒,他抬头瞪住宫千竹,他何曾想过她真的对西王母下得了手,不提她曾还算是她的师祖,就算是同为神族之情,也不应下如此狠手。
仿佛时空都停止了一般,宫千竹迎着墨子离的目光,竟从心底深处升起悲凉寒意,她低眸若笑非笑,“在墨子离眼里,宫千竹只有任由他人伤害而不予反抗,这才是对吗?”
墨子离不语,只是眼底的冰寒怒意减了不少,她没说错,蝼蚁尚且求生之意,她又怎能任人宰割。
他只能满眼无奈地看着她,“小竹,我们回不去了吗?”
她静静凝视着他,“你想回到哪里去?”
墨子离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是你为了救青芜而欺我的那十年,还是你逐我出九歌的时候?是你将我压下锁妖塔的那一天,还是你逼死长渊和姐姐的那一刻?”宫千竹冷冷看着他,眼底浮现一丝悲怆凄然,“墨子离,从开始到最后,你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一刻值得留恋的过去。”
墨子离无言以对,看着天地间仙魔混战的腥风血雨,沉默不语。
“我从未想过要打动你的心,也不曾奢求你的爱,只想要一生安宁,可你连让我懦弱的机会都不给,亲手葬送我生命的所在。”
似乎回忆起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画面,她双目狠绝地用力将手中抱着的琴扔下烈火熊熊的海面,长琴在坠落中竟快速生长出巨大的藤蔓枝条,一棵通天神木就这样在火海中拔地而起。
西王母终于再也从容不下去,晶绿薄唇隐隐颤抖苍白,墨绿色的双眸又惊又怒地瞪着站在通天神木上的宫千竹,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何曾有人见过这般毁灭的壮景,众仙大惊失色地看着无数光魂从四海八荒汇聚而来,大地一阵剧烈颤动,竟从那株神木开始,一寸寸崩塌溃裂开来。日月星辰从乌云后一并显现出来,往当年不周山塌的西北一角尽数划去,六界坍塌,天地混沌,江海枯竭,万山沉陷。
“住手!”墨子离惊怒地出声制止,她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怒喝,银紫双眸绽放出在黑夜中可怖惊心的光,混杂在漫天光魂中的竟还有上百条发光的巨蟒,正在九璃光华中被缓慢地吞噬进去。
墨子离隐隐顿悟,在摧毁一切的同时,她还要将那颗尚未完成的神心炼化完整,换来宫玄月再世吗?
忽然忆起了不久前她对他说的话,“既然全世界都不要我,那么,我也不要全世界。”
他心头一绞,几乎痛到了窒息的地步。
小竹,就算师父用一切来弥补,你也不会再原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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