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一间琴坊里,听楼上传来了几声抑扬顿挫的琴音,那乐音时而高亢,时而柔美,断断续续,不成一曲,但听起来却没有任何不协调之处,反倒给人一种清越之感,就像是那人故意这样弹出。
苍炎的脚步在那声音来源处停了下来,抬头疑惑地朝楼上望了一眼。
“怎么不走啦!”夕颜问道。
“这琴……”苍炎眉间拂过一缕惑色。
“这琴怎么了?”夕颜不解,她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啊。
苍炎朝琴坊走去,“有熟人在这。”
熟人?人界也有苍炎的熟人吗?夕颜好奇地跟了上去。但两人到了楼上才发现,弹琴的人并非苍炎认识,只不过是那把琴奏出的声音苍炎有些印象罢了。
琴音戛然而止,弹琴的手指顿在一边,身着红服的修长身影望向突然到来的两人,朱唇微张,神色些许讶异,似乎没想到会有人进来。夕颜这才发现这个人竟有着分不清性别的别样美丽,冠玉一般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眉是秀气的柳叶眉,冰肌玉肤,白纸若曦,但看此人的穿着和打扮,原来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虽然夕颜的本来容貌常人看不到,但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个活脱脱的小美女,但凡是男人,也没有不被吸引的,而这个人的眼光,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夕颜身上多停留一刻,反倒是一直盯着苍炎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苍炎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而是看向他手下的那把琴,淡声道:“你这把琴从哪来的?”
那男子笑了,摸了摸琴身上的琴弦,“你说这把?”
苍炎点点头。夕颜疑惑地看了看他,苍炎什么时候对琴感兴趣了?
那男子回答道:“这琴是我从别人手里赢回来的,怎么,公子也喜欢?”
苍炎摇头道:“不是,只是这琴恐怕是我一位朋友的,她对此琴十分珍爱,断不会轻易就给人,你怎会从她那得到?”
男子轻笑,“和人打了个赌,我说我弹一首曲子,她要是猜的出是什么,我就把我的琴送给她,若是猜不出,就把她的琴给我。谁想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到头来还是输给我了。”
苍炎沉吟片刻,“是刚刚你奏的那曲子?”
男子眼珠清亮,似乎满含期待,“公子可知那曲子是什么?”
谁知苍炎一句“不知”浇灭了男子的希望,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忧郁道:“看来世间已经无人知道此曲,可惜再好的琴声,若是没人懂,要这把破琴有何用?”说着看向苍炎,“这琴那女子似乎喊它‘芳华’,她说务必叫我好好保管,等她回去查明了那首曲子便回来赎,看来这琴的确对她来说十分重要,但对于我而言只是随手可弃的东西,只不过那曲子恐怕她花上一辈子也难以得知了。”
“既然你不想要这琴,干嘛还要夺人所爱,你这人真奇怪。”夕颜忍不住插了一句,而那男子只是略瞟了她一眼,也不搭理她。居然忽视她的存在!这可是几千年来的头一回!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你既然对此琴无意,可否赠予我?”苍炎说道。
啥?夕颜无比惊讶,“苍炎,你要这琴做什么?这琴的主人是谁啊?”
“紫瑶的。”苍炎面无表情地说出琴主人的名字来。
夕颜不禁瞪大了双眼,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听到此人的名字,无端地对她没有任何好感,虽然她们并不认识,甚至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但她一听苍炎想要她的东西,心里就不是滋味。
男子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饶有兴味道:“琴倒是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男子低低一笑,半分认真半分玩笑,“你陪我一天,不许带着她。”
苍炎怔了怔,夕颜也顿时傻眼,立马站出来抗议:“凭什么啊?凭什么不许带着我,我才不让你一个人霸占苍炎!”
“就凭这位公子想要这把琴,如果不答应,那此琴就归我了,虽然对我没什么用,但是也可以拿来当柴烧……”男子慢吞吞地说着。
“且慢。”苍炎制止道,“我答应你便是。”
“苍炎!”夕颜略感不满。
然而苍炎轻轻摇了摇头,安抚着:“夕儿你先自个玩着,等我拿了琴回来,再陪你。”
“哼!”夕颜一插双臂,赌气样把脸撇过一边,算什么呀。
苍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作罢,只跟着那男子走了。夕颜回头已不见两人身影,心下十分不悦,脚下一蹬,便追下了楼,远远地尾随着。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待一起的,她倒要看看那个人究竟玩什么把戏!却没想到,她一路竟跟到了一个令她想也没想到的地方,他们两个,竟然拐进了一栋青/楼!而且令她更为震惊的是,她进了那青/楼才知道,那个男的,居然是这青/楼里的花魁!虽然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比女人还漂亮,而且满骨子的风尘味道,但是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怎么能当青/楼的头牌呢?!人界果真是世风开放啊……她不顾里面姑娘们的阻拦,硬是跟了进去,她怎么着也要把苍炎从危险的虎口中解救出来!然而刚冲到楼上的包间,鼻梁却跟瞬间关上的门迎面撞上了,疼得她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两人待在房间里整整一天都未见出来,夕颜就一直等在外头,楼里的老鸨子好几次都赶不走她,只好任由她去了。夕颜时不时竖着耳朵靠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可惜半点声音也没听到。她愈见急躁,却听里头终于传出了男子的说话声。
只听那男的一阵戏谑般的轻笑,“哎呀呀,没想到这世间竟还有比我长得更美的男人,我看你这一来,恐怕我第一花魁的地位可要保不住了。不如,你留下来如何?”
这是要逼良为娼吗?居然想把苍炎弄到这来,苍炎可是妖界统领一方的狐王啊!此人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咦?怎么没听见苍炎说话?苍炎呢?夕颜又凑近了一点。
只听那男子又道:“虽然我一向是卖艺不卖身,但是对公子一见如故,被我看上的男人公子可是第一个,不如公子今晚就在我这宿下,跟男人一起睡觉,好像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睡觉!夕颜怒目圆瞪,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破门而入,不料那门猛地一开,夕颜猝不及防整个身子摔了进去,她跌坐在地上,小脸憋得通红,指着面前的人,平日里伶俐的口齿都气得开始结巴,“你你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登徒子!居然敢打苍炎的主意!你……你大胆淫贼!”夕颜大骂道,但无奈找不出别的词,只能恨恨地瞪着红衣男子。
男子见夕颜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好笑道:“就知道你在门外偷听,担心我抢了你的男人不成?”
夕颜脸更红,“苍炎才不是我男人!”
“不是你男人你那么紧张做甚?”
“总……总之,苍炎是不会答应跟你睡觉的!”
那男子笑得更欢,“他都跟我进了这勾栏里,不跟我睡,难道要跟你睡?”
夕颜被他这毫无忌惮的说辞给噎住了,羞恼道:“我懒得跟你这满脑子淫/秽的人解释,你把他怎样了?!”
男子“噗嗤”一声笑起来,颊边有迷人的笑涡,“我就算真想把他怎样,他也未必肯啊……放心吧,我又吃不了他,只是有件事想请他帮忙,所以才把他带了来,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对了,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夕颜连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瞪了他一眼便跑进了里间,却没看见苍炎的身影,只见房间的桌上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一缕紫烟从旁边一樽青绿色的香炉里溢出,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
“苍炎人呢?”
男子指着那樽香炉,“喏,就在里面呢。”
“你竟然把他弄进香炉里面了,有什么忙要进香炉里帮,还不把他放出来!苍炎憋死的话我饶不了你!”
“别急,我只是叫他进去帮我找个人罢了,这是蓬莱铜香炉,对人无害,更别提一个妖了,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夕颜惊诧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苍炎是妖?!”
男子笑笑,“在下刘静初,乃是一介凡人,不过从小就有辨别神魔妖仙之能。”
夕颜指了指自己,“那你也知道我是妖了?”
他点点头,望向那樽香炉,“你看,他出来了。”
话一落下,只见那香炉冒起一阵白烟,不一会苍炎就由那白烟现身出来。
刘静初赶忙上前问道:“怎样?看到那个人了么?”
苍炎看着他,面色淡然,“嗯,只不过那妖妖力强大,我不能上前,无法得知她姓名,而且就算是妖,时隔多年,也难保初心不变,那女子未必会想忆起过往种种。”
男子脸上的神色顿时消沉了下去,失落浮现在他那对琥珀色的眸子里,“唉,我知道人海茫茫,要找她不易,但是总是不死心,大概心里存着一份希望,总比这一生没个念想要好。这次多谢公子相助了,虽然还是不知道她是谁,但好歹知道对方是个女子,总比这样毫无目标地找要好。我说过,公子若是帮我这个忙,就履行我的诺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把琴,就赠予公子吧。”说着他把那琴递到苍炎面前。
“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与公子下完这盘棋。”
苍炎向夕颜看去,夕颜却扭头一走,于是道:“这次就算了。”说着就追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那刘静初对着那樽蓬莱铜香炉发愣,眼里一片哀凉。
夕颜赌气地走在前面,对身后的呼唤声充耳不闻,只是脚步飞快,脾气一横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就直接飞向了郊外。
“不就一把破琴么,会弹琴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跳舞比谁都好看呢。”夕颜坐在树上,郁闷地嘀咕着。
一声含笑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响在树底下,“夕儿的舞的确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平时一两个月不陪你你都好好的,怎么今天生我这么大的气?难道真是为了这把破琴?”
“你还说呢,平日都不见你为了什么花这些心思,今天为了她的琴都跟一个男人去勾栏瓦肆了,那个紫瑶有什么好的,叫你这样喜欢?”
啊?苍炎不由愣了一愣,“谁说我喜欢她?”
夕颜闷闷道:“不喜欢她你还为了帮她拿回这把琴跟一个大男人独处了一天,那个刘静初可是个……可是个……”那样的词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苍炎叹了口气,无奈至极,“我帮紫瑶拿这把琴回来是为了还她一个人情。”
“人情,什么人情?”
苍炎干咳了一声,面色为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话已经开了个头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那件令他尴尬的事得从他还没当上狐王时候说起,那时妖兽界还不大知晓他名声,加上他性子孤傲,又不常出青丘,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但青丘王室的美貌又岂是盖的。大家纷纷想见识见识狐王的儿子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便举办了一场盛宴,特意邀请了狐王,当然也同时请了苍炎。自己的父亲都去了,苍炎又怎能推脱,只好一同赴宴。
谁知那场盛宴上,苍炎被蛇族的公主甑姬看上了,频频递酒,不过但凡她怎么献媚,苍炎就是冷冰冰的,这让一向被众星捧月的公主深感受挫。后来不知那甑姬在酒里下了什么,竟连平日酒量极好的他也不胜酒力,便提前离开了宴席。摇摇晃晃之下坐在无人经过的树下休息,不料那甑姬公主端着一杯酒也来了,硬是要扶他,推辞之下甑姬的酒撒在苍炎胸前的衣襟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那甑姬拿了帕子就要帮他擦。偏偏那时苍炎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而甑姬又是蛊惑又是乱摸的,反正被甑姬吃了好一会的豆腐,连胸前的衣襟都打开了,两人又挨得很近,看起来尤为暧/昧,被人瞧见还真以为他俩刚才干嘛来着。
苍炎顿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刚要发火,不巧这时紫瑶路过,看到两人情状,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说了一句:“甑姬公主大白天的真是有兴致,那么快就找人来试试公主新调的那什么……可令男子心乱神迷之物,不过以公主之貌,拜倒于您石榴裙下的人应该很多吧,何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在这种地方,是否有些伤了大雅。”
这一句令甑姬脸上怎么也挂不住,在苍炎的怒意下也只好放弃了,走的时候还朝紫瑶调笑了一句:“紫瑶姑娘懂得可真多。”
“你没事吧?”
“多谢姑娘相助。”苍炎深吸了一口气,不过那酒力恐怕令他暂时还得继续待一会了。
紫瑶便挥了挥袖子,只闻一阵花香,袖子里就有粉色花瓣落下,苍炎刹时觉得神清气爽,劲也提了上来。
“这是从朋友那拿的,还好随身带了些,应该可以解解酒。”
“多谢。”
自那以后,两人便结识了。苍炎又是不爱欠人人情的人,刚好这次遇到了这件事,就想把这份人情给还了。
夕颜听了恍然道:“难怪上次在绿萝山看到你跟那个甑姬好像有什么不愉快似的,原来苍炎你以前被她调/戏过呀。”
苍炎咳了一声,“此事休要再提。”
夕颜思忖了一会,“唔,这么说,紫瑶还是个好人呢,毕竟帮过你一回。”夕颜顿时气消,朝苍炎张开双臂,“那抱我下来吧。”
“多大了还撒娇……”苍炎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伸出手去,将夕颜从树上抱下。轻飘飘的,真是一点重量都没有。
夕颜下了地,才想起一事来,“对了,刚才那个刘静初叫你去香炉里找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什么人会待在香炉里?”
这一问,苍炎突然陷入了片刻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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