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王族

    
    神祗第一次死亡，全世界目睹这一画面的人，全都沉默了一瞬，然后爆发出直冲云霄的欢呼。
    原来神和每个人一样，也是会死的！
    他们心里对诸神的最后一丝敬畏，烟消云散。
    每个神祗都惊怒交加。
    伊沃等人士气大振，开始反扑。
    老德、熔岩参战！
    血族、狼人的族长们参战！
    兄弟会的超凡刺客们参战！黑皇后在内的萨满三祖参战！九塔大巫师们参战！矮人王们参战！精灵王们参战！
    各种族的强者一一参战！
    局势逐渐逆转！
    伊沃沉重的拳头击中奥丁，神王的铠甲发出剧烈的铿锵声，在半空中解体，奥丁再度喷出一口金色鲜血。伊沃迅猛追击，一拳又一拳，球形冲击波不断撞击奥丁的神体，在两者之间，空气迸裂出蛛网般的裂缝，如同弧形镜面般扭曲。
    正当伊沃打得兴起，直觉却突兀升起刺痛眉心的高危预警感知，他急忙停下脚步，被打得惨兮兮的奥丁用手一抹昆古尼尔，这杆神枪绽放出刺目的光辉。
    “死在昆古尼尔之下，是你的荣幸！”奥丁眼神冰冷，轻声念出昆古尼尔上的卢恩文字，昆古尼尔像是眨眼间活了过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向伊沃的心脏，一次次突破音障，拖拽出超过矛体数十倍大笑的气劲，声势骇人。
    “挡不住！”伊沃心里升起这个念头，急忙抽身闪避，然而无论他怎么闪躲，昆古尼尔始终直指他的心脏，他猛地想起神话中对昆古尼尔的记载，传说这杆神枪缠绕着命运的气息，一旦全力释放，必定会贯穿目标，这是因果联系，期间的一切意外都无法影响结果，简而言之，就是必中必杀！是神话中攻击力最强的神器！
    到了高位的等级，伊沃曾经免疫必死的幽暗戒指已经不管用了，永恒的冰山也不再是无敌，伊沃咬咬牙，反身冲上，准备硬扛，与奥丁以伤换伤。
    在昆古尼尔即将命中的时候，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身影，千钧一发之际撞开伊沃，昆古尼尔来不及转换方向，便插进了代替伊沃位置的人的胸口，贯穿出去，消失在天际。
    艾默斯捂着胸口颓然倒下，心脏部位有一个被昆古尼尔爆炸性气流轰出的窟窿，前后通透，鲜血激喷！
    伊沃急忙扶住艾默斯，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他想问艾默斯为什么要替他受了这一枪，然而伊沃能想明白原因——他自己是最高的战力，让伊沃无法理解的是艾默斯为什么心甘情愿这么做。
    这是用生命换他活下来啊！
    艾默斯咳出一口鲜血，虚弱道：“不用谢我，这是我的赎罪，几百年来，我不知道亲手埋葬了多少新生的同族，我早就没资格活着了，这条命留给你，能创造出比我更高的价值……别在这伤感浪费时间，诸、诸神还没杀……杀……完……”
    话还没说完，艾默斯眼神失去了神采。
    生命离开了这具躯壳。
    伊沃深吸一口气，暴怒咆哮。
    “吼——”
    一朵朵原始的混沌如莲花开放，环绕伊沃身周。
    远方天际，昆古尼尔折返，再度朝着伊沃心脏射来。
    伊沃脸色镇静地可怕，混沌化作一只大手，忽然攫住躲闪不及的奥丁，将他拽到了身前，挡在昆古尼尔的必经之路上。
    奥丁大惊失色，挣扎反抗，却被伊沃死死抓住。
    “嗖——当！”
    一闪即逝的昆古尼尔，捅进了奥丁的胸膛瞬间，突兀地慢了下来，一寸寸推进。
    奥丁绝望地看着昆古尼尔一点一点地深入他的胸膛，疼得脸色扭曲。
    终于，奥丁的心脏被扎破了，他大叫一声，金色灵魂脱壳而出，想要逃离，却被伊沃大手一握，像气球一般捏爆了。
    昆古尼尔停在了奥丁的身躯中。
    主人死了，这杆神枪也失去了神力。
    奥丁神系的诸神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奥丁的尸体被伊沃撕碎。
    惊恐爬上了诸神的脸。
    下一秒，奥丁神系的诸神竟然转身飞往天空，抛下了其他神系的同伴。
    他们怕了，神祗几乎永生不灭，他们无比珍惜自己的性命，仅仅死了几位神祗，诸神就萌生了退意，选择了放弃筹谋很久的黄昏计划，想要直接前往虚空，逃离伊沃的魔爪。
    一位又一位神明飞往高空，像是抱头鼠窜的懦夫。
    “这么容易就想走吗！”伊沃怒喝，驾驭着混沌，紧追诸神而去，身影逐渐缩小，消失在诸人的视野里。
    “诸神……逃了吗？！”
    “天啊，我们赢了？”
    无数人目瞪口呆，喜极而泣。
    “伊沃呢，他为什么还追？”
    “他可千万要平安归来啊！”
    ……
    诸神越飞越高，伊沃紧跟其后，周围的天空变得越发深黑。
    “你们这群懦夫，继续打啊！”伊沃怒喝。
    诸神没人敢理他，再度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越飞越高。
    终于，虚空近在咫尺。
    诸神却紧急停下，愕然地看着游荡在主世界之外的虚空吞噬者。
    只要被那玩意吞进肚子，就算是神祗也必死！
    虚空吞噬者，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虚空吞噬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赶快想办法把虚空吞噬者移走啊！”
    他们转眼看见了正在苦苦阻拦虚空吞噬者的米歇尔和娜菲。
    娜菲发现了诸神的到来，眼神一凝，正欲动手，米歇尔却制止了她，戏谑地看着诸神，道：“怎么不继续跑了？”
    诸神沉默。
    米歇尔指了指头上的虚空吞噬者，冷笑道：“这东西，可是你们自己引过来的！”
    诸神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竟是他们自己酿造的苦果。
    狂风呼啸，伊沃也飞上了高空，混沌如云朵般招展，堵住了诸神的两头去路。
    “伊沃，你难道还想阻止我们吗？”朱庇特冷喝道，“没人跟着你追过来，你一个人，不可能杀死我们！”
    闻言诸神又有了底气，没那么害怕了，他们却也不想围攻伊沃，以伊沃的实力，想走随时都能走，他们留不住伊沃。诸神已经认栽了，无法达成黄昏，他们现在只想离开这方世界，前往虚空，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合理的结果。
    朱庇特沉声道：“你拦不住我们，我们也拦不住你，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放我们离开，你可以回去说你杀死了我们，这个世界将尊你为新的神，这是双赢的局面。”
    伊沃一脸平静，忽地冷冽一笑。
    “双赢？”
    “我想你弄错了。”
    “我不要双赢。”
    “我要的，是你们输！”
    混沌化作推进力，伊沃高速撞向所有神祗，上千米的庞大体型，将诸神全部囊括在内。这一手太突然了，超乎了诸神的意料，他们没想到伊沃还会动手，躲闪不及，被伊沃顶在胸膛，一路往高空飞去。诸神想要反向逃离，然而伊沃顶着他们高速飞翔的风压，把他们死死压在伊沃身上，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干什么！？”朱庇特怒吼。
    伊沃不言不语，死死盯着虚空吞噬者的环形大嘴，再度加速。
    诸神发现了伊沃的意图，大惊失色。
    “你疯了吗！”
    “这样你自己也活不了！”
    “你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享受啊！”
    “我不要和你同归于尽！”
    “求求你放了我们！”
    “我还没看到虚空的景象啊！”
    无论诸神哀求、怒骂，都无法动摇伊沃的抉择。
    上千米的巨人，和虚空吞噬者的大嘴比起来，就像花生和人嘴的比例。
    大嘴越来越近。
    诸神发出绝望呼喊，穿金裂石。
    “不——”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
    伊沃缓缓转过头来，对娜菲露出一丝微笑。
    随后，巨人冲进了大嘴里，所有声音都消失无踪。
    娜菲默默地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米歇尔担忧地看了看这名得意弟子，“你……”
    娜菲打断了米歇尔，“老师，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虚空吞噬者送走。”
    说完，娜菲低下头，抓紧时间默默地编织法阵。
    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却为了贯彻伊沃最后的意愿，必须坚持着布阵，送走虚空吞噬者。
    生命力共享契约绑定，只要娜菲活着，就代表伊沃没死，也许现在冲进大嘴里，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可以把伊沃救出来，然而代价是放任虚空吞噬者吃掉这个世界。
    传送走虚空吞噬者，等于亲手断绝丈夫的生路，就算能侥幸活下来，在茫茫虚空中，两人都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娜菲觉得这个结果，还不如和伊沃一起奔赴死亡。
    但为了伊沃最后的请求，娜菲只能做出这个令她痛苦得难以言喻的选择。
    伊沃不想她因小失大营救自己。
    娜菲明白伊沃最后一笑的意思，那是没有遗憾的笑容。
    只是，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我还没有给你生一个孩子啊！
    一滴泪水，从高空坠落。
    无声无息间，眼泪流满了脸颊。
    良久，传送阵成型了。
    米歇尔启动传送阵，光芒闪烁，笼罩在主世界的虚空吞噬者，眨眼间消失不见，不知道被传送到虚空的哪个角落去了。
    米歇尔看向娜菲，欲言又止。
    娜菲却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关注米歇尔的表情了，整个世界在她眼里变成了黑白，没有了一丝色彩，她木然地操控着法力，缓缓降落在亚伯拉罕的一座无人山巅，失魂落魄地发呆，周遭的一切都无法再引起她的注意。
    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
    过了许久，娜菲的眸子才逐渐恢复神采，绽放出坚定之色。
    “虚空……伊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
    哈迪斯喘息着，拔出插在背上的镰刀，脊椎骨重创，他直不起腰来了，变成了一个驼背。
    眼前是塔纳托斯的尸体。
    他赢了，成功杀死了这个背叛者。
    原本哈迪斯的力量比不上积累了很长岁月的塔纳托斯，然而伊沃带着诸神同归于尽的场面让塔纳托斯愣神了，哈迪斯抓住伊沃间接为他创造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对塔纳托斯造成重创，扭转了战局。
    哈迪斯一瘸一拐，坐上被战斗余波震得只剩一半的王座，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卡戎等一干死界众神看着塔纳托斯的尸体，眼神复杂，他们根本没有插手两名死神的对决，原因就在于主世界的一大群不好惹的高位拟形者，哈迪斯和伊沃关系密切，他们怕下错注会引来灭顶之灾，所以隔岸观火，明哲保身。
    这份胆小，和所有神祗如出一辙。
    见到哈迪斯坐上王座，死界众神弯下了腰，躬身行礼表示臣服。
    “参见死神。”
    哈迪斯嘴角抽了抽，这群背叛者的厚颜无耻让他叹为观止。
    头一次，哈迪斯讨厌自己神祗的身份。
    ……
    三个月后。
    主世界的局势趋于稳定，次级空间的怪物被杀了十之七八，主世界也损失了将近百分之七十的人口，九塔巫师经过研究，正在逐渐恢复主世界的屏障。
    各个势力经过动荡，进行了新一轮的重组，有的人上位，有的人离开。
    在见识到这等级别的战斗后，德尔帕萨尼心灰意冷，发现自己追求的权力不过是虚幻的泡影，是那么的没有意义，他卸下教皇与奥丁帝国大地的身份，消失无踪。
    最让人挂心的是，伊沃和诸神一起消失，再也没回来。
    “他们同归于尽了吧。”
    所有幸存者，都是这么想的。
    对这个结果，他们心里很难过。
    整个世界都欠伊沃一份恩情。
    可他们已经没机会报恩了。
    直到最后，伊沃还在为他们战斗，甚至不惜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伊沃的故事，被无数吟游诗人编成各种各样的曲目，在世界各地传唱。
    这场浩劫中的英雄——拟形者被世界接纳了，扎根在亚伯拉罕，守护伊沃曾经打下的大陆。
    按理说，会有人为伊沃打造雕像，供人瞻仰。
    但没人这么做。
    只是因为伊沃曾经的一位伙伴说了一句话。
    “雕像就算了吧，伊沃他不喜欢被刻成雕像，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在北陆战争的时候他就说过很多遍了。你还想知道更多他的故事？好啊，我告诉你……”
    ……
    伊沃环顾四周，周围一片洁白。
    这不是现实，应该是他的精神世界。
    “我死了吗？”
    伊沃皱眉思索，却想不起来了，在带着诸神冲进虚空吞噬者嘴里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
    这时，朦胧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伊沃……伊沃……”
    他循声跑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是谁在叫我？
    伊沃带着好奇跑过去，远远的也有一个人影跑过来，就是对方在叫着自己名字，然而在看清楚对方外貌的瞬间，他愣住了，跑过来的人影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而且看样子对方发现自己也极其意外，也愣在了原地。
    沉默了一会。
    “你是谁？”
    两人同时开口。
    于是又沉默了一会。
    “你为什么和我一模一样？”
    又是同时开口。
    沉默。
    “你为什么叫我的名字？”依然同时开口。
    “我没叫啊！”
    还是同时开口。
    两人愣在当场，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远方又响起了喊声。
    “伊沃……伊沃……”
    两人对视一眼，向着那边跑去。
    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两人发现了第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伊沃毛骨悚然，喝道：“你们到底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第二人大声道。
    “你们在说什么？还有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第三人一脸懵逼。
    远处又响起喊声。
    “伊沃……伊沃……”
    三人对视一眼，跑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以后。
    看着眼前菜市场一般的乱象，伊沃一脸懵逼，只见几十个“自己”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叽叽喳喳聊天拉呱。
    “我的个二大爷，是我人格分裂还是出现幻觉了？！”
    伊沃捧着脑袋目瞪口呆，感觉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有人拍了拍他的背，伊沃转过身，这个“自己”一脸自来熟，“嗨，哥们，看你没事干，聊聊呗。”
    “你是几号来着。”伊沃一脸茫然。
    “我就是第一个遇到你的人啊。”这人一脸嫌弃，“这你都不记得了。”
    “哦，二号兄弟，抱歉没记起来……个屁啊！全都长得一模一样，我要是记得才有鬼啊！”
    二号啧啧道：“真伤心。”
    “你又是怎么看出我是第一个的？”
    “简单啊。”二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一直盯着你呐。”
    伊沃嘴角抽搐。
    二号大大咧咧拉着伊沃坐下，“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啊，来聊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伊沃斜眼瞥了他一眼，“你先说。”
    二号不置可否耸耸肩，将伊沃从重生到与诸神同归于尽的过程说了一遍。
    伊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也是这样的。”
    二号无奈道：“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到处是和我一样的瓜皮……”说到这里时，周围所有的“伊沃”转过头来怒目而视，二号急忙转移话题：“唉，娜菲一定很担心我。”
    伊沃忍不住问道：“你不后悔吗？”
    “后悔，有那么一丝丝啊。”二号摸着脑袋大笑，脸上倒是完全看不出后悔来，“那你呢？”
    伊沃笑了笑，“我也有一点后悔。”
    二号咂咂嘴，一脸向往，“要是我能回去，我肯定能成为整个世界的英雄，沐浴山呼，那些曾经痛恨我的人，都会匍匐在我的脚下，我将成为世界之王！新的神明！”
    伊沃皱了皱眉，“我觉得……世界不需要一个压在他们头上的神明，无论他们是否心甘情愿，这样做和诸神又有什么区别？”
    二号诧异地看了伊沃一眼，“那你想做什么？”
    这时，旁边的一个“伊沃”插话，“哈哈，当然是去探索虚空啦，说不定能找到回地球的方法。”
    二号呸了一声，“瓜皮，地球有什么好回去的，还不如留下，这片世界任我驰骋！”
    “傻缺，拥有这么强的力量，回地球那还不是随便装逼？”
    “蠢货，老婆你都不要啦！？”
    周围的“伊沃”兴致勃勃加入谈话，叽叽喳喳像一千只麻雀，伊沃听得头都大了。
    忽然二号回过头来，“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会做什么？”
    伊沃咧了咧嘴，“当然是深藏功与名了，累了这么久，我才不要继续做所谓的大人物，要是我能回去，肯定带着娜菲隐居起来，如果哪天我对虚空产生了向往，那时候再出发呗，反正这个世界没有能威胁到我的敌人，我想去哪都行啊。”
    二号啧啧道：“不错，有道理。”
    这时，远处又传来“伊沃……伊沃……”的喊声。
    伊沃无奈一撇嘴，“又有新的家伙来了。”
    他一转头，忽然愣在当场。
    所有的“自己”都消失无踪，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就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只剩下“伊沃……伊沃……”的喊声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清晰。
    ……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这么一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