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二十八年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的秦王嬴政终于在半夜奇迹般地苏醒了。
“徐福可曾回来?”睁开眼,嬴政习惯性地问道。但周围人全都只是耷拉着脑袋,等了半晌也没一个人敢吱声。此时的嬴政浑身疲软,早没有力气发火了,他自嘲般地苦笑道,“十年了,好你个徐福,竟敢蒙蔽本王!卢生,卢生又何在?”
“大王莫非忘记?半年前卢生便为大王求祷山川去了。”这回总算是有人答了话。
嬴政挣扎着坐起身,让两名侍女把他搀下卧榻,然后喘息着说道:“速去把赵高喊来。”说完这话,嬴政一把推开侍女,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艰难地坐到了书案前。
不消片刻,赵高就赶到了寝宫内:“大王,臣来了。”自嬴政病危以来,经大臣公议,由郎中令蒙毅及中车府令赵高负责轮流值守东偏殿,以防不测。而今夜恰好是赵高当值。见内侍总管来请,赵高连忙扔下书简,急匆匆地跟了过来。
嬴政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骤然压低声音,两眼死死地盯住赵高:“赵高!说!汝是奸臣乎?忠臣乎?”
难道是自己的计划泄露了?望着满脸肃杀的嬴政,赵高顿时大汗淋漓:“臣……臣自小跟随大王左右,大王对臣更是恩重如山,若臣心怀二志,必遭天谴也!”
“如此甚好,甚好!”嬴政喘息着放缓了语气,“本王现要草拟遗诏,诏成后暂且由汝封存保管,待本王去时,即刻加盖印玺,飞骑送往九原!汝可明白?”数年前,嬴政让赵高兼职做了行符玺事,这是一个专门替秦王保管兵符与印玺的官职,能够同时兼任两个如此重要的职务,可见秦王对赵高的信任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大王春秋正盛,不日便可康复……”赵高伏在地上硬生生地挤出了两滴眼泪。
“鸟!”嬴政一声暴喝,赵高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本王自己如何,焉能不知?”此话说罢,嬴政竟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阵阵咳嗽,一口鲜血顷刻喷涌而出,飞溅在了平铺于桌案的白绢上。
“大王……”两人毕竟也算从小相识,望着颓然伏案的秦王嬴政,赵高终于还是良心发现了,“太医!太医何在?”赵高歇斯底里地朝门外喊去。
很快,两名太医便匆匆赶了进来。
“出去……”嬴政强撑着重新坐了起来,随手抓起案前一卷竹简,用尽全力摔了过去。
两名太医愕然地转眼向赵高求助,赵高连忙抛去一个眼神,两名太医见状只得又重新退到了寝宫之外。
借着摇曳的烛光,嬴政颤颤巍巍地提起大笔,吃力地在染血的白绢上写了下去:“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遗诏写罢,嬴政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伴随着手中大笔骤然滑落,嬴政脖子猛地一歪,脑袋瞬间耷拉而下。
寝宫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赵高惊恐地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试探地摇了摇嬴政的身子低喊道:“大王!大王!”嬴政虽没有答话,但那双令人生畏的大眼却依旧圆睁着。
赵高连忙又探了探他的呼吸,在确信嬴政已死后,赵高这才伸手移开了那只冰冷僵硬的手臂,从底下抽出遗诏,随手塞进衣袖中。“吕政死了,吕政真的死了……”赵高两腿一软,颓坐跌在书案旁,对着嬴政的尸体梦呓般地喃喃自语了起来。
直呆坐了半个时辰,赵高总算是六神归位了,他平复一下心情,故作蹒跚地从寝宫中走了出来,瞥眼瞧着侍立在外的两名太医,赵高压低声音道:“大王已薨!若敢泄露消息,斩!”
“诺。”两名太医惶恐地应了一声,尔后匆匆走进寝宫,处理秦王尸体去了。
随后,赵高召来内侍总管,厉声下令道:“即刻封闭寝宫,令虎贲军守住王城各门,不许任何人出入!”赵高思忖片刻,又继续言道,“汝速去请公子胡亥进宫。”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整个咸阳宫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阴霾中。东偏殿中,两个人影在烛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
“大王遗诏并未言明太子归属,公子以为如何?”赵高边说边从衣袖中取出那份嬴政用尽生命最后一丝气力写成的遗诏,伸手递给了正不停打着哈欠的公子胡亥。胡亥是嬴政最小的儿子,今年刚刚只有十三岁,数年来一直跟随在赵高身边学习秦律书法。
看过遗诏,胡亥懵懂地说道:“父王既有遗诏,依诏行事便是。”胡亥是在睡梦中莫名其妙被人喊醒的,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赵高此刻把他抬进宫里做什么,在他头上明明还有十多位兄长,这王位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公子,不然也!遗诏语焉不详,并未涉及大政长策,太子之位尚有回旋余地!”赵高对自己这个愚笨的学生颇有些气恼,“此诏一经发出,扶苏定被群臣拥为秦王,那时公子外无尺寸之功,内无立锥之地,将何以自处乎?”
“秦法如此,夫复何求?”胡亥并未察觉出赵高的深意,仍是一片懵懂。
赵高真有些哭笑不得了,为了自己的计划,他只得继续诱导道:“糊涂!今遗诏并未发出,且臣掌有兵符印玺,只要公子有意,秦王之位便非公子莫属也!”
“可……可废长立幼自古取乱之道也!天下若有人心生不服,吾命休矣!”胡亥虽然动心,但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此事毕竟太过重大,怎是他一个十三岁孩子一下能够想清楚的。
赵高捶胸顿足道:“岂有此理!如此优柔寡断,公子日后定追悔莫及也!大行不顾小节,请公子速做决断!”面对少不更事的胡亥,赵高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如果胡亥再不答应,他可就真要拔剑相逼了。
“那……那好吧!”胡亥搓着双手,勉强点了点头。
赵高大喜过望,当即撇下胡亥走了出去,此时天色已然渐渐微明了。
赵高长舒一口气,朝着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内侍总管道:“请丞相、廷尉紧急入宫议事!”此时,王绾早已告老还乡,取代他的是原弓弩营主将冯去疾,而毕元则因受扶苏牵连,被免官去爵,廷尉一职由行人姚贾接任。
待冯去疾与姚贾相继赶到,赵高这才宣布了秦王驾薨的消息。在二人惊愕的屏息声中,赵高随即展开了由他亲自草拟的假诏:“本王身患重症,久治难愈,自知不起,特立遗诏如下。王子胡亥,贤孝仁慈,笃行秦法,足堪大任,今册封其为太子,会丧事毕,着继大位!秦王政二十八年七月。”赵高的书法在秦国堪称一流,再加上他从小跟随在嬴政身边,模仿嬴政笔迹写出这样一道假诏,对赵高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听完遗诏,冯去疾与姚贾顿时蒙了,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言语。大王是糊涂了么?怎会莫名其妙地将王位传给胡亥,而不是扶苏?丞相冯去疾心存疑虑,脸色猛地一变,他大步上前从赵高手中抢过诏书,仔细一看,可上面的确是嬴政的亲笔字迹,印玺也没有假。
“大王糊涂也!”冯去疾突然一声恸哭,难以置信地丢下诏书,瘫坐在了地上……
在群臣的一片质疑声中,胡亥终于登上太子大位,对于大臣们的冷落,胡亥显得颇不在意,但赵高却将一切全都看尽了眼里。
“气煞我也!”大典结束,赵高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府邸。
赵成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哥,怎了?”
“大臣们个个不知好歹!有朝一日必将其斩尽杀绝!”赵高摘下官帽,重重甩在了地上。
“哥,群臣如此,皆因一人。”赵成边说边猫腰拾起官帽,递回到赵高手中。
“谁?”赵高明知故问道。
“公子扶苏!”赵成谄笑着躬身跟着赵高身旁,“群臣眼中,胡亥不过黄毛小儿耳,扶苏才是名正言顺的大秦国君。”
“鸟!我赵高才是名正言顺的大秦国君!”赵高暴怒地将手中的官帽砸在了赵成脸上。
“是,是是!小弟失言,大哥恕罪!”赵成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点头哈腰道。
“有何良策,说吧。”突然,赵高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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