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念

    
    协议里面的条款不多，一共只有三页，一式两份。
    叶念没仔细看，问服务员借笔。
    宋佳岚惊讶于叶念的爽快，眸光微闪，却没有多说什么。
    把字签好，叶念问宋佳岚：“要按手印吗？”
    宋佳岚没带印泥，拿出口红递给叶念。
    口红是限量款的，宋佳岚没涂过几次，叶念涂满拇指，按下手印。
    宋佳岚说：“你可以留一份。”
    “不了。”叶念摇头，神色平静的说，“我相信你。”
    这个合约没有法律意义，对宋佳岚也没有强制的约束作用，叶念签它，不过是让宋佳岚安心一点，好给叶念时间查幕后真凶罢了。
    宋佳岚看叶念的眼神有点复杂，不明白叶念的信任从何而来。
    叶念把笔还给服务生，提醒宋佳岚：“我们该去买酒了，太久不回去夫人会着急的。”
    宋佳岚收好合同，带叶念去了一家酒庄。
    酒庄负责人对宋佳岚态度很好，带她们去酒窖拿了三瓶窖藏红酒。
    回到厉家，佣人已经在叶晚秋的指挥下把房子布置起来。
    活动的地方主要在后花园，花园里已经挂满了彩灯和漂亮的彩绸，叶晚秋还让人搬了一棵柏树，装扮成圣诞树，弥补之前没能和唐豫州一起过圣诞节的遗憾，一走进去就像进入了童话世界。
    叶念不知道唐豫州看到这一幕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她看到这些的时候，很羡慕。
    小时候她记忆最多的是烟熏火燎的烧烤摊，无论春夏，也没有节假日，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和爸爸一起守在烧烤摊前。
    她没有过过什么节日，最隆重的生日也不过是一碗长寿面，可惜爸爸不在后，她连长寿面都没有了。
    佣人接过酒先拿去醒着，叶念不自觉走到那棵圣诞树前。
    叶晚秋大方，圣诞树上挂着的都是精致的礼物盒，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着价值不俗的好物。
    叶念看过助理给叶晚秋的策划方案，这些礼物在最后是要分发给每一个人的，也算是唐豫州发给员工的年终奖。
    叶念看得出神，叶晚秋被她吸引过来，问：“好看吗？”
    叶念点点头，叶晚秋注意到她眼尾有点发红，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正想发问，宋佳岚过来说：“伯母，我有个朋友叫付西泽，之前和豫州见面聊得很开心，想来参加今天的聚会，可以吗？”
    叶晚秋是希望唐豫州能多交一些朋友的，点头应下，付西泽很快带着礼物到厉家。
    他在叶晚秋面前表现得温和有礼，相当谦逊，叶晚秋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不过为了晚上能很好的陪唐豫州过生日，陪付西泽说了几句话就去休息，付西泽找到叶念。
    事情都是佣人在做，叶念不忙，在花园角落看书，付西泽直接走到她对面坐下。
    叶念眉眼未动，专注看着书，好像没有发现付西泽。
    叶念的长相一直都不算惊艳，却自有一股温润沉静，这会儿看着书，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恬静的书卷气，细看之下，比宋佳岚还吸引人。
    付西泽一直盯着叶念在看，那目光晦涩阴冷，像一头会吃人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断叶念的喉咙。
    但这是在厉家，叶念知道他不敢对自己动手，所以并没有很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付西泽幽幽的说：“那天晚上的事你做得确实很干净，但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叶念终于掀眸看向付西泽。
    他生得俊美，这两年在镜头下越发蛊惑人心，这会儿脸上却有好几块没能消散的青紫，他刚到厉家的时候叶念就发现了。
    叶念猜他口中说的事应该和他被打有关，无辜的问：“付先生在说什么事？”
    付西泽已经认定叶念和这件事逃不了干系，咬着牙说：“三年前我能让你在临海市待不下去，三年后，我还是能让你在历城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付西泽的眼里是满满的恶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威胁意味，叶念记得上次和他见面他的敌意还没有这么大的。
    思忖片刻，叶念说：“如果你说的是这次你被打的事，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情。”
    对方就是冲着三年前的事来的，叶念说不知情，在付西泽这里的可信度为零。
    付西泽冷笑，并不打算和叶念多说，佣人引着靳言走过来。
    远远的，靳言便看出叶念和付西泽之间的氛围不寻常，微微加快速度走到叶念身边。
    付西泽立刻收起眸底的阴冷，戴上惯有的面具，温和的看向靳言。
    付西泽这张脸出现在荧屏上的频率很高，即便是受了伤也很有辨识度，不过靳言几乎不看娱乐报道，也不看影视剧，他认识付西泽，是通过一些调查资料。
    靳言对付西泽没什么好感，直接插入两人之间，背对着付西泽问叶念：“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没事吧？”
    叶念摇头，问：“老师怎么样？”
    靳言没有跟付西泽打招呼的意思，把他忽视个彻底，只看着叶念说：“没什么事。”
    靳言看上去更担心叶念些，叶念放下心来，老太太的身体应该确实没什么事，只是以后都不想再见她罢了。
    被靳言当做透明人，付西泽有点不甘心，主动开口：“我叫付西泽，不知道这位先生贵姓？”
    靳言还是没有理会付西泽，抓着叶念的手说：“外面冷，到屋里坐吧。”
    靳言应该是有话要说，叶念点头站起来，和靳言一起进去，付西泽阴狠的目光追着他们走了很远。
    两人回了叶念现在住的房间，关上门，靳言对叶念说：“我去见了那个人，她不肯把证据交出来，怕会遭到报复。”
    不管是唐家还是宋家，一般人都惹不起，只靠靳言的游说，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叶念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如果握有证据的人是个正直不屈的人，两年前就会想办法把手里的证据交给叶念。
    叶念抬手揉揉眉心，说：“唐珏太难靠近了，我想先从宋佳岚这边入手。”
    只要把宋家的嫌疑排除，剩下的自然只有唐珏。
    叶念说：“当初唐豫州并不喜欢我，我和他睡那次也是个意外，按理只有我和他知道，有人故意要害那个孩子，必然是知道我和他发生过关系，先查出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就有线索了。”
    叶念看上去状态不好，但方向是对的，靳言没有对叶念的决定发表意见，转而问：“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过吗？”
    他担心她会出问题，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我知道我有病。”叶念淡淡的说，眼睑垂着，无力又颓丧，“我一直在看医生，也在吃药，不会有问题的。”
    靳言主修犯罪心理，对心理治疗不是特别了解，见叶念不像在撒谎，放心了些，又问：“唐豫州对你，是什么打算？”
    提到唐豫州，叶念脑袋更疼，不想靳言插手，撒谎说：“他想补偿我。”
    靳言又问：“你生病的事，他也知道了？”
    叶念没对唐豫州说过，他应该也没有发现，垂着眸子模棱两可的说：“他看过我吃药。”
    靳言沉默，他刚刚离婚，自己的婚姻都处理不好，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叶念和唐豫州的问题，只能对叶念说：“我这边还是会继续调查，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我。”
    他这次回历城，基本上可以算是为了叶念回来的。
    只有叶念的那些事水落石出，他才能证明两年前的清白。
    叶念现在的心境不一样，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欠靳言的情，压下时不时就在往上涌的消极情绪。
    靳言不方便在屋里待太久，说完话便走出房间，一下楼便碰上宋佳岚。
    说是碰上有点不准确，虽然宋佳岚的神情表现得很自然，靳言还是在一瞬间看出她是在刻意等自己。
    装作没有看出来，靳言颔首打招呼：“宋小姐，又见面了。”
    宋佳岚看了眼叶念的房间，温笑着说：“靳先生和念念看上去好像关系很好。”
    靳言没有找借口掩饰，坦荡的说：“还行。”
    上次见面后，宋佳岚调查过靳言，知道他出自书香门第，虽然没有唐宋两家这么丰厚的家境，家族背景也不弱，只是平时行事习惯低调，叫人看不太出来罢了。
    而且除了家世，宋佳岚还调查到一些有趣的事，笑着说：“听说靳先生之前是c大的老师，两年前因为一些变故请辞了，不知靳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呢？”
    靳言说：“做些生意，还能糊口。”
    宋佳岚眨眨眼，一脸疑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故意问：“c大是百年名校，能在里面任教的都是极有学识的人，不知是怎样的变故，竟然让靳先生放弃了这样的学府？”
    上次见面，靳言对宋佳岚的态度不算好，宋佳岚这次也是故意揭他伤疤，靳言并不觉得难堪，神色平静的说：“背后缘由说来话长，宋小姐如果真的很想知道，有空的时候可以登录c大的学校论坛看看，那些八卦还置顶在论坛首页，宋小姐一搜就能搜到。”
    宋佳岚对靳言的态度有点意外，正要说话，靳言继续说：“我之前偶然看到一些关于宋小姐的新闻，本以为宋小姐自顾不暇，没想到还能分神关心我，看来真如新闻所说，唐宋两家的婚事只是长辈强制包办，宋小姐并不喜欢。”
    宋佳岚眉头微皱，被靳言提醒，眸子一暗，流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好一会儿幽幽的说：“有时候，我真羡慕念念。”
    “宋小姐的家世外貌都胜过她，有什么好羡慕的？”
    “豫州和靳先生都很维护她，难道不值得羡慕吗？”
    “宋小姐也有很多优秀的追求者，他们也都曾高调表白示爱，宋小姐为什么还要羡慕其他人？”
    靳言的眼眸明亮，有着洞悉一切的睿智，宋佳岚移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叹息着说：“那不一样。”
    靳言没再说话。
    宋佳岚也许是想在靳言面前表现出柔弱，让他知道，她虽然家世相貌都趋于完美，却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也需要被人关爱呵护。
    但她不知道靳言是钢铁直男，更不知道靳言从来都不会同情弱者，只会用犯罪心理学的逻辑来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快到七点的时候，唐豫州公司的人陆续到厉家，怕叶晚秋不适应，叶念先陪她在二楼窗户看着，由宋佳岚和靳言在楼下接待。
    唐豫州公司招的全是男生，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穿的衣服很潮，进来后个个脸上都带着好奇兴奋，在叶晚秋眼里就是一群没长大的小孩儿。
    让他们在花园自由活动了会儿，叶晚秋放松下来，叶念陪她一起下楼，那群小孩儿立刻看过来。
    厉应帼的助理应该事先说过叶晚秋的情况，他们没有涌上来，在叶晚秋下楼后齐声打招呼：“厉夫人好。”
    叶晚秋柔婉的说：“你们好。”
    还是不太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叶晚秋紧张得喉咙发干，扫了一圈说：“大家不要拘束，放开了玩吧，我一会儿就休息了，不要在意我。”
    众人点点头，到底不敢放肆，叶晚秋站了一会儿便让叶念扶她上楼。
    叶念注意到叶晚秋的手有点凉，低声问：“夫人还好吗？”
    叶晚秋点点头，叶念送她回到二楼，帮她倒了一杯热水。
    叶晚秋捧着热水坐了一会儿，笑着说：“这群小孩儿挺可爱的。”
    她恢复过来，眸子比平时多了两分神采。
    叶念放心下来，准备陪她坐坐一会儿再下去，叶晚秋说：“我一会儿就不下去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玩儿。”
    这些天叶念是亲眼看着叶晚秋怎么筹备这次生日会，又有多期待这一天的，听到这句话愣住，随后想要劝说，叶晚秋抢先说：“如果我在，豫州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
    叶念想反驳，叶晚秋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遭那么大的罪，他这次愿意来家里住，我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叶念的神经立刻绷紧，直觉告诉她，叶晚秋说的是那场绑架案。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叶念很想知道关于那场绑架案更多的细节，但叶晚秋的状态太差了，叶念怕会刺激到她，只能屏住呼吸，以免惊扰到她。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叶晚秋只是对叶念说：“豫州很在意你，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后能多包容理解他。”
    和苏家老太太对叶念说的话一样。
    叶念没有应声，叶晚秋说：“这孩子很倔，认定的人或者事是不会改的，你不用担心以后，他会处理好的，只要相信他就好。”
    叶晚秋的语气太温和了，叶念怎么也想象不到唐豫州怎么会因为她卷入绑架案中，忍不住问：“夫人，当年……”
    刚开了个头，厉应帼上楼，叶念立刻止住话题。
    厉应帼走到叶晚秋面前，和往常一样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问：“怎么在这里坐着？”
    叶晚秋说：“这里安静，我就不下去跟年轻人闹了。”
    相处这么多年，厉应帼更了解她的脾性，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也没强求，说：“我陪你。”
    叶晚秋没有拒绝，催促叶念：“豫州快回来了，念念你先下去吧。”
    叶念颔首，转身下楼。
    花园里众人已经玩儿开了，他们都认识宋佳岚，问宋佳岚要了几个签名，不过都很理智，没有出现特别疯狂的追星场面。
    叶念径直走到靳言身边，刚想跟靳言说话，感受到好几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头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正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靳言递给叶念一杯热牛奶，说：“他们在看你。”
    叶念并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看自己做什么。
    上次的新闻并没有露出叶念的脸，他们就算好奇，看的也应该是宋佳岚吧。
    叶念捧着牛奶没说话，那些打量的目光又偷偷摸摸看过来。
    众人满脑子都是疑惑：老大这是要搞什么，让名义上的未婚妻和老板娘一起办生日宴，这是生怕她们打不起来吗？
    在众人重重的疑惑中，外面很快传来引擎声。
    唐豫州回来了。
    之前得了任务的人立刻拿起手里的礼花筒往花园入口挤，有人先关了彩灯，视线陷入黑暗，叶念手里被塞进一个东西，然后被拉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被拉到最前面。
    唐豫州打开手机电筒走进花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老大，生日快乐！”
    礼花筒被拉开，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彩灯重新被按亮，叶念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生日蛋糕里经常附赠的寿星皇冠。
    皇冠是纸质的，虽然比一般的做得精致，但也和唐豫州的气质相当不符。
    唐豫州拿着手机站在花园入口，探究的看着叶念手里的皇冠。
    众人开始唱生日快乐歌，起哄让叶念帮唐豫州戴上皇冠，叶念猜唐豫州不会戴，正要把皇冠藏起来，唐豫州却关了手电筒走到她面前，沉声说：“自己踮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