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自选集

国旗手

    
    国旗手
    前国旗手崔成又在那个时刻站在了自家门口的大树下,此时,东天那轮朝日正在缓缓升起。每逢这时,前国旗手崔成腰板挺得笔直,两眼发亮,他的耳畔似乎又回响起雄浑的国歌声,还有脑海中猎猎飘扬在晨风中的国旗。天安门广场万人攒动,闪光灯在眼前明明灭灭,那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呀。在太阳初升那一刻,前国旗手地久天长地立在自家门前的树下,终于随着朝阳的初升,崔成的眼角滚过两滴又大又圆的泪。所有的幻觉终于在眼前消失,他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像家乡这片初春的原野。
    新婚妻子秀站在窗后充满理解地望着崔成。她和崔成恋爱时,那时崔成是名国旗手,她爱得死心塌地,海枯石烂。崔成复员回乡了,不再是国旗手了,她仍爱得坚贞不渝。崔成每天清晨总是要这么神思恍惚一回,秀为此刻的崔成感到骄傲。村里那么多男人,谁也没有崔成起得早,谁也没有崔成站得这么挺拔、伟岸。在秀的心里,唯有崔成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秀有千万条理由这么骄傲,因为自己的男人在国旗下站过岗,是一名真正的国旗手。
    太阳跳出东天以后,天就大亮了。崔成和秀扛着锄头向自家田地走去,在那片责任田里,他们要劳作一天,播种下春的希望。
    前国旗手回到故乡已半年有余了,不知为什么,心里仍是别不过劲儿来。他总是觉得此时此刻不是在自家田地里,而是在天安门广场猎猎飘扬的国旗下,他两眼目视前方,把自己站成一道风景,那情那景,这一切怎么能让他忘记呢。四年国旗手生活,已经改变了他的一生,融入了他的血液中,那是怎样的四年呀!
    崔成能成为一名国旗手是自己的幸运,他是从众多新兵中选出来的。一下子,他就住进了国旗中队。国旗中队住在世人皆知的天安门城楼下,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崔成幸福得几夜睡不好。崔成在成为一名国旗手之前,流了多少汗,流了多少泪,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国旗手,首先要学会走路。学会像一名真正国旗手那么走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抬腿落地都有着极严格的讲究,崔成的鞋一连磨破了几双,脚上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泡又变成了老皮,崔成才终于学会了国旗手的走路。
    接下来,崔成不定期要学会站立,站立成真正国旗手的样子。那正是盛夏时节,太阳如火,崔成和所有的新兵一起,背靠着红墙,笔挺而立。汗水先是湿透了帽子,然后是领口,接下来全身都湿透了。汗水流进了眼里,热辣辣的难忍难挨,泪水也随着流了下来。
    他们仍然笔直地立着。太阳偏西了,他们立着。太阳落山了,他们仍然立着。太阳又一次升起,他们为新的一天而立。
    自从崔成走进国旗护卫中队,他还没有走出天安门城门口那扇红色的大门。每日里,除升旗、降旗外,那扇门永远是关着的。那扇红色的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外,走过金水桥,便是著名的长安街和同样著名的天安门广场,那里充满了忙碌和欢乐,看风景和放风筝的人们组成了人间景象,笑语喧哗之声被那扇门牢牢地隔开了。
    那些日子,崔成每次给家人写信,话题总离不开天安门和国旗。家人来信时,自然也是这些话题,家里的亲人还没有来过北京,当然天安门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他们每天看电视时,都能看到天安门壮观的景象。自从崔成来到了国旗护卫队,亲人们觉得天安门不再遥远、也不再陌生了,他们一致希望崔成能照一张关于天安门的照片寄回家中。崔成在很长时间里也没能满足父母和亲人的愿望。终于有一天,崔成把自己的愿望对班长说了。班长看了他好半晌才说:等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国旗手时再照吧。那一刻,他觉得班长有些不近人情。直到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国旗手,他才明白了班长那句话的含意。
    后来他们的头顶上又加了两块砖。刚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时间长了,平时不在眼里的两块砖,此时在头上竟变成了千斤重。他们的身体变成了摇晃的树,先是两块砖从头上掉下来,接着身子一歪,整个人也倒下了,天旋地转。他的耳畔响起了班长严厉的声音:站起来,站起来!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两块重如泰山的砖又压在了他的头顶,此时他真想放声哭出来,或充满委屈地叫一声爹或娘。然而,这一切都没能够实现,他就把满腹委屈哽在胸中,咬紧牙关站立着,泪水却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那些日子,他们是多么羡慕那些老兵啊。每天清晨,国旗在老兵们的护卫下,走出那扇红色的门,走过金水桥,一直走到天安门广场。这时,崔成只能偷偷地顺着那扇暂时打开的门向外面望上几眼。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走出城门,护卫着国旗,走向天安门广场,那一刻,是多么充满骄傲和激动人心呀!然而,这一切,他们这些新兵只能偷偷地、远远地望着了。
    真正的国旗手和他们这些准国旗手最明显的区别体现在睡觉上。真正的国旗手就连睡觉时,身体也仍然保持着笔直。睡前,他们钻进被筒里,早晨醒来时,被筒仍如昨晚睡前一样。然而,他们这些新兵却不行,有的把被子睡到了地上,有的把被子横在了身上。崔成发现这一差别后,有许多个晚上,他用背包带悄悄地把自己的手脚捆在了一起,直到不用把自己捆上也能睡成老兵那样,他才长吁了口气。
    崔成这些新兵,终于能站成国旗手那样了,他们头上的两块砖也可以一连几个小时纹丝不动了。班长望着他们笑了。班长说:行了,你们合格了。那天晚上,崔成他们这批新兵站在国旗下唱了一首歌,歌名叫《国旗理解我》。
    回乡已半年有余的崔成耳畔仍时时回响起那首歌的旋律。每次这首歌的旋律回荡在崔成心尖的时候,他都充满了感动和力量——什么也不说,国旗理解我,站在国旗下,祖国装心头……就在他们即将复员那一天,他们这些老兵和新兵站在国旗下又唱起了这首歌,所有即将离队的老兵都哭了。他们一边泪流满面,一边一遍遍地唱着。
    崔成成为一名真正国旗手不久,班长复员了。班长那批老兵复员时和他们这些新兵一起,也唱了那首歌。班长也是泪流满面,一直把自己的嗓子唱哑了。那天,班长蹲在中队门的地上,一直默默地待了许久。班长眼前青砖铺起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又一串他们走步和站立时磨出的深坑。那些坑是一代又一代国旗手留下的足印,班长凝视那些足印许久。崔成复员的时候,也曾在班长蹲过的地方蹲了许久,当他那时以一个老兵向身份望着砖地留下的那些足印时,他理解了班长,理解了一个国旗手的含义。四年风霜雨雪,四年的春夏秋冬,历历在目,永生难忘。
    崔成终于成了一名国旗手,他终于可以护卫着国旗走出天安门城门,走过金水桥。当他站在广场上,护卫着头顶那面猎猎飘扬的国旗时,他觉得自己已经换了一个人。长安街上,车流、人流,永远地川流不息,广场上前来一睹天安门风采的中外游客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崔成知道,自己和国旗已经成了这里的一道风景,许多照相机对准了自己和国旗,连同身后的天安门城楼。那一刻,崔成有许多理由感到骄傲和自豪。这种感觉从脚底一点点升起,最后充满了全身。于是,崔成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站出了国旗手的尊严和形象。
    崔成上岗的第一天,班长就满足他早就梦想的愿望,就是照一张自己和国旗以及天安门城楼的照片。照片寄回家中不久,父亲就来信了,父亲说:爹这辈子怕是不能亲眼看见天安门了,你给国旗站岗时,就替你爹你娘还有所有亲人多看几眼吧……
    四年中,崔成在国旗下站了究竟有多少回自己恐怕也无法说清了。但那两次他是无法忘记的。
    当兵第二年的时候,他站了一班八点到十点的岗。上岗之前,肚子就有些隐隐的疼,他并没有把这疼当回事,他准时接了岗。当他站在哨位时,疼痛却愈来愈烈了。此时,正有外国一个军事代表团在中央领导的陪同下在天安门城楼上参观。
    疼痛使他的脸色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帽檐下涌了出来,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时间一分分流逝着,外国军事代表团参观完了天安门城楼,又向广场走来。崔成的身体因疼痛哆嗦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外军上将冲他举起了照相机,也就是在那一瞬,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自己站成了一个标准的国旗手。在外宾面前,他露出了中国军人的微笑,闪光灯闪过,外军上将冲他举起了大拇指,他礼貌地用目光向上将问候。接下来,所有外宾成员,都以他和国旗为背景纷纷留影。他忘记了时空,此时只觉得全中国十二亿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有父亲的目光,有母亲的目光,还有所有家乡亲人的目光,以及眼前这些外宾的目光。什么也不说,国旗知道我……他在心里反复吟唱着这首歌。一切都远去了,只剩下国旗在他的身旁飘扬,他的眼前一片国旗的色彩。不知外宾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又一个哨兵来接岗,他刚走下哨位便一头栽倒了。
    他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那一次,他在医院里住了十几天。领导来看他,战友们来看他,还有一些少先队员为他送来了鲜花,和一封封的慰问信。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因为头顶那面国旗。
    有一段时间,父亲一连好些天也没有给他来信,他一封又一封地给家里写了许多信,父亲也没有回信。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那一阵他显得心绪不宁,可一站在国旗下、哨位上,一切都平静了。
    就在那一天,他正在哨位上,父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父亲径直朝他走来,他以为自己的眼花了,眨了好几次,他才相信眼前就是自己的父亲。父亲远远地早就认出了他,颤颤地叫了一声:儿——那一刻,他差点喊出了声。
    父亲终于在哨位不远处停了下来,父亲是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战士,他懂得部队的规矩。父亲终不再往前走了,解下背在身上的包坐了下来。
    父亲说:俺替你娘来看看你。
    父亲说这话时,显得一脸平静。他凝视着父亲,两年没见,父亲似乎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着。他在心里热热地叫了一声:爹——
    父亲又说:这辈子俺能亲眼看见俺儿在这儿站岗放哨就知足了。父亲说到这儿,声音哽咽了。他看见了父亲眼角的泪花。
    他在心里又叫了一声:爹——
    父亲说:你娘没这个福了。
    他的心疼了一下,预感到了什么,但他此时只能用目光望着父亲。
    父亲又说:你娘一定让俺来看看你,俺不来,你娘闭不了眼呐。
    “轰”的一声,他的预感得到证实,眼泪夺眶而出,他在心里惊天动地叫了一声:娘——
    父亲还说:这回你娘的眼睛该闭上了,她去时一直喊你的名字;你爹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娃,她放心不下哩;俺想过发封电报让你回去,可俺又想,国旗咋能没人站岗哩,俺还是硬下心没给你发电报。
    娘呀——他在心里这么叫过,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父亲在口袋时摸出了一张火车票:儿呀,俺知道你忙,下车时就买了回去的票,眼看差不多就该走了,你站岗吧,爹啥都看见了,回去时在你娘坟前说一声,你娘也该闭眼了。
    父亲说完站起身,拿起了地上的小包说:这是你娘临去前给你做的一双鞋,她说北京冬天凉,莫让你冻着,爹就给你放在这儿了。
    父亲说完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儿呀,爹就走了。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入匆匆的人流中,在他的泪眼里消失了。
    下岗之后,他赶到火车站,父亲坐的那趟列车已经启动了,他只看见父亲从车窗里伸出的一只手。
    他冲着火车大喊着:爹呀——他站在那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娘的坟是在崔成当三年兵回家探亲时见到的,娘的坟上已经长满了荒草。他跪在娘的坟前,手里举着一张在天安门广场国旗下的照片,娘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亲眼看到他在国旗下的模样,可娘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他跪在娘的坟前把手里的照片点燃了,他在心里一声迭一声地叫着:娘,你看儿一眼吧!
    秀就是在那次回家探亲时认识的,秀对他这位现役国旗手充满了深深的敬意。崔成知道自己再有一年就该复员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满三年兵的崔成明白这一切。他不想隐瞒秀,他在认识秀不久就对秀说:明年,俺就该复员了。秀点着头说:嗯。他又说:复员了,俺就不是国旗手了,得回家种地。秀仍答:俺知道。秀这么答过了,令他心里充满了温情和感动,他一把捉住了秀的手。秀的手热热的,他就那么攥着。
    后来,他就回到了国旗中队,再后来他就复员了,回乡后便和秀结了婚。当了四年兵,他只从部队带回一面缩小比例的国旗,那面小国旗是他们这些复员老兵的纪念。秀和他结婚那天,新房内的摆设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唯有那面小国旗格外醒目。那面小国旗就贴在他们新婚的床头。每天清晨,崔成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那面国旗,于是就痴了目光,呆呆定定的。秀似乎很理解他,在这种时候从不打扰他,她的目光融入了崔成,也融入了那面国旗。她知道国旗在崔成心中的分量。
    崔成当满三年兵之后,哨位上发生了一件事,那天在哨位上,一位中年妇女背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妇女一步步向他走来,在哨位前方的护栏处终于停下来,她放下了背上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样子很虚弱,脸色苍白。小女孩扶着护栏站起来,先是望他头上那面国旗,久久的。小女孩苍白的脸被国旗映红了,女孩激动无比地说:妈妈,我终于看到国旗,看到天安门了。
    站在小女孩身后的母亲在用衣襟拭泪。
    后来,小女孩的目光就定在了他的脸上。小女孩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驻足了很久,然后轻轻地说:叔叔,我要在这里照相,我家住在离这儿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有病,是来北京看病的。说到这儿,女孩儿似乎已经很累了。
    小女孩的母亲接着说:我们是来北京看病的,刚下火车,孩子说什么也要到天安门国旗下看一看,还要让我帮她照相。母亲说到这儿,似乎也说不下去了,她掩饰地望着远处。
    小女孩又说:叔叔,我们学校也升旗,等我的病好了,我也来这里看升国旗,行吗?
    他听了小女孩的话,心里热了一下,他冲小女孩微微地点了点头。小女孩看到了,高兴起来,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小女孩身子倚着栏杆,让母亲为自己拍照。母亲背着小女孩走出很远了,女孩儿仍从母亲的背上回过头,冲他招手。他似乎听见小女孩在说:叔叔,等我的病好了,一定来这里看升旗。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为小女孩默默地祝福着。一连过了许多天,小女孩的样子他仍然无法忘记。他不知女孩儿的病好了没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升国旗。
    那一天,他刚上岗不久,他又一次看见了小女孩的母亲。那位母亲似乎在这里等了许久,他没有看见那位小女孩,他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那位母亲看到他,似乎也认出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说:终于见到你了,你还记得我们娘儿俩吗?
    他冲这位母亲点点头。
    那位母亲又说:我女儿昨天离开了我,她得的是白血病。说到这儿,母亲轻轻地啜泣起来。
    他的心疼了一下。
    母亲接着说下去:我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想亲眼看一次升国旗,本来想等她的病好转一些带她来看看,没想到昨晚她就走了。
    母亲再也说不下去。他的喉头也一阵发紧,眼前闪过小女孩那双又黑又亮、对这个世界无比留恋、憧憬的目光。他的眼睛模糊了。
    后来,那位母亲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我女儿托我捎给你的,她说这照片上也有你,让我一定送给你一张,她说也让你记住她,她叫英英。
    母亲又向前走了两步,手从护栏下伸过来,把照片小心地放在了地下,想了想不放心,又捡起一颗小石子压在照片上,然后低着头走了。
    直到现在,他还珍藏着那位小女孩的照片。女孩的一双眼睛满怀希望地望着前方。从那以后,在每次升国旗时,他都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在围观的人群里寻找小女孩的那双眼睛,他觉得她的目光一直在望着自己,望着国旗。一想到小女孩,他的心里就热热的。
    他站在哨位上,仍觉得那位小女孩正在遥远的地方望着他,于是,他在心里大声地为她祝福着:英英,你走好啊——
    一晃离开国旗中队已经半年有余了,每天清晨,不管阴晴雨雪,他都能准时醒来。每天醒来时都是当天的升旗时间。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床头贴着的那面小国旗,此时他觉得那面小国旗正在一点点变大,正在他的头顶迎风招展。于是,他就痴痴迷迷地那么望着。
    有几次,他清晨起来,找出自己曾经穿过的军装,穿戴整齐地走出家门。直到太阳升起,这时他才醒悟过来,怅然地走回家,把军装脱下来,仔细地叠好,放到柜子里。他做这一切时,秀一直默默地望着他。秀什么也不说,秀理解他的心。
    在许多个晚上,他找出那个叫英英的小女孩的照片,向秀讲述那个凄婉的故事。每一次,秀的眼里都盈满了泪水。
    复员半年以后,前国旗手崔成已经适应了回乡后生活。每天太阳升起时,他和秀下田做农活,太阳落山时也是他们收工回家时分。日子一如每天的升旗、降旗。
    那一天,他和秀坐在地头休息,秀突然说:等到秋天,卖了粮,俺陪你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
    他望着秀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后来,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听清了。他一把抓住了秀的手,仿佛看见了田地里播下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先是长出了芽茎,最后就是一片金灿灿的庄稼……
    他似乎又站在了国旗下,听着猎猎的国旗声在耳边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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