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残阳划破云层,像裂出一道鲜红的伤痕,滴出鲜血。
像是受伤的猛兽正在稍作喘息,伺机而动。上空的血色没入城市尽头,一座高耸的电视塔后散发着鲜红的光芒,云层在残阳下渐暗,塔尖的信号灯闪耀着,如同黑暗中两只眼睛。
整座城市沉浸在暗红色之中,孤零零的街道上一辆货装车颠簸着驶向前方,货仓里坐着四五个人,都显得异常疲惫。
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只吃了一点干粮,喝了几口水,说实话,现在的情形导致谁都没有用餐的心情,因为他们要去的地方实在是令人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货车停在一个路口,驾驶座两个人走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白色金属箱子。其中一个外国男人对货仓上几人说道:“好人做到这里就可以了哦,如果接下来你们几个不想死的话,现在赶紧该去哪去哪吧,ok?”
那几个被晓俊救下的幸存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动弹,这时角落里一个男人举起手枪对准他们开口:“没人下去是吗?那我就从你开始吧,反正继续走也是死,没什么区别。”
他对准其中一个人,那几人全部露出惊慌的神情,被对准的男人结巴地开口:“慢着,你们,你们是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感染者聚集的地方。”他说道,“所以你们最好考虑清楚了,接下来我们就不会管你们几个的死活了。”
“那我们还是下车吧。”几个人一听,七脚八手地翻身跳下车,互相搀扶着奔走向远处。车上的晓俊望着那几人,默默为他们祈祷,回头拍了拍正收回手枪的人,嘴里说道:“没想到这么狠啊,许队。”
许英同样拍了拍晓俊的肩,继续往枪里装着子弹。两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同僚,心里面都各自明了,就算再见也没有过多的疑问,现在还是积留着一种默契,剩下的事等一切解决后再说,两人都是这么想的。
现在放在他们面前最严峻的事,还是去往那个地方,解决该解决的事。
货车静静地停在街道中央,从上方看有几个小黑点正从车里下来慢慢移动着,朝着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物前进。
高处的玻璃后,一个稚嫩的童音带着属于成人特有的懒怠,幽幽吐出:“终于要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呢……”她眸中神色变幻莫测,嘴角噙着不知是何种笑意。
和他们想象的不同,没有大批的感染者,一路走来,高楼内部寂静如坟墓,靠近拐角的电梯电子数字在兀自跳跃着,如同鬼火,发出幽绿的暗光。
电梯内几人手持枪械,神色紧张地盯着一层层不断升高的数字,空气愈来愈凝固。随着电梯“叮”地一声停在最高层,最后彼此交流了下眼神,几人缓步走在空旷的走廊上,向着尽头的“广播室”走去。
“嗒、嗒、嗒……”皮鞋跟敲击在地板,回音震荡在每个人的耳膜中,所有人屏起十二分注意力靠近广播室,临近门口,面具男人一抬胳膊挡住其他人的动作,自己抬手拧动门把手,“咔”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广播室内上方的电子屏能将街道各个角落看得一览无余,他们来时开的卡车正静静地停靠在路边。旁边的窗口站着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小女孩,她听见开门声轻轻侧头,目光几度变幻,对着来人开口道:“谢谢你,给我这个面子……”
她看着面具男,笑着吐出两个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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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小路那清脆的童音回荡在广播室,每个人脸上皆是茫然和震惊,不解的同时把视线转向站在房间中央的人。
面具男没有说话,惨白的金属壳后一双蓝眼睛与小女孩直勾勾地互相对视。
南宫小路笑了笑,先开口:“哥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呢?”
稚嫩的童音带着晦涩难懂的语调,莫名让几人感到某种不协调。晓俊忍不住叫了声:“……南宫小路?”
“哦……”女孩似乎才发现他似的,稍微转动视线扫过门口的几人,然后将视线停在晓俊身上,淡淡地笑,“大哥哥,小路好想你啊,小路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晓俊听到这甜腻的声线,不由地浑身一抖,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中的枪:“你……小路,你……”他忍住声音中的颤抖,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一个人怎样才能做到前后眼神反差如此之大,仿佛就像是两个人。他到目前为止脑海里翻江倒海思索着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还是为了毁灭人类……还是……
事到如今,他举起手枪对准她,大脑却一片混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举起枪瞄准她……
因此他未能从混乱中回过神去听南宫小路说了什么。
这个原本阳光开朗的小女孩此时正一副难以揣测的冷漠神色,看着面具男说道:“现在,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找我,到底时想干什么,想杀了我?还是想要解毒剂?先说好,我可没有那玩意儿,那是北原家族应该研究的东西吧,我可没……”
他话未说完,舌头像被冻住似的,嘴唇半张着,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身后几人跟着莫名其妙,他们的视角看不到南宫小路看见了什么,他们只看见面具男在她说话间抬手慢慢靠近脸颊,抠掉那张金属的惨白面具,“当啷”一声,面具壳子掉在地上,上面粘着一张薄薄的人皮。
空气凝固在这间不大的室内,每个人都屏息着,但由于他们在门口,不能看见人皮后的真实面容,但根据南宫小路惊讶的神情,大概能感受到,应该不是一副普通的样子。
面具男全程沉默着,此时才对着面前的人沙哑地、带着诡异的笑,说出第一句话:“你还是老样子……这么卑鄙无耻。”
他划过一丝似哭似笑的表情,像个终于捉到猎物的猎人,眼中透出疯狂的神色,缓缓吐出让身后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语句:
“是啊,都一百多年了,山雄岭,想不到再见面我们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哈哈哈哈,时间真是漫长啊,你都不知道我在黑暗中煎熬了多久,就为了等这一刻……”他情绪紊乱,似哭似笑,像是失去理智般笑起来,让在场的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惧。
可最让他们恐惧的不是面具男的笑声,而是他说的话。
山……山雄岭?
山雄岭!
为什么他对着南宫小路叫着山雄岭的名字?
这不就意味着……
他们都不敢相信那个答案,因为实在太离奇了……
“很吃惊吗?”南宫小路看着他们,露出满意的笑,“想不到吧?”
许英等人呆住了,他们感觉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可是,这个女孩……一直以来都……
“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好不容易,许英才对着南宫小路问出一句来。
南宫小路摇了摇头,淡淡地:“我没有骗你们,她也没有骗你们。”
“……她?”许英目光一闪。
南宫小路笑着:“是啊,就是这个叫南宫小路的小女孩……哦不,应该是一个虚拟人格,她可从来没有骗过你们啊,现在跟你们说话的人,只是入侵了她意识体的数据记忆而已。”
什么?!数据记忆?入侵了意识体?
就算是接触了那么多超自然的科幻东西,几人还是在这一刻出现了大脑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梦里还是现实。
“南宫小路”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平静地继续道:“我就是创造了rainle的人,初次见面,我叫山雄岭。”
她自顾自地感叹着:“本来以为重新复活后的意识体会转移到rainle体内,没想到他分离出一个虚拟人格,我的意识不知道怎么回事移植到虚拟人格身上……和计划稍微有点偏差,但影响不大,时间不多了,用不了几个小时世界就会被全面污染,人类全部死亡……”
“是吗。”面具男突然开口,“南宫小路”疑惑地看着他,却仍然是掌控一切的淡淡笑容。“你真的以为自己复活后意识体出现偏差是巧合吗?”面具男用同样平淡的声音说。
“哦?”她挑眉,“怎么,你是想说这是你一手造成的?为了阻止我复活?”
继而她笑了:“可是你已经阻止不了我了,哥哥,我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只差最后一步,这个世界就在我的掌控之下,我就能永存。”
当她再次说出“哥哥”二字时,许英他们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们一直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至少在此时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山雄岭在叫面具男“哥哥”,他们是兄弟?!
他们记得之前听北原修讲过关于初代rainle创造者的故事,山雄岭的哥哥,就是一百多年前日本天朝公主的驸马北条氏!
一百多年前的死人,活到了现在?
“本来这场戏里的演员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剩下的都是观众……没想到,我疏忽了。”南宫小路低下头笑起来,再次抬起的双眸中浮出两抹幽深,直视着门外的黑暗。
她似笑非笑地:“早就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呢?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啊……
“我亲爱的孩子。”
许英等人扭头望向昏暗的长廊,天花板上的灯早已破损,只剩一盏还在微弱地一闪一闪亮着,忽明忽暗的走廊里响起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那人在上楼,脚步声由弱到强向这边传来,一道影子从拐角后拉长,他们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转过走廊,昏暗的灯光打在那人脸上,苍白如纸的皮肤,一双眼睛闪着猫才会有的幽光,一步一步走过来。
穿过黑暗,那人的面部轮廓才显现在众人面前,几人皆是震惊,喉咙像被卡住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广播室,这个苍白单薄的人在门口站定,他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南宫小路”开口:“这下,演员才算到齐了吧,爸爸。”
……爸爸?犹如晴天霹雳打在许英他们身上,短短的时间里受到的冲击太多了,他们现在已经接近麻木,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三人百年后的“重逢”。
“没想到你来了,这里还未准备好给你预留的席位啊,治世。”“南宫小路”表情不是很好,刚刚一直保持的泰然自若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对着来人的笑略显勉强。
“我不请自来,爸爸一定很意外吧?”他眯起眼帘,有些趣味盎然般懒怠地背起双手,“我知道爸爸不想看见我,可是我想爸爸想念得紧呢……所以连夜从日本赶过来,可是……你却不高兴,为什么?”他有些委屈地皱起眉,嘴角却在微微上扬。
“你回到那里,为什么没有死?”她突然收敛笑意,眼中喷出火焰,原本绷住的淡然一下全然瓦解,冷冷地问道,“既然我活过来,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不,你早就死了,我不需要你还活着!是谁干的!”
她说道最后,语气愈发激动,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一般,突然间,她又安静下来,缓慢地转头看向面具男,冷冷的目光灼烧着看着他,慢慢开口:“噢……是你吧,呵呵,是你干的,你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做,哈哈,不错,干的不错,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不错不错,哈哈。”
她拍着手,微笑着:“算计我?不错嘛,对我这个技术创造者?不过,就算这样,你们也来不及阻止我了,病毒正在全世界范围内扩散,不出一个星期,大部分国家将会变成‘新人类’的净土,rainle会占领世界,没有人能够改变了。”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改变呢?”面具男说。
“不可能,你以为把治世复活,就能在我庞大的计划中产生一丝丝变数吗?”她笑着摇摇头,“就像一缸水,你拿一颗小石子扔进去,也没法让全部的水都流出去,没用的,一百多年了,你还是赢不了我,哥哥。”
治世挑眉望着她,没有说话。
面具男阴森森地笑着道:“办法就是,我们一起去死。”
“南宫小路”愣住了:“就算我死了,事情也不会发生改变,你这又是何必,我们可以一起活下去啊,就像以前一样,我跟你,在王宫中的日子。”
“以前?”他“哈”地一声笑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跟以前有半分相似吗?怎么回到以前?呵呵,你做你新世纪的神,我继续做你在地下室的囚徒吗?你想得倒美,我煎熬百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我要你像我当初一样,被挖去双眼,受尽折磨,嘿嘿嘿嘿……”
他阴森可怖地笑着,“咯咯咯”的笑声钻进每个人耳膜内,激得他们浑身一颤。
“南宫小路”平静地望着他:“你真的杀得了我吗?”她又恢复了淡然的微笑,“哥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都是,跟我差了一点。”
“我不是你哥哥,我不记得我曾经有过弟弟。”面具男惨然一笑,悲伤和狠厉同时出现在他脸上,“我只记得,自己很早以前就死了,那个所谓的弟弟在没有离开最初的家时,就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疯子,一个亡魂……”
“一个复仇者。”他拿出一支闪着银白金属光的手枪,“呯”地一下,射进“南宫小路”额头,她仰面朝后倒退几步,“哐”一声撞在电台桌角上,几秒后,她抬手从额头的血洞中拔出一颗子弹,那血洞瞬间消失,她抬起眼笑着:“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吧?”
“而且现在的我意识体和南宫小路本身连接在一起,如果我死了,南宫小路也会死亡,她的本体也就是rainle同样会受到损伤,就凭你们还想阻止我?行了,别折腾了,大家安安静静等待着新世界降临不好吗?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到时候我们一起统治这个世界,我会让你有一个新的生活的。”
“嘿嘿……”面具男开口,“我可不是想杀掉你,可以杀你的另有其人。”
“南宫小路”一怔,突然意识到什么,望向治世:“难道你想毁掉rainle的一部分为代价来除掉我的意识体?”
“你的意识体存在于rainle分化出的衍生体上,当然只有rainle知道毁掉他的衍生体的破解码。”面具男挑了挑眉,“反正你们同归于尽是我最想看到的结局。”
“呵呵,这就是你复活治世的目的吗,真是深谋远虑啊。”“南宫小路”恨恨道。
“不,我可没想复活他,我只是想让rainle复活而已,附带一个几百年的死人可不是我的杰作。”他说着,自己也轻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难道她自己擅自作主了?还是……”
“谁?”“南宫小路”警觉地问。
面具男沉默下来,似乎他也陷入疑惑。
……那治世究竟是怎么复活的?在场的人不由地脊背发凉。
“爸爸。”突然一声轻柔的呼唤,让在场的人瞬间打起一个寒颤。治世用温柔地嗓音说道:“你忘记了吗?我的哥哥他后来结婚了,他生了一个孩子,他的孩子后来也结婚了……”
“……也生了一个孩子。”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两颊浮出好看的梨窝,但不知为何会让人产生寒意。许英等人远远看着,感觉这“一家三口”精神都有点不正常。
他话音刚落,“南宫小路”诧异道:“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那个时候应该早就被我……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险些大叫,面对着这个少年,她的面色开始泛白。治世继续轻柔地说着,看着“爸爸”的反应,他嘴角的笑容弧度变深:“爸爸,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不,你低估了你所开发出的代码力量有多大。
“我本来想一死了之的,但偶然间发现自己的身世……怎么说呢,当时很惊讶,还未在我体内稳定下来的rainlechen代码使我情绪和思维支离破碎,我控制不住那股力量,它让我能‘看见’外界发生的一切,甚至我可以在虚空中与人对话……那个时候我突然有个想法。”
他开心地笑着说:“我干嘛不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有趣的事情呢?”
“你做了什么?”“南宫小路”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发现她不能揣测自己亲生儿子的心思了。这个少年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勾起病态的笑容,兴奋使他面部轻微抽搐,没来由让几人感到恐惧。
少年的声音低低地划过空气:“我也想向您学习嘛,爸爸。”
他咧开嘴望着“南宫小路”笑:“等爸爸一死,我的意识沉睡在rainle体内,在此之前爸爸为了以防万一想把我的意识体彻底删除,创造一个没有感情,没有记忆的傀儡,任由爸爸操控,可是我一直藏在身体一个不易发现的角落里,蛰伏着,直到爸爸想通过自爆来摆脱实验基地……”
“我知道爸爸把自己转换成数据藏在不可逆代码里,只要给rainle下达破解代码的命令来自毁就可以达到复活的目的,所以我也想效仿这种方法,我也想百年后还能和自己家人重聚,这不是挺浪漫的吗?”他“咯咯”笑起来。
“但是谁能想到最后功亏一篑,爸爸并没有成功入侵rainle本体,却让我钻了空子。”他笑着说道,那张脸本就阴柔,再一笑,仿佛穿过时空和某副熟悉的容貌重叠,让两个百年后的人一阵恍惚。
猛然间她清醒过来,瞪着眼睛冲少年道:“原来是你,一切都是你计划好了?……哈哈,没想到,我以为该戒备的只有一个人……”他摇着头苦笑着叹息。
这时面具男也醒悟了什么,忙对着治世问道:“难道你控制了艾莉让她改变了不可逆代码程序?”
“艾莉?哦……我明白了。”“南宫小路”苦笑道,“当年我启动基地自毁程序时,那个小妮子逃过一劫,确切地说是在哥哥你的帮助下逃脱的,之后就一直致力于研究杀死我和rainlechen?”
治世微笑着看着他们兄弟俩,没有想插嘴的意思。
“可是仅凭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把不可逆代码改变这么多,她的技术达不到可以操控rainle的地步……”她思索着,眉头紧锁。
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性。
治世提醒她:“您忘了,我刚刚说,您的孩子后来结婚了,之后您就死了,再后来我哥哥的孩子出生了……”
其他两人都同时一愣,瞪着治世的脸。
“噗。”治世胃部抽动几下,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真有趣,你们的样子像是都没想到啊。”
他斜勾嘴角,有些不明显的讥刺:“你应该不知道自己有个孙子吧。”
什么?两人一怔,她确实疏忽了这一点,不,确切第说他是没想到自己把控在手的治世居然一直藏起来暗暗地算计着他。
“那个叫山雄南一郎的孩子,他才是我的棋子。”他一字一字说着,眯起眼欣赏起他的爸爸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很是愉悦。
山雄南一郎?!许英他们等了半天终于听见熟悉的字眼,大概的意思就是,这个治世为了对付自己的父亲利用后代来完成破坏父亲复活的计划?然后这个面具男也就是山雄岭的哥哥?也就是说他们三个是父亲舅舅和外甥的关系?
好乱啊,一家人为什么非要你死我活?和平共处不好吗?
等等……许英突然想起不久前在地下室面具男讲过关于日本天朝的故事,结合目前的信息来看,好像是……那个天朝公主与驸马弟弟私通,生下的孩子后来没有音讯,在这之前公主跟驸马还有一个孩子……
天哪,这似乎更乱了……
治世耸耸肩,状似无可奈何地说“反正我从一出生就是个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人,没有名分也没有地位,我只要稍稍委屈一点,道一点实情,很快他就会被打动,开始憎恨自己的爷爷,之后只要我想,就可以让他做任何有利于我的事,包括改变不可逆代码的最终程序。”
“那孩子,南一郎他到死也不会原谅你。”他阴恻恻地勾着眼睛,嗓音却极其温柔细腻,“因为他知道是你害死我的,呵呵呵,现在的我手中握着可以永久删除rainlechen代码的病毒,用我的病毒来替代你研发的病毒,不如来试试,最后统治这个新世界的神会是谁呢?”
“南宫小路”气极反笑:“哈!你以为是谁创造了现在的你?你永远不可能超过我的力量,你忘记在不可逆代码破解的那一刻rainlechen的能力大部分转移到我身上了吗?现在的我可以随意转移自己的意识体,哈哈,外面有多少感染者可以任我寄生,难道你们能从上万人中找到我的意识体吗?”
意识体一旦同化,很难再被区别出来,这一点,身为同样的rainle不可能不清楚,现在的她完全可以做得到。
可是,不甘心啊……他被这个人折磨了多少年,在漫长的岁月里熬过来,苦心经营着,等待着,就为了这一刻,他不可能这么放弃,他……
他又一次举起银白金属手枪,上面的圆环开了一个小口,一道激光射出,直直洞穿“南宫小路”的眉心,她痛苦地俯下身,手腕碰到桌角的按钮,从电子器里传来“滋滋”的杂音:“滋滋……滋,滋滋滋——来自国家卫生局的科研人员……滋滋滋……带着一种新型环状武器,交给一线军队使用,据了解这种新武器可以有效控制感染者……”
门口几人立刻反应过来,是北原修跟许巍研究的新武器!
许英抓住晓俊的胳膊,示意了下眼神,几人立刻奔往门外走廊,向着楼下而去。
现在应该还有自己能做的事!
“嘿嘿嘿嘿……”“南宫小路”艰难地扶着桌子爬起来,“看来你的动作还挺快……这又是从哪找来的科技大佬来对付我?”
她的额头并未像刚才第一枪那样快速愈合,而是出现一道竖起的裂纹,“咔嚓”、“咔嚓……”那道裂纹从眉心向鼻梁裂开,像切割般一路裂至下巴,并且从中间分开几道岔,整张脸满是龟裂的纹路,看起来尤为惊悚。但她还在笑:“但是这样还是杀不死我,你们的解毒剂还未完成吧,射入我大脑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这只是个半吊子的武器,哈哈……你没有办法的,哥哥,最终还是我赢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在崩塌,脸像墙皮一样“哗啦啦”掉落成粉末,接着整个身子开始出现裂纹,她的笑声变成尖锐的男音回荡在广播室内:“哈哈哈哈!哥哥,我的意识永远不会消失,只要rainlechen还存在,病毒就无法停止!你们永远不可能摧毁rainlechen,永远不可能!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笑声中,面具男的声音平静:“你真的认为这世界上会有永存的东西吗?”
室内沉默着,面具男接着说:“你为了报复我,杀了我的妻子,抢走我的儿子,甚至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闭嘴!你根本不懂我!”那个声音又叫起来,歇斯底里。
“……不,你听我说。”他不管“南宫小路”如何大喊大叫,继续道,“到最后,你连自己也要杀死,为了完成这个程序代码,为了完成这个创造新世界的计划,牺牲太多了。”
“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没有了肉体的束缚,他的戾气突然爆发出来,嘲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都干了什么,你不也勾结起‘玲’来做开发rainlechen的实验吗?咱们都一样,你不要装作自己一身清白,哈哈,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一切已成定局,我也该告辞了,哈哈哈……”
“慢着。”面具男叫住他,“我还有句话没说完。”
空气中轻微地传来一声不屑的轻哼,虚无的意识体似乎饶有兴趣地停下来等待着他还会说些什么。
面具男笑了笑:“你知道吗?其实你一直以为我在恨你,你自己恨得人也是你自己,但是这世上是曾经有人爱过你的,那个人就是公主殿下,她是唯一一个真心爱着你的人……你却被内心的自卑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她的爱,最后亲手杀了她……”
“啊啊啊啊!不!不是的!我从来没爱过她!我是为了报复你!所以我要蹂躏她,践踏她,哈哈,你不知道她从王宫逃出来后是怎么被我虐待的!我把她关在柴房,让她睡在稻草堆上,让她一个人在里面生孩子,哈哈哈哈哈!”他疯狂地笑道,“我把孩子抢走,当着她的面给他灌食,让孩子喝她的尿哈哈哈哈哈……”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一旁的治世,少年侧过头看着窗外,长发遮住他的面容,掩盖住他的神情。面具男又把目光移开。
他叹了口气,打断那人的疯言疯语:“你知道吗?那不是她第一次睡稻草堆。”
他缓了缓神,继续说:“有一次我回到府里,下面人说找好久找不见她,我以为她又在跟侍女玩捉迷藏,就跟着他们到处找她,后来……后来,我在后院一间木屋里,看见她睡在里面……”
虚空中那声音停止了,连呼吸声都凝固住,广播室一片寂静。
“那间木屋里堆着几垛稻草,她躺在上面,睡梦中也笑得很甜……”他的声音轻如梦呓,“她后来告诉我,那是她看见一个小木匠喜欢躺在上面睡觉,她想模仿他……”说到最后,他笑中带刺,“我知道在跟我成婚前,她早已心有所属,那个人……就喜欢躺在稻草堆上睡觉。”
空气中一阵猛颤,像是谁吃了炮烙,虚空中的呼吸声变粗,一会儿又像是谁在啜泣,震得灰尘簌簌而下。
“但是那个人,到死都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他,噢不,应该是他到死都不愿承认,她喜欢他。”面具男咬着牙说完,再不言语。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逐渐变成粉尘的一具少女躯体在空中纷扬弥漫。过了好久,面具男吐出一口气,望向虚空,慢慢开口:“我的话说完了。”
虚空中的意识体好一会儿嗤笑道:“呵,终于说完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但真是浪费时间……已经是死人的人,我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突然,一阵风卷过他头顶,然后归于平静。
那股意识体似乎离开了,室内再度安静下来,面具男慢慢踱步到窗口,抬手拉上窗纱,就在此时,他突然对着空气讲话:“哦……你怎么又回来了?舍不得离开吗?”
与此同时,那已经只剩下半截腰身的人形不知何时停止了破碎,正在逐渐开裂的纹路戛然而止,停在腰部的衣角处。这时只听见一声冷冷的男音:“你想困住我?”
面具男转过头对着那半截身子开口:“其实刚刚如果你不听我的话直接走掉的话,我是困不住你的……只是时间刚刚好。”他眯起眼,冷不丁划过一个笑容,像一具苍白的面具上咧到耳根的诡异微笑般,“捉住你了。”
“你干了什么?”山雄岭问道。
“我么?也没什么~”他轻松地笑道,“只不过刚刚第一枪是为了把你的意识体跟这具躯体重新连接,只要你一脱离躯体,原本存在于躯体中的数据会自动开始连接,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你聊这么久啊?你这个垃圾都不如的东西,令人作呕。”
最后一句仿佛汇聚了他全部讥讽和不屑,看着一动不动宛如雕像的身体,他肆意狂笑起来,空气都被这爆发的笑声震动,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最后冷漠而残忍地溢出一句:“你就给我永远困在这里,做你新世界的神吧。”
“……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她的爱。”
说话的同时,天花板上墙皮开始脱落,一块一块掉在地上,四面墙一直轻微地颤动着,逐渐变得强烈,似乎整栋大楼都在摇晃,“轰隆隆!!”一阵巨响伴随着天花板砸下的碎块一并震动着广播室,其中一面墙几秒之内坍塌而下,簌簌的粉尘弥漫在空气中,一股石灰的刺鼻气味迅速充斥整个房间。
水泥块接二连三“咚”地砸下地板,面具男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石化不动的半截躯体,周围的响动似乎与他无关,弥漫着浓重灰雾里,只看见他缓慢地掏出那把银白色手枪。
在一片轰隆的巨响之中,从那半截躯体中传来
声音,在嘈杂之中断断续续地:“我不……可能就这样……消……失……要知道,rainlechen代码只要存在,就……永远……不会结束……呵呵呵嘿嘿嘿嘿嘿……”
“治世!”那声音转而变得尖利,“我……告诉你!我死了,病毒……也不会消失!哈哈哈哈哈!别忘了,病毒在源头,而不是我!杀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的声音被尘土掩埋,连同整个房屋一起倾塌下去,电视塔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浓烟滚滚。
残垣断壁里,一双皮鞋踏着碎瓦走出一片废墟堆,少年回头默默看着这一派萧条残破景象,忽然眼神凝定在废墟中一个小亮点上,闪闪发光。他踏过去翻开水泥板,从中捡起一把银白金属的环状手枪,翻来覆去看着,突然轻笑一声,低声自语道:“最终,你们不是谁都没赢吗。”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俯下身一手捂住头,眉头蹙起。他的嘴唇微微张合着,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少年喘息着,低下身子半跪在瓦块中,他微微吃惊地开口:“你……你居然有自我意识……”
“可恶,给我老实一点。”他捂着头,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摸向眉心,“不对,这是……”
尚未散尽的黑烟中,模模糊糊显出一个人影,正朝着爆炸后的电视塔废墟走来,人影停在相隔五十米处的空地,遥遥望着废墟中侧过身看向自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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