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往桌侧一站,看了一眼才走出去的那几个学生的背影,又重新落到收牌的女人身上。
夜了去瞧,只觉得这女人拥有一张脂粉浓腻的脸,此刻散乱的卷发却被一丝不苟地盘起来,玫瑰花般大小的发髻自耳背压下来,落在颈子的左侧。白腻的鹅蛋脸上,弯弯的月眉与刻意上挑的眼线遥遥呼应,自带着一股子透着精明的妧媚劲儿,却觉不出丝毫媚俗。
女人见她若有所思,解释道:“生活不易,赚点儿外快。”
合着就拿塔罗牌赚点儿小孩儿的外快?
姜晚按了按太阳穴,对女人的直言不讳佩服不已,“行,等姐姐有空给我也算算。”
通过基本介绍以后,姜晚才知道这个毫不吝啬对红色表达喜爱之情的女人,叫朱楹,也是‘妖馆’的助手之一。
正门外挂着“猫的馆”的牌匾,这里可谓是猫的领地。几乎每个角落里都可以看到猫儿游荡的身影,有娇憨可爱的、有体态肥硕的、有品种名贵的,看起来没有昨晚那么邪乎。
而助手的职责则是协助馆主打理馆中事务,协助买家将馆中的猫推销出去。
这一切的大前提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进来购买、领养猫的人,须得让选中的猫心甘情愿地跟着买主离开。
这条件简直是苛刻至极,姜晚看着这四周的猫儿,一个个活得风光无限好。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有人操心有人喂。怎么可能随便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买家离开?姜晚开始质疑,这样的购买条件下,那一个月一万块的工资能不能按时给发还得两说呢。
她见女人不知道从哪捣鼓出来一个小瓶子,开始给指甲上涂指甲油,那瓶子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玻璃小瓶的指甲油,而是一个色泽暗沉的小瓶,透过玻璃材质,看得出来里面是暗红的,姜晚不由想到昨晚那锡皮罐子里头的印泥。
喉咙里莫名泛起腥气,一阵阵儿的。
姜晚见此刻馆中没有其他人在,便对朱楹讲:“我要出去一趟。”
她这口气里充满了试探,毕竟昨晚这些人明里暗里给她施加压力,妄图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朱楹翘着脚尖,坐在原木桌配着的宽凳上,头也不抬道:“今天没有你的工作,记得晚上七点前回来,老大有事安排。”
老大?姜晚的舌头卷了一下,才把这个“老大”和昨夜那个俊美青年联系到一起。
“那他……”姜晚猝不及防对上朱楹一双发亮的眼眸,总觉得里面透着一丝威胁,她自作聪明地改了口,“馆主他人呢?”
朱楹小指卷着那瓶透明玻璃装着的指甲油,吹了吹指甲上新涂上的甲油,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姜晚一壁往出走一壁心里暗叹,反正合同她都签了,总不至于还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不能按时发工资,大不了到时候不干就是了。
她不抵触猫,这活看着挺轻松,也没什么硬性要求,索性当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去做。只是姜晚隐隐觉得,从昨夜所见这里的不同寻常来看,这份工作恐怕没有朱楹说的这么简单,他们这些人一点儿也不像正常的普通人。
…………
顾方淮走在街上,一旁的女人容貌艳丽,尤其那双眼睛,更是一水儿的勾人。
他头一次乐得当个护花使者,在这六月天里,撑着一把娘们兮兮的遮阳伞。
纵然是逛街这等广大男同胞都自觉无聊的事情,也让他难得面上带着笑。
忽然闯到面前的女孩子,有着齐耳的短发干净利落,看似稚气未脱的脸,目光又并非是完全澄澈的,那澄澈里似乎还带了些寻常的烟火气儿。
顾方淮认出来,来人是姜晚,陈歌的好闺蜜。
一旁的女人将松松揽着顾方淮手臂顺势勾地紧了些,挑衅地看向姜晚。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从姜晚的面部五官到身材,眉头动了动,又不屑地展开。
干瘪的豆芽菜!女人鼻腔里轻嗤出声,心里将姜晚自动归入那不自量力上门的野花流派。
在她看来,顾方淮长相虽说不是时下流行审美的小鲜肉之行,但着实算个线条颇为硬朗的男人,加上外在的硬性条件,平常没少被人觊觎。
姜晚不管女人明显不怀好意的揣测,目光直戳顾方淮的发棕的瞳孔,声线比平常要高上几分,“顾方淮,你太过分了!陈歌尸骨未寒,你却在外面拈花惹草。”
“陈歌?”
男人的嘴唇动着,无意识跟着念了一遍。
阔别几个月的名字再次贴近耳膜,加上前几天的小道消息,让那毛寸的男人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大男子主义上头的顾方淮将脖子一梗,甩开旁边女人的手,“她死就死了,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心虚了是吧?才急着推脱?”姜晚无意识点着下巴,这一动作使她下颌上的骨头异常突出,整个脸庞的线条因此变得有些凌厉。
顾方淮楞了一下,见她齐耳的短发在这夏天偶一吹过的风里,被劈成一缕一缕的。
而那个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女人的容貌也逐渐在自己脑中清晰起来。
姜晚的出现,让顾方淮再次想起那个看似温婉柔弱的女人陈歌,他活这么大,都是他先对女人腻味,头一次有人敢先甩了他。
迟来的报复心理让男人到嘴边的话改了内容,“你还不知道吧,去年十一月份,我们就已经分手了,陈歌她就是个神经病。”顾方淮啐了一口,最后一句不像是承接上一句的,反倒像是为了发泄,而骂出来的话。
“你她妈说谁是神经病?”姜晚抬手一推。
靠之,她刚说完这句夹枪带棒宛若国骂的经典台词,就感觉整个身体脱离了地心引力,手还没挨上顾方淮的领子,就被人揪着后颈子的衣料提到一边去。
这股力道迅疾又狠,显然不是出自顾方淮,姜晚咬牙切齿,这家伙出门居然还带帮手?
干燥的街道上,姜晚悬空的脚甫一落地,就被人桎梏住手腕,往后一扯。她一句“放开”还没说出口,就迎着那背驰的力道略一偏头。
正午的阳光打在地上,只一小片影子,诡异的是,那新来的影子同顾方淮左手的浅蓝色遮阳伞重叠在一起,像是汇聚成了一个新的庞然大物。
地上新组成的黑色影子整个都在散发着蠢蠢欲动的意味,那影子不是沿着一个方位在移动,而是自中心向四周扩张。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不太像是正常人的影子。
然而顾方淮和陈歌原本剑拔弩张气氛的临界点被这个人轻易打破,顾方淮身边身材高挑的女人却惊呼一声。
那女人眼眸里原本轻蔑的神情统统不见了,瞳孔骤然放大,一副街头得见偶像的花痴样儿。
改头换面之快,令人咋舌。
姜晚也诧异地向声源体投向视线的方位看去。
来人一米九的身高,身形线条干净而修长,只是浑身都罩在衣袍下,墨蓝色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帽檐下隐隐露出黄铜质地的金属面具。
这人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像是和顾方淮一伙儿的,倒像是某个漫展里跑出来的。
姜晚徒劳扯了扯自己的手腕,“你认识我,还是认识他们?”
那人兜帽压得严实,避而不答她的话,声音显然比人还要冷硬,“五秒后,你会被暴打一顿。”
他手上的劲道没松,姜晚的手腕被攥得生疼,身高与性别的优势让姜晚无力反抗,合着这位新来的主儿还有做居委会大爷一角的资质?
姜晚心下叹息一声,最近遇见的事儿处处不顺,找顾方淮麻烦都能遇见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来。
“大哥,你还能预知未来啊?”姜晚鼻翼动了动,就差没给对方来个双手合掌一揖的嘲讽了。
顾方淮瞧着眼前这一出出的戏,再也忍耐不住。陈歌自杀的消息,他知道后也很讶异,可是他们分手在先,还是去年的事情。
顾方淮一方面心里骇然,一方面又觉得幸亏自己早早地脱身,不然陈歌的死还真跟自己扯不清关系了。这年头,光凭舆情公论,就能让他分分钟完蛋。
而姜晚的出现,将他刻意忘记的一切都推至人前。再加之现任女友对于这个男人毫不掩饰的热烈视线,无异于将他的面子丢出去叫人随意践踏。
顾方淮咽不下这口气,讽刺道:“大白天的戴面具,以为自己‘cospla.y’呢。”
对方居高临下,顾方淮甩了手中的遮阳伞,没有任何先兆,猛地扑上去。
饶是姜晚也吓了一大跳,须臾间觉得手腕上一松,人已经被推开到一步远。
顾方淮是校体育队的,力气比寻常男生本就要大,使了狠劲儿扑过来,姜晚骤然被推开,呼吸一紧。
她旋即回头,个高的男人却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倒地,二人甚至周旋起来。
顾方淮的女友花容失色,再也顾不得犯花痴,无意义地短促叫了几声,发现街头的人们见此状况都是远远观望,无人敢上前来,便闭紧了嘴巴,焦灼地看向两人。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高个儿男人和顾方淮并没有立时陷入激烈的打斗,这让很多远处围观的群众不免失望。
汗水滴落在地,很快悉数被挥发不见。
顾方淮的眼睛愈来愈红,他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受,像是你心中所想的每一个念头都被人看穿,恐惧蔓延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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