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带着尉缭回到咸阳之时,刚好赶上三伏天。一路上不能说是风餐露宿顶着高温却也分外辛苦。李信在吕雉终于动身归国之时可谓归心似箭,也不知道咸阳是不是有娇妻美妾在等。
刚回到咸阳她最终还是选择先归家探望家人,随后再进宫去见有两三月未见的秦政。毕竟她出使的结果早就送到秦政的案桌上了,如今也不需要急匆匆去报告。
吕家众人早早得到先行报信,恰巧今日国学也是休憩,乐子张罗着家仆去准备些吕雉爱吃的吃食,吕长姁想要向她分享近来她鼓捣出的木质机械。吕雉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还不及向父母跪拜问安,就被乐子抱在怀中连声说到:“我儿竟然瘦了不少,脸也黑了不少。”
“阿母,还是先放下我吧。大街上人来人往,回家再说。”吕雉这么大的人了,被母亲亲密对待难免有些难为情。她看到站在一边的吕公看着她与母亲相拥,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笑着劝说母亲。
在门外等候的吕长姁也学着乐子的样子抱了抱吕雉才放开她。一行人回到大厅时,她笑着向吕公问安,然后一一向兄长问好。她让跟着的仆从将自己带回来的礼物意义分给家人,有给母亲还有姐姐的布料,有给两位兄长的宝剑,还有给父亲准备的一本残书据说历史悠久也不知真假。
她将自己在出使期间遇到的人与事,当作故事讲给很少出远门的兄长姐姐听,让他们听的入迷不已,她差点以为自己能做小说家了。自然她未曾将自己遇到的凶险告知父母,此次远行本已危险,若是再惊吓到父母更是不孝。
吕公仔细听着女儿的经历,难免又骄傲又失落。她是如此优秀,又是如此独立,让他心绪杂乱。吕雉看家人中只有父亲显得很是沉默,也不得不问:“阿父觉得我应对如何?”
“阿,甚好,甚好。我为我儿骄傲不已。”吕公将自己有些失落的思绪收回,由衷的夸赞女儿的成就。
吕雉想着在旅舍居住的缭,想着还是要先向秦政引荐一下为好,不然她那么辛苦将一个大活人带回咸阳自讨苦吃?她冲着正在观赏宝剑的两位兄长先解释:“大兄二兄,这两把剑是龙阳君托我带回来送给你们的,他说你们受他教诲,却没有一把配得上的剑实在不妥。”
“那四妹岂不是还欠缺我与大兄一份礼物?”吕释之仿佛蒙受巨大损失一般,跳起来冲着吕雉要别的礼物。乐子伸手拍了自己的二儿子脑壳一巴掌,面色不虞的说:“朝自己幼妹要礼物,谁教的你?”
“阿母,我只是说些玩笑话,何必当真。”吕释之抱着头讨饶,他的样子倒是逗乐了家人。
吕雉看也见过家人,再晚些宫门就要落锁不能进出,便起身向吕父与乐子告辞说:“阿父,阿母随我归国的还有一人才能卓著,我欲引荐给秦王。今日再不去便要再拖一日,实在不妥。请恕女儿不能常伴左右,还要出去一趟。”
“正事要紧!见到王上务必谨言慎行,不可恃宠而骄。”吕公想想这些日子秦政甚是喜爱韩非,提醒的话在嘴边几转,最后只是模糊的提醒了一番。
“唯。”吕雉应声后,召来车夫带着自己去缭所住的旅舍。
不提吕雉将准备用餐的缭怎样带出旅舍,他们两人入得宫中之时,缭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一派轻松样子的吕雉问:“秦王竟让你随意出入宫廷?倒是未曾料到你如此受秦王宠爱!”
“何谓宠爱?此乃功劳!”她哧了一声直言反驳。吕雉并不想将自己在韩魏两国的谋划透露出去,也不愿将王太后的私密透露出去。更何况这些事若是让眼前之人知道,必定是祸非富。
尽管缭在吕雉的带领下一直畅通无阻的进到了秦政的寝殿外,他俩还是被宦人挡住了。宦人严格的搜查了一番缭,吕雉倒是对这例行检查没有意见。毕竟这时代除了战将、说客、还有一类人极为出名,那便是刺客。
秦王殿内是不许人携带武器进入的,门外的侍卫也不得无召进入。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不错的规定,直到未来有一个叫荆轲的人面见秦王的时候才被打破。
秦政端坐在案桌后手拿着一卷竹简看似在聚精会神读书,其实眼睛余光一直盯着殿外的两人。吕雉带人到近前跪拜的时候,他才放下手中书卷冲着吕雉说:“寡人不是已经免去你的礼节了?将寡人的话忘到天边了嗯?”
略带磁性的声音传到吕雉耳中,她也就不做那副恭敬的礼节了,顺势起身,扯着缭的衣角向秦政介绍:“魏有遗珠,我特意带回来送给王上。不知王上可还满意?”
“还未曾见识一番,怎知是否满意?起吧,且让寡人考你一考。”秦政虽然很是相信吕雉的识人之能,却不得不谨慎面试一番。有人才华横溢却不一定适合为官,比如正在使馆长居的韩非。
缭跪伏在地听两人熟捻的交谈,无视尊卑觉得十分荒诞,这真是在号称虎狼之国的秦国都城?这真是在秦王面前?
他缓缓起身,仔细打量眼前的秦王,想要分辨他的面相。秦王有着高高的鼻梁,略显狭长的眼睛,胸部肌肉突兀撑起王服,磁性的声音在他听来也像是豺狼低吼。然而原本应该明显观测到的运势却像是被天机所扰,本应是失仁刻薄的面相,现在却不知其未来,真是非常有趣。
“不知王上想知何事,但问无妨。”缭不知秦王意图询问些什么,但是想想自己苦学那么久,心中才算慢慢冷静下来。
秦王倒是也不曾出什么太难的问题,只是问了下如今一统六国当如何是好。他甚感诧异的看了看一旁旁若无人吃着点心的吕雉,将之前与吕雉交谈的时候说过的话语又说了一遍。
“好,甚好。不知先生愿为何职?”秦政倒是没想到吕雉真是给他请来一个大才,想要用合适的职位笼络他。
不待缭回复,吕雉插嘴提议:“不知先生觉得尉缭如何?”她心想怎么听都是觉得尉缭更顺口些,若是他叫内史缭以后的内史腾怎么办。
“哦?卫尉抑或国尉?”秦政看着缭,话音确是在问一旁胡吃海喝的吕雉。
吕雉听到秦政故意趁她吃东西时问,连忙喝了一口水咽下点心说:“先生才华难得,既然要为统一出谋划策,怎能不任国尉?”
“先生无尺寸之功,恐难服众,暂且为假尉。不知先生可曾有住所?若是暂无,不妨由寡人为先生安排。”秦政想着将现在的国尉换任他职,给尉缭留下官位,还要操心他的住所。
尉缭想想居旅舍终不是长久之计,谢过了秦政的安排,由着宦人将他带下去新住所。
夕阳西下,原本有些暗沉的殿内,镀上了一层金边。吕雉想想自己今日刚刚回咸阳,未曾与家人常伴,她站起来走到秦政面前请求:“今日忙于向王上荐才,还未在家久留。若王上无他事,我便告退了。”
秦政原本没有什么想法,听到她的请求还起了逆反心理,想着今日听到李信回报的魏国惊魂还有些后怕:“当初为何不听李信之言,令他断后求生?莫不是学了几日兵法便小看天下人?”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在训斥自己,倒不如说是关心自己。吕雉心上一暖,面上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自然有所考虑,若是魏王心思易变,只会拦我在关外。魏人如今即无良将又无良兵,能袭击我之人不过尔尔,也算万幸。
那日李将军麾下皆英勇杀敌,不知王上是否已经奖赏过士卒?若无他们为我前驱,恐怕我真是要在魏国做客,直到王上派军来救了。”
“赏功早已结束,李信积功为郎中升爵为官大夫,其短兵也多有封赏。你怎不询问一下自己的封赏?”秦政随口说着吕雉关心的事,看着殿外天色越来越黑,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原来是李将军的亲兵,怪不得他用起来如臂使指。王太后近些日子还好?也有些时日未曾见过王太后若非今日已晚,必定要拜见王太后。糟了!天色已晚我便告退了。”吕雉说着说着注意到殿外竟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意识到自己恐怕要错过落锁,转身就要往殿外跑去。
“此时宫门已锁,只能坐吊篮出宫。之前你也说想要拜见王太后,不若现在陪寡人去探望王太后如何?王太后必定留你宿于宫中。”秦政右手握成拳置于腰后,脸上克制着笑意,声音平淡的提议。
吕雉苦恼的抓抓头,想想为自己一人破掉宫规打开大门实在不妥,若是坐在吊篮上摇摇晃晃想想便很恐惧。没有办法她也只好答应下来秦政的提议,她想着还在家中等候自己的家人向秦政提要求:“也只好如此,只是我曾与家人说过要回家团聚。如今既然无法归家,还望王上派人传信回去,勿要使家人忧心。”
“便如你所愿。”秦政叫一旁的宦人传口信去吕家接着问:“不知在寡人宫中有何可忧心之处?”
吕雉不假思索张口答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人微言轻岂能一直相伴君上左右?”
她这时候正看着走出殿门的宦人,并未发觉听到她话语秦政的面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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