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蔡氏回来也不全为着前头铺子缺个正经统筹的人,主要还是县试将近,两个孩子经了这些时日,不论有无准备,这一场总该亲试一回。不用春归去接,蔡氏心里算着日子也是打算回来了。
一月的修养,她早就恢复了身子,整个人干劲十足,整日里更是脚不沾地地忙活,一家子都没有差使下人的习惯,两个丫头便照顾起蔡氏这小闺女,蔡氏也放心地管顾起两个将要县试的孩子,念书上帮不了忙,起居上便事事谨慎,生怕两人出了什么差错。
郭如意每日来见她铺子书房来回跑都忍不住笑称她在家是要比往日里热闹些。
如此春归跟郭如意便有了空闲,全数精力就都放在了几处官窑上。
县里各项事都稳步行进着,众人心知肚明,不论是在建的慈安堂与私塾,还是春归这里铺子跟番薯地,或是几个小子的历练,诸多事项中手绘瓷器一事才是重中之重。
祁佑跟知行跟其他同期上任的县官不同,除了一年几次惯例考核外,他俩又承接了手绘瓷器试行一事,头一批瓷器出来自然要带上去亲身上报,这就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事关国库充盈,这一桩做好了,接下来就都顺了,不论是两人的仕途,还是郭家这一商脉,还有两县的繁荣,说得大胆一些,乃至整片国土上的繁荣或许也可一靠。
之前修建窑洞,春归跟郭如意都帮不上什么忙,而烧制瓷器上,她俩多少能帮上一点,便暂时将重心放在了这一块上。
官窑处除了头一批送过去的四时景物跟梅兰竹菊四画图正在烧制,两人又加紧琢磨起其它画样儿,偶尔也询问几次窑洞里的进度,这紧要关头,祁佑跟知行也时常同两人一道商量互通。
头一批烧制出来的数量不多,抛开因操作有误烧坏的,所有窑洞加起来也就三十多套,祁佑跟知行分别从四处窑洞带出来一共八套,春归细细查看过后,驳出去小凉山窑洞里的一套梅兰竹菊,虞县两处各一套四时景物,上头都有细微的瑕疵。
窑洞里再依照春归提出来的问题细细比对,重新过一遍烧窑点釉的流程,四处窑洞的人手再互相交谈经验,才将几处瑕疵给解决了。
待祁佑两人将成品重新带回来已又是五日后,慈安堂与几处私塾打了小片地基,周晗从京都里叫人送过来的大批画册也到了官府。
日子正好到了县试开考的前两日。
春归又里里外外查看一遍,这一回八套手绘瓷器无一瑕疵。
从前画在扇面上的几处图案,如今完完整整地印在了光滑玉润的瓷瓶上,整八套,四套是细长底圆的花瓶,四套圆口大盘的碗碟,跟春归以前忽悠店家打包的卖法一样,都用了精细的礼盒填装,不论从远处还是近处观看,都像是一件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至此头一批手绘瓷器小成了一半。
“这次总计是运各五十套到京都面圣,细细算来,再两月即可足量完工。”
将春归差看过的瓷器归置好,祁佑将接下来的安排也知会了她。
两月里慈安堂跟私塾都能建成,将老人家安置后还能留出些时日看看情况如何,若是不出差错,慈安堂这一桩便能一同上报。
春归看了看郭如意,想了想道:“上报一事容易,只郭伯父上了年纪,瓷器运转一事早晚都要落到展鹏头上,这趟上京你们有无直接让展鹏替上的打算?”
祁佑抬眼:“春姐的意思?”
她笑了笑,走到郭如意身边:“这些日子展鹏跟阿荣忙前忙后,铺子也都上了正规,现下正是空闲的时候,两个小子就又找了事儿做。”
新铺子里算上三个帮工的婶子外新添了两个伙计,都是这几个乡里附近的,手脚麻利不说,嘴皮子也厉害,两人走马上任后,郭展鹏倒算个实实在在的挂名掌柜了,账目有阿仁,跑腿采买有志高陈氏两兄弟,铺子里又有厨子帮工伙计一干,闲下来后这迟来的愧疚心也燃了起来,想起这一月多的忙碌,再想到家里爹娘这半辈子的辛苦,他干脆将家里账目揽了过来,京都里几处铺子的账目合算起来不是个小工程,如今竟也稳坐下来一项一项对过去,又同管事提了几个不小的建议,经问了郭如意,也都可一试。
“这小子如今不同往日,是个能扛事儿的了。不若这一趟就将他带上去吧,他适合摸爬滚打地历练上来,也叫他见见世面,好好瞧瞧郭家这商铺是如何在京都里立足的。亲眼见了,心里才有了底。瓷器日后定然是要大批量地转售,若是他接得住,你们不妨在圣上跟前提上几句,也是郭家的一份颜面。”
这手绘技术虽是春归提的上交,但当初郭老爹也是不远千里地上京将瓷器账目一同上交佐证这瓷器的收益,明面上这功劳也有郭家的一份,不然圣上也不会赐下一道“忠义之家”的牌匾。
如今瓷器已成,圣上乃至朝中上下大多默认了这瓷器的转售也是由郭家接手。
但默认归默认,郭家还是要有接得住的本事。这不是几家铺子的生意,这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生意,若没有胆气或是本事,反倒成了拖累。可若是接得住,郭家皇商这一名头就能实打实地戴上了。
这些不说,眼前这三人也都明白。
郭如意此刻听她提了出来,心里无比感激,她也是有这打算,只是也怕她这弟弟虽稳妥了些,却在大事儿上不顶事儿,因而近日也多有犹豫,这下春归直接提出来,倒是替她下了决心。又听她话里话外对郭家的周到思虑,她心中更是感动。
春归握了握她的手,转向祁佑跟知行:“你们觉着如何?”
上去一趟,看看郭展鹏还能做到什么地步,若真无用,总归继承了家业也是好的。
祁佑搓了搓指尖,沉默片刻,却是说了一句:“不如春姐也一同过去。”
这话一落,连带着春归也当即惊讶。
“……我过去做什么?”
知行立刻摇了头:“这整整五六日的车程,若不是不得不述职,你我都有些受不住,当日如意也是没法子,必须上京一趟,可嫂子何苦白白受这个罪?!”
春归讶异过后却是平静了下来,温声道:“可是你有什么想法?”
五六日车程倒不算什么,她也不是吃不起苦的人,知行想到的,祁佑又怎么会想不到,可还是提了这一句,想来心中有了什么念头。
只是经了这一打岔,祁佑自个儿也有些犹豫了。
他为何想着要春归进京都?只因刚刚春归一句带上郭展鹏一同过去,若能在圣上跟前带一句,多少是一分颜面。
他忽的就想到,那么她呢?
他可不可以趁着述职也提一句她?好歹叫圣上记下这一桩瓷器生意里不仅有他跟知行两个统筹之人和郭家这一门商户,真正还享得名声的该是他明媒正娶娶进来的这个女子才是。
可惜她是个不计较名声的,好事全数推给了旁人,就连前头的铺子,也因怕圣上追究他官商并行而退到了人后,将耿荣推了上去。
这进献手绘一事上,所有人都得了一道好处,只有她,甘心隐在县城中,平和从容地过日子。
他心中,是有些心疼的。
可再抬眼,瞥见她诧异的眼神,祁佑又犹豫了,这两年来,她从未有过对名利的追逐,他凭着一腔心疼,贸贸然将这念头强加于她,也算不得什么好。
见他一时怔愣,春归心里一顿。
想了想,她突然笑道:“也不是不行,我这辈子还没进过京都呢,合着阿荣也上了手,家里有蔡姐姐和李大哥管顾,不若我跟如意一道上去,也叫我长长见识!”
似是没想到她会应下,祁佑立刻回了神,又道:“若春姐不愿……”
还未说完,春归直接打断:“哪有不愿的,整日在家里待着我也觉着闷,就跟你们一块儿过去,到时就叫周晗招待!”
又转头:“如意,愿不愿陪我一块儿过去?”
郭如意是在京都长大的,就是如今路远些也是走惯了的,自然是愿意的,一同过去,她还能在旁看着自家弟弟,再好不过了。
她看了一眼随着春归的话软下态度的知行,连忙道:“当然愿意,也不用周公子,咱们在京都的宅子没转手呢,就住自己家!”
一来一去两句话,就将这事儿给定下了,知行张了张嘴,也将劝阻的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好歹在马车上,但是垫子垫得软一些也罢了。
再是祁佑,叹了口气道:“那要过去之前,我写封信知会周晗,叫他到时来迎一迎。”
话毕,春归跟郭如意继续琢磨画样儿,祁佑跟知行将几套瓷器带回了县衙存放起来,待两月后烧制足量,便预备着上京了。
直到晚上回来,用过饭后,郭如意跟知行将自家弟弟叫走知会上京一事,祁佑则同春归回了房,脱口便问:“春姐怎会应下去京都?”
春归却没有作答,只笑着回问:“那你为何想让我上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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