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间雪融香

9细猴儿

    
    没有人能预料到明天能发生什么事情,能预料到事情也是只会是事情必然的结果罢了。
    埋在沙粒底下车厢内的慕容尚和沈落落很是清晰的听到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蹄声,那声音就像敲击在两个人心境之上,似乎每一下都是那样的真切,每一下似乎都是在向沈落落说明危险在慢慢的逼近了,然而这声音对于慕容尚来讲他感觉似乎应该是个好消息,因为他觉得救他们的人来了。
    沈落落却很清楚这是危险在逼近,因为那特有的马铃声很让她很清楚是谁来了。
    是谁来了呢?边城要塞的士兵其实差不多都是骑骆驼驻防的,那叮铃作响的驼铃有的时候也会被栓带在骏马的身上,所以这清脆的驼铃声在这西北的大草原上几乎成了边城要塞独特的代表,每当听到这清脆的驼铃声你就会很清楚的知道边城要塞的人来了。
    “我们最好不要出声,到底来的是反叛你的士兵还是依旧拥护你的士兵我们并不清楚,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的躲藏起来。”沈落落的嘴巴已经贴到了慕容尚的耳朵旁,她小声说话时口中所吐纳而出的暖气让慕容尚的耳根痒痒异常,似香非香的气息如同突然盛开的花朵让他的心境瞬间爬满露珠,那露珠并不是静止的,那露珠是微风下不停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露珠的心境让他甚是乖巧的接受了沈落落的建议。
    “现在我们俩个人之中最好有个人是有福之人,因为他们的马蹄如果踏在这车厢之上定然会发现我们的,我也不清楚你的那匹笨马有没有偷懒将我们埋藏的到底深不深,如果很浅的话恐怕我们要倒霉只能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慕容尚很是诧异的思索着沈落落的话语,这女子的思维太过迅速了,难道来的铁骑真的会像沈落落所说的那样想要自己的性命吗?
    马蹄声近了,近了的马蹄声中不仅夹杂着驼铃声,还夹杂着几个人的说话声。
    “前面好像有只死掉的雪狼。”
    “一只死掉的雪狼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昨晚那么大的沙尘暴不死几只雪狼都对不住我们全军死掉的那帮人。”
    “真不知道大将军是怎么想的,差不多二百多人的骑兵在沙尘暴里都死了个精光想来那大皇子定然是死的十拿九稳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偏要我们在分兵出来在去四周探寻一番,这遭罪不讨好的事情倒成了咋们几个不受待见之人的苦差事了。”
    “大皇子跟二皇子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帝王之家无亲情的道理你我谁都清楚。我听传言就拿这次进攻大漠的事情来讲,让大皇子来当这大西北的监军其实就是个大大的阴谋,这大皇子的势力范围其实都在燕云十六州,让他来这大西北来做监军其实就是想暗地里要了他的性命,就比如昨天这件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样做无非是在为二皇子以后能够顺利的登基扫除障碍罢了。”
    “事情的根本总归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我之间可不能乱说话,这事情在没有见到大皇子的尸体之前二皇子那帮人我们最好先别去站齐队伍,毕竟有一个传言好像这二皇子的身世有些蹊跷之事。”
    “那件事怎么可能?当朝的皇帝又不是傻子。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有何蹊跷难道自己还能分不清楚吗?”
    “分不分的清楚那是帝王的家事,再说了这老皇帝近年身体欠佳,又久居深宫,那苟延残喘在鼻息之间的那口气息就好比那寒风中的残烛,说熄灭就熄灭的。老皇帝多年不立太子想来也是身边之人从中故作吹嘘之意。”
    “我看我们现在还是应该靠拢二皇子是为上策。这燕云十六州大殿下的铁骑虽说能征善战,但是如果朝堂那边断了给他们的供养,那帮铁骑瞬间就会变成螳螂。这铁骑如果变成了螳螂就好比变成了一句话,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再说了现在这大皇子恐怕也已经没了性命,我看我们还是跟二皇子站齐队伍拥护他是为上策。”
    “就是就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大皇子的尸体好回去邀功领赏。”
    “那如果我们几个人找到的是活人又该怎么去办呢?”
    “如果找到的是活人那么我们也要帮他变成尸体。活人虽说要比死人值钱,但是活人最忌讳就是夜长梦多,而死人就可以做到于事无补说一了百了。”
    “你这话说的是不是过早了些,大皇子平日里礼尊下士,对士兵更是如同兄弟,我想就算他遭遇了不测,也定会有仁义之士为他抱负不平的,说不好这边城要塞的士兵之中就有这样的人士。”
    “这样的人就是你吧!我劝你还是少言语些事情,两位皇子的胜负已分,现在这情形就算傻子都会知道自己应该去站齐谁的队伍。”几人之中一个年纪偏大的人用语重心长的方式说出了最最直接的心思。
    一帮铁骑的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语,寥寥的几句话语在慕容尚听来宛如晴天霹雳。他的心境变了,变的慌乱,变的毫无头绪起来。看来沈落落说的很对,自己对于这帮人来讲就是升官发财的台阶。如果不是沈落落依偎在自己身旁传来那淡雅芬芳的体香,恐怕此刻他定会站立起来冲破车厢出去质问这帮说话的铁骑。
    现在的他出去也只能说是去送死。
    “这雪狼看上去好像不大对劲?你们看这雪狼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莫不是……”
    “你这般大惊下怪的干嘛?这荒漠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只死狼身上的伤口定然是天上的猛禽造成的,你看看这荒野四周之内连个印记都没有……”这个骑兵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突然间卡壳了,因为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的发现一连串浅浅的马蹄印,浅浅的马蹄印延伸到了远方一处戈壁滩。
    “那边的戈壁之间定有古怪,这浅浅的马蹄印说不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气的。”铁骑中一个脸色还算白净的汉子一板正经的说道。他所说话语中的意思每个人都懂,如果这浅浅的马蹄印是大皇子所留,那么他们抓住了发皇子或者发现了大皇子的尸首,邀功请赏会很自然的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看远处戈壁上的骏马像不像大皇子的马?我们快去追。”不知道是谁望着远处的戈壁大叫了一声。
    大皇子慕容尚的骏马大概是很通灵性的,它见这边有些麻烦竟然主动现身成功的吸引到了众人的注意力。
    马蹄声渐行渐远了,当驼铃声被风吹散,慕容尚用右手轻轻的拍了几下沈落落说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安全了呢?”
    “别出声,你难道没有听出马蹄声中少了一匹马吗?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外面搞不好有一个人正用手扶着驼铃站在雪狼的尸体旁四下张望呢。”
    用手扶住驼铃是不想让驼铃在风中发出声响,四下张望是因为这个人是个聪明的人。
    聪明人的眼睛总能看到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然后分析出别人想不到的结果。
    外面的确有人,而且就像沈落落说的那样他用手扶住了驼铃,他的个子瘦小,四肢瘦小,就连五官都精致小巧的排列在瘦小的脑袋上。但是就是这瘦小的人却察觉到一个很重大的事情,他感觉这周围一定有人。因为他的马蹄踩到了东西。
    他的马踩到了马车车厢。
    这里四周没有半个人影,天上就更不可能有了,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黄沙之下了。他骑的骏马并不瘦小,他使用的兵器长矛也不短小,他现在完全可以骑着马在四周用长矛向沙地上乱刺一番来证明自己头脑中突然有的那个想法,但是他没有,他将驼铃扶住静止不动不出声响其实就已经证明了他头脑中的那个想法了。
    “细猴子你傻傻的待在那里干嘛?还不跟上我们快走,我们好像发现了大皇子的骏马了。”远处戈壁旁边一个黑脸大汉高声呐喊着。
    “就来就来,我的马后蹄深陷沙窝之中了,你快些放一匹备用马匹过来救我,唉!想不到我今天会如此这般的倒霉。”被称呼为细猴子的士卒说话的声音是尖细的,那声音就如同狂风中的哨子迎风响着。
    “众人之中就数你身材瘦小了,你能将你的坐骑弄成深陷沙窝之中想来你的骑术和运气都是差劲的很了,等抓住了大皇子论功分赏你的分赏要最少才行。”身形如黑塔的黑脸大汉说着挥手砍断了身后跟随的黑马的缰绳,用手中的鞭子轻轻的抽了一下黑马的屁股,那匹黑马就像饿了一天奔向草料场的小马驹,欢快的跳跃着向着细猴子飞奔了过来。
    “荒漠无路,边城要塞似乎也无路,放眼四周似乎只有酒家那边却自有通天之路了,这马我给大皇子留下了,这匹马可能会为大皇子指出去酒家的路,因为我常骑它去那里喝酒。”被称作细猴子的汉子将身体趴在马背上小声说道。他说的很小声,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说的这番话语到底有没有人听的到。
    听的到也好,听不到也罢,此刻他都不能在此逗留了。他趴在马背上将自己的重心向下用力,竟然硬生生的将自己原来马匹的马蹄压进了沙粒之中,他竟然造出了马蹄深陷沙窝的样子。这般瘦小的体格竟然会有这般强大的力量。
    被唤作细猴子的人紧跟着一个高高跳跃恰到好处的落在了驶来马匹的背上。这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告诉慕容尚和沈落落一个事实:刚刚那个被唤作细猴子的人骑着马已经走远了,而他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又会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外面真的给他们留下一匹马吗?
    慕容尚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沈落落却听的很是明白。荒漠之中肯定是没有路可走了,而边城要塞那里去了恐怕也只会是去送死,而最后所说的酒家却是在暗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她曾经听人讲过,那是一个聚集了一群整天只会在丝绸之路上偷鸡摸狗打架劫掠的强盗窝点。
    去一个强盗聚集的窝点自己的性命会不会更有点更悬呢?
    被唤作细猴子的士兵看来是心属大皇子的,如果不是他定然会招呼众人将大皇子从沙堆下挖出的,更何况他不仅为大皇子留下了一匹马,而且还为他指出了一个逃亡的方向,虽说这个方向想来有点悬,但总归现在是让大皇子逃过了眼下这一劫。
    荒漠上的凉风总是说来就来,凉风过后原本满是马蹄印的荒漠又恢复了沙粒应该有的形态。沙粒下沈落落和慕容尚躲藏在黑暗中车厢之内宛如蜷缩在地穴中的地鼠,相互对称着双眼却又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久久的寂静之后沈落落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真应该恭喜你,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背叛你了,至少我清楚那个被唤作细猴子的士兵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那我现在更应该要回边城要塞了。”慕容尚说着握住了宫灯,那让人温暖的光瞬间照亮整个车厢。
    “你们慕容家的人是不是都不长脑子吗?那个叫细猴子的士兵不是刚刚跟你说了让你不要回边城要塞了吗?怎么你是这般不听人劝说的人呢?难道你小的时候没有人告诉过你只有听人劝才能够吃饱饭的话语吗?”沈落落神色有些焦急。
    “明日天亮我就出发,在去边城要塞之前我一定会先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慕容尚语言轻佻的说道,语调似乎也有一丝感伤。
    “你这人就是一块木头,一块放在茅厕旁边的木头。”女人生气的时候通常都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口的吃着东西,这一点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可以稍微留意一下身旁人才微胖的胖女人。
    慕容尚的心境突然间混乱了,他究竟该怎么去做呢?他应该何去何从去听谁的建议呢?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骏马引开了这帮人,那么这骏马的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心里不免有些感伤,为别人也为此刻的自己。他这是要承认自己已经输了吗?荒漠之下的自己远离自己亲信的他又该是怎样一种结局呢?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的又看了一眼沈落落,这个人的命运现在何尝不是跟自己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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