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歌

第八十八章 吾皇驾崩

    
    托着盒子的奶娘也不忍看到这一幕,忙闭上了眼,将盒子盖上。
    “这群……这群混蛋……”齐安跌跌撞撞地扶着身后的栏杆,痛苦地干呕着,道,“真是一帮畜生……”
    奶娘轻声开口道:“殿下……我们答应他们的要求么?”
    齐安听罢一愣,闭上眼咬咬牙,狠狠地道:“先派人答应他们的要求,这西京是齐传的地盘,他跟范常隆也走得近。既然范常隆不肯出兵看本王的好戏,那我就让他加倍奉还!”
    “是。”奶娘应道,将托盘收了下去。
    齐安狼狈地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对她道:“你去派人盯住齐昱和袁居正这两个家伙,他们今日刚刚出宫,说是要迎接圣驾。这个计划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又该在本王耳边啰哩巴嗦了。”
    奶娘一愣,垂下头去,低声道:“是,奴婢一定照办。”
    说罢,她便匆匆退了下去。
    齐安舒了口气,转过身望向长安城上空阴晴不定的天气。他的腰间郑重地系上了金丝编成的绶带和玉佩,头上戴了顶代表太子之位的庄重的顶冠。
    齐王临驾前特意下了圣旨到长安,要全国所有诸侯王和朝中大臣齐聚长安,而具体出于什么原因却没有丝毫透露,他也搞不清齐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百官团聚也是宫中少有之事,为了迎接各地诸侯的到来,宫中上上下下忙成一片,他这个太子也要整日穿着盛装迎接各地诸侯。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齐王病重,不久于人世,他继位的日子也即将到来,在此之前,他必须抢先一步拔掉范常隆这个心腹大患。齐昱那晚匆匆告诉他计划结束后,他顿时心急如焚,这个自视清高的家伙没想到这么不靠谱,他只能自己动手,而奶娘则突然为他献上一计,借着炙匪造反之机,让他们打上范常隆的旗号,他便可以向上奏疏,称范常隆早已有逆反之心,和炙匪里应外合。如此一来,以新党为首的一帮人必定会被赶尽杀绝。
    此计甚妙,这些年在朝中与新党斗争时玩惯了栽赃套路的齐安立马就着手准备。范常隆按兵不动观望的态度更让齐安感觉天赐良机。
    他没有多想什么,如此一来,他不需要齐昱,也可以独当一面。而他称帝后拿到兵权,下一步就是除掉齐昱和他烦人的师傅,前任宰相袁居正。
    一想到这里,齐安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袁居正之所以退居二线后仍然声威犹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这个儿子,镇西大将军袁威。
    虽说在抗楚之役中,袁威不比齐昱战在前线,但他率领的十万镇西军乃整个齐军精锐,一直镇守西域边陲。在边界之外便是西域国,大齐建国以来与西域交战数十载,双方打得有来有回,边界尸横遍野,饱经战乱。而后有一年先皇御驾亲征,率十万人马大破西域,打进了西域的都城,俘虏了当时的西域女王,才使得无休止的战乱停歇了下来。由于西域疆土辽阔,先皇不敢冒进,于是便在边界铸就了长长的城墙,令十万精锐驻守在此,无论换防与否,十万人马和军备绝对不能少,不到万不得已,兵部尚书也无权动用这个齐国最厚重的家底。
    由此一来,十万镇西军常年与朝廷隔绝,他们的直接领导者,镇西大将军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统帅,在军中的威望甚至比朝廷更盛。如今的镇西大将军正是袁居正的儿子袁威,他上任以来,平定了数次边界骚乱,使得西域再无来犯之心,年年对大齐俯首称臣,按时纳贡。
    齐安阴沉着脸,站在高高的玉台之上,俯瞰着豪华壮硕的齐王宫,一言不发。
    早晚有一天,那些碍眼的人都将臣服于我。
    深夜。
    整个齐王宫内灯火通明,数百盏巨大的长明灯座摆在宫殿内主干道的两边,地上铺了一条长长的金丝珍绒制成的红毯。侍卫们忙得不亦乐乎,钻进可以容纳一人的灯罩内,将长明灯点燃。明晃晃的灯光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将宫内照得甚是白昼。一排排的侍女穿上了正装,丝绸披挂在长裙上,她们的手中持着孔明灯,散发着莹莹烛光。
    大殿外宽阔的广场上,侍女规规矩矩地站成了方阵,她们的前面是文武百官,皆身着朝服,垂手而立,一眼望不到边。外围是密密麻麻披荆戴甲的禁卫军,灯光烛火照在他们身上的铁甲上,映着阴冷的寒芒。
    巨大的方阵最外面便是各地的诸侯王。诸侯大多为亲王,各自分管一片区域的治安发展,统一听命于朝廷。此次齐王回宫,下了圣旨要求所有官员齐聚迎驾,都不敢怠慢,快马加鞭赶到了长安。
    整座长安已经入夜,而街道上都点上了一排排昂贵的烛灯,主干道戒严,禁卫军把守在各个巷口,严阵以待。
    齐王宫的城墙上,几个朝廷命官列队站在一起,默然地看着主干道的方向,不出一会儿,齐王的车队将从这个方向驶来。
    兵部尚书范常隆和几个新党人物站在一起,中间隔了座烽火台,另一边是太子齐安,齐昱和前任宰相袁居正等旧党之人。现任的宰相刘展弓着身子,面目猥琐,满口黄牙,双眼无神地眯着,像是要睡着了一般。他虽说位居丞相,但对新旧两党之争充耳不闻,保持中立,无欲无求,做了个老好人,才使得两党人都没有过于针对于他。
    亮堂堂的街道上被清扫得一尘不染,迎驾的阵仗已经等待了几个时辰,直至半夜,齐王的车队还是没有来的意思,范常隆身边的儿子范凌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涌了上来。
    过了许久,寂静的街道上终于响起了久违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望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主干道上,策马向齐王宫赶来,再无旁人。
    范常隆皱了皱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正了正身上的朝服,镇定下来。
    人影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齐王宫下,范常隆抬眼望去,借着四周的烛光,他总算看清来人的模样,正是负责护卫齐王车队的镇西大将军,袁威。
    袁威匆匆停下了马,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遍布灯火的齐王宫,翻身跳下了马,正色面对着城墙上几十双眼睛。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明亮的圣旨,当着众人的面摊开,对城墙上大喊道:“吾皇有旨,众爱卿听旨!”
    此话一出,如同皇上亲临,城墙上的朝廷命官不敢丝毫怠慢,连忙对着圣旨下跪伏地。
    不一会儿,齐王宫内响起了宦官响亮的嗓音:“吾皇有旨——”
    几个宦官接连高声重复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方阵齐齐下跪,伏地迎旨。不过片刻,广场上再无一人站立。
    袁威看着圣旨,一字一句地高声喊道:“今朕大齐江山社稷,经百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耕田荒废,而又有暴楚侵犯,直至大齐民不聊生,朕痛心疾首……”
    听到这里,在城墙上的人们内心不约而同地咯噔一声,范常隆伏在地上,心中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袁威每高声诵完一句,宫内的宦官便扯着嗓子重复一遍,广场上各地的宦官一直接续下去,如同回声一般响彻整个齐王宫。
    “……朕未与百姓富康,只于先皇之基业,痛心疾首,未敢松懈……”
    一遍遍的回声在范常隆耳边响起,犹如一个锤子一下下地撞在他的心里。
    “今朕已下诏书,任齐离于朕之后继位,望文武百官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辅佐后皇大业……”
    齐离?这是谁?
    范常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连忙抬起头望向一边,齐安早已一个激灵直起身子,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城墙下。
    “……齐离为朕与公孙娘娘私生,有违朝中常理,未能许其名分,甚感愧疚。齐离尚未及冠,还望朝中先师好生训导,将其培育成一个栋梁之材,朕瞑目矣……”
    齐安此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听清袁威在说些什么,只是呆滞地跪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
    不光是他,不论是新党或是旧党的人同样满脸震惊,仿佛打了个晴天霹雳,让他们措手不及。
    没过一会儿,袁威将圣旨合上,向着齐王宫朗声道:“先皇驾崩,新皇即位,举国祭奠,钦此!”
    话音刚落,沉浸在震惊中的官员们不敢怠慢,齐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威抬起头又扫视了一番,明亮的长明灯火映入他的眼帘。
    他飞身上马,喊道:“皇上三个时辰后回宫,不必接驾!”
    说罢,他便匆匆策马,向城外飞奔而去。
    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齐安面如死灰,苍白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神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齐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齐离是谁?”
    齐昱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淡地道:“圣旨不是说了么?他是先皇的私生子。”
    “那怎么会这样?”齐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沙哑,带着哭腔问道,“我的太子之位……被废掉了?”
    齐昱正准备离去,听了他的话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先皇驾崩的消息?”齐安接着问道,语气已经开始歇斯底里。
    “我不知道。”齐昱摇了摇头,道,“袁将军只告诉我和师傅,让我们出宫迎驾,我也不知道齐离是谁。”
    齐安一时哽住了,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范常隆站了起来,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里暗自发笑。这个圣旨对齐安来说,如同一张审判书,不管新上任的齐王是什么来头,能除掉齐安这个心腹大患就不算亏。他要是当了皇上,自己虽说掌控着兵权,但日子终究是不好过。
    范常隆想着,嘴角微微勾起,看向空无一人的城墙下。
    整条大街上只有隐约的长明灯亮起,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微闪烁。
    他身后的范凌翔偷偷摸摸地探出头来,对他问道:“爹……什么情况?”
    范常隆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齐王宫内的一口巨大的铜钟被敲响了。沉闷的钟声震人发聩,响彻云霄,嗡嗡的回声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城内的宦官们和着钟声,扯着嗓子大喊道:“吾皇驾崩——”
    整座齐王宫内的文武百官,侍卫侍女跪伏在地上,齐声沉吟道:“哀——”
    范常隆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淡淡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先皇驾崩了。”
    “啊?什么?”范凌翔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好像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这……这……”
    “这什么这?”范常隆瞪了他一眼,正色道,“这几天你给我低调点,别再去丝韵楼赌钱了听到没。过几日要祭天,你好好给我准备准备。”
    “是,是。”范凌翔忙不迭地点头道。
    范常隆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看得他一阵心慌。
    一旁的齐安隔着烽火台仍旧痴痴地跪着,不愿起身。他肥胖的脑袋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僵硬,神情木然,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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