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鬼,是在三年前,就是我遇见宛如的那一年。”陈德志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往女鬼的方向看了眼。
他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个鬼,却从未真正见过这只鬼的样子。在听到宛如那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牛眼泪,将最后几滴滴到了眼睛里。他很怕,但他还是抱紧了宛如,然后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安抚着她:“不怕,不害怕,我绝对不会叫她伤害你的。”
红衣女鬼额上被贴了符,而且还是九尾狐狸亲自画的符,就算她有几百年的道行,眼下也是动弹不得。
“遇见我的时候,你就看见了她了?”宛如紧抱着陈德志的胳膊:“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说?不,你刚刚的样子,像是你头一回看见她。那你说的三年前,又是什么意思。”
“是在梦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陈德志解释着:“我在梦里总是看见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很奇怪,头发也很奇怪的女人。更奇怪的是,我看不到她的脸,始终都看不到她的脸。”
“既然是梦,你又为何说你见鬼了?”
“如果单单只是梦,我是不会这么说的,而是每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出现在梦里的奇怪女人也跟在我身边似的。刚开始,这种感觉很模糊,我只当是自己做梦做得时间长了,夜有所梦,日有所思,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扭头去看自己的影子时,我发现我的影子上还叠加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也是一团影子,就像梦里出现的那个女人一样。再后来,那个梦越来越长,那个女人在我梦里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直到我发现,就算我睁着眼睛不睡觉的时候,我也能看见她。不光能看见她,我会控制不住的说出一些我不想说的话,做出一些我不想去做的事情。更可怕的是,我只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记忆,做完只有就全都不记得了。
我出生在岭南,小时候是随着祖父祖母在海边渡过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缠着他们给我讲故事,祖父给我讲过一个活人被鬼给缠身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们隔壁村子。村中有一恶棍,整日不思劳作,既不肯跟着爹娘种田,也不肯跟着叔伯出海,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欺男霸女,搞得整个村子怨声载道。官府没有办法,就只能将恶棍抓到牢里让他待几天。可出来之后,这恶棍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终于,有个被他欺负惯了个村民在恼怒之下将这恶棍给打死了。打死之后,也没报官,而是将他的尸体给扔进了一口枯井里。村民都知道是这个人把恶棍给打死的,但他们都选择了保持沉默,谁也没有去报官。有人来问,就说恶棍可能是良心发现,远离了家乡,又或者说他是出海,死到了海上。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直到一年之后,村子里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惨案。每天都有人无缘无故的失踪,整个村子都是人心惶惶。事情传到了府衙,县老爷就派人来村子里调查。为了抓住那个作恶之徒,这些捕快干脆在村子中央搭了个棚子,日夜守着,等着那个人出来犯案。
就在捕快到达村子的第三天,那个凶徒终于被捉住了。姑娘可知这凶徒是谁?正是一年前将恶棍给打死的那个人。此时的他,说是他吧,又不像是他,就好像是在小猫身体里装了一只老虎,总之让人觉得十分的别扭。当县老爷询问他是谁时,他报出来的名字竟也是那个恶棍的。
县老爷身边有个师爷,说是能辨阴阳,他围着那个人转了一圈,就说行凶者不是他,而是附在他身上的恶鬼。说着,当场画了一张符咒,贴在了那个人的身上,恶鬼尖叫着就从那个人的身上跑了出来。
他当场辩驳,说自己之所以杀人,是因为他也是被人所害。可那些村民,明明知道是谁害的他,却还一味包庇凶手,让他埋尸井底,日日夜夜不得安生。于是,他化为厉鬼,回到村子里报复,并且附身在了那个害死他的凶徒身上,他要让那个凶徒变得跟自己一样,成为村子里人人喊打,人人喊骂的恶棍。
案情真相大白,那个人也当场服罪,恶棍则被县老爷的师爷用法器给收了。
这个故事,并不是祖父给我讲的所有故事里最吓人的,却是让我最害怕的一个故事。我害怕的不是那恶棍,也不是那被恶棍附身之后那个人做的事情,而是害怕一个人好端端的就被恶鬼附身,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自己却不知道。更可怕的是,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儿,也都不知道他是被恶棍给附身了。倘若县老爷身边没有那样一个师爷,那他岂不是死的很冤枉,岂不是真想恶棍说的,变成另外一个恶棍。
当我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时,我也很害怕,害怕变成一个做了坏事自己都不知道的人。”
陈德志说着,看向宛如。
“你还记得吗?我曾偷偷地离开过。”
“你说的是咱们刚到这里的那个时候吗?就是你生病的时候。”
“不,不是生病,我是骗你的。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生病,而是清楚的感觉到这个女鬼就在我的身边,并且感觉到我好像被她给控制了。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对你发火,你眼圈儿泛红的样子就跟刚刚是一样的。我特别害怕,害怕会伤害你,所以我偷偷离开了。后来,听人说,你一直在找我,我不放心,就又回来了。宛如,这次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再骗你了。”
“傻瓜!”
“你说我不想娶你,不是的,我不是不想娶你,而是不敢娶你。我担心,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担心我会在伤害你了之后自己还不知道。我一直想着,要是能帮你找到一个更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我就悄悄的离开。我想着,我不会离你太远,但也不会靠你太近,就那么不远不近的看着你,看着你嫁人,看着你生儿育女,看着你过幸福快乐的日子。我请舒大娘帮你介绍了很多人,可你都瞧不上,你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宛如,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心里有多煎熬。一方面,我高兴,高兴你拒绝了舒大娘,高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一方面,我又着急,着急你放不下我,着急你有一天真的会被我伤害。”
“那你现在怎么就改了主意,怎么就愿意娶了我呢?”
“我碰见了一个道士,一个姓莫的道士,他告诉我,他可以帮我。”
“那位道长能帮你赶走她?”宛如指了下还站在墙角的红衣女鬼。
“莫道长是那么说的,可他又说,现在他还赶不走,要我再等一等,等到我们成亲的那天晚上,等到这个女鬼真正愤怒的时候。莫道长说,生气的女人最可怕,却也是最脆弱的,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一击致命,才能将这个女鬼从我的身边彻底赶走。我想着,距离咱们成亲也没几天了,就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知道你胆小,我害怕你听了这些之后,会害怕跟我在一起。宛如,你相信我,我心里真的只有你。”
“呲!”
听到陈德志的这句话,红衣女鬼像是被牵动了什么神经,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刑如意皱着眉头走到红衣女鬼跟前,先是捏住了符纸的一角,然后用安抚的语气对她说:“你最好不要动,也不要试图用你的鬼力强行来突破这张符咒的镇压。你很清楚,一旦你强行突破,你会立刻魂飞魄散。”
女鬼发出“嘤嘤”地声音,刑如意听了一阵儿之后,将脸转向了陈德志。
“她说,你负了她,你曾承诺过,你会娶她为妻。”
“不,不可能的,我从未见过她。三年前,三年前我遇到宛如的时候,也才十七岁。我记得很清楚,我在家中并无婚配,亦没有与任何一个女子相好过。”
“不是现在,而是前世,也就是你的上一辈子。她说她叫杏子,但你更喜欢叫她杏儿。她是扶桑人,是随着扶桑强盗的船只到达岭南的。她还说,她不是自愿上传的,是那些扶桑强盗抓了她的爹娘,顺带着也把她给抓到了船上。你的前世,是个将军,在抗击扶桑强盗的时候发现了她,并且将她从强盗窝里给救了出来。
你很爱她,她也很爱你,可你们,一个是大唐的将军,一个是扶桑的普通女子,身份悬殊,地位悬殊,你爹娘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让你娶她过门,哪怕是为奴为婢都不行。你想过带她私奔,却被你爹娘给拦住了。因为私通强盗,一旦被人得知,便是满门抄斩。你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却不能不要你爹娘,不要你家中老老小小,数十口人的命。
无奈之下,你决定顺从你爹娘的安排,娶一个家世相当的女子为妻。同时,你也要你爹娘承诺,为杏儿找一个好人家,让她下半生不至于颠沛流离,过安安生生的日子。
你与杏儿分开那日,你指天发誓,向她许以承诺,说你今生负她是万不得已,来世一定会娶她为妻。”
“既是上一世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够记得?”陈德志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红衣女鬼:“她是杏儿吗?那她为何又变成了这个模样?”
“那是因为你前世的爹娘并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为杏儿找一个好人家,妥妥当当的安置她的下半生,而是让人削掉了她的五官,将她封在了铁棺中,让她即便做鬼,也不能再缠着你。”刑如意问陈德志:“你在给宛如采草药的时候,是不是无意间跌入了一个洞中,然后顺手抹掉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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