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睁开眼睛眼前一黑,她先是以为自己瞎了,待瞳孔适应,才惊觉自己处于一方朦朦胧胧幽幽暗暗的世界,这是什么地方?她惊慌失措下开始没头脑的横冲直撞找寻出口,忽然咣当一声,雁儿先感觉撞到了一堵墙,然后整个人向后笨重跌了一跤,雁儿扶臀暗暗吃痛,抬眸屈膝,瞬间吓得汗毛直立。
“啊”
是那个肥猪!那个阴险狡诈令人作呕的肥男。
此人正色眯眯的垂着涎,搓着手,舌尖还绕嘴四周舔一圈,持续逼近。
雁儿尖叫一声,疯了似的跌撞着逃开,不断奔跑不断呼救着,“救命啊救命”
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跑了多久,脚又忽然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啊呀”重心瞬间失衡,两手划船似的快速扑腾数下,便扑通一声直直往前栽倒。这次雁儿顾不得疼痛,颤栗咬牙直接爬了起来。转头去瞧,绊倒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当视线落到脚下地上时,
“啊”
惊叫声再次响彻夜空,是那个卑劣的刀疤山贼!雁儿惊惧捂口,后退几步,折转身就要开逃,登时,一张猥琐油腻的脸往她面前就是一突,四目相对,不是肥男还是谁!近到连肥男鼻孔里的毛都清晰可见,而此时他正嘟起那让人作呕的臭嘴巴,作势要亲过来。雁儿尖叫忍住呕意,连连后退着,转身就往相反方向逃窜,谁知这边一转过头,那个刀疤山贼淫笑的脸也“噌”的一下贴了过来,也作势要亲,两个恶徒一前一后夹击着她,斗如困兽般的雁儿万念俱灰之下,内心终于崩溃,两只手倾力捂住双耳,浑身剧烈颤抖着,状如疯妇声嘶力竭的大吼:
“滚……开……啊…………”声声泣血,拖着尖锐又冗长的尾音。
…………………………
午夜时分,烛影摇曳。
龙青木猛然被这惊惧的哭嚎声惊醒,两眼一睁,径直从地铺上一跃而起跳到雁儿床边,只见她半坐蜷缩在床头,浑身剧烈颤抖着,两手紧紧捂耳,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脸上惊恐万状,眼睛明明直勾勾盯着前方,不知缘何视线却像穿透帷幄落在了虚无缥缈的远方,瞪大的眼眶里包着汪汪泪水在幽幽打着转,那可怜模样活像一只惊吓过度的柔软小猫,让人看了就钻心一疼。心知她是梦中惊悸,但是总算是苏醒过来,龙青木一扫这几日的惶惶不安,面上又是惊又是喜,吁气平稳情绪后蹑手蹑脚轻轻靠床沿坐下,生怕一不留神再把她给吓坏了,满怀焦虑的目光在人儿脸庞上游离,慢慢靠近着柔声轻唤道
“雁儿……你醒了”
伸出手就要去揽她安抚,
雁儿依然捂着耳,只顺着呼唤幽幽缓缓侧目,半眯起眼仿佛想要看真切眼前的虚幻,模糊的画面慢慢清晰,待到快要拨云见日之时,突感有只手触碰到了自己的手臂,这触觉让惊魂未定的雁儿满心的惶恐惊惧不安一下子又被点燃了。脑子里只有害怕,害怕到眼睛也似乎失明了,只将覆于耳面的手化作万千防御对着龙青木就疯狂胡乱挥打去。
“不要碰我!救命!不要!”
雁儿一边毫无章法的倾力挥打着,口中一边不停哭喊。
龙青木见状,顾不得男女之别,迎着她雨点般密集乱舞的小拳头,逼近后一把就将她搂进怀里,她的一对怒涛亦澎湃着直直抵向龙青木罡硬的胸膛,龙青木眉头猛的一蹙,只用熊抱的方式将她牢牢禁锢住,任她癫狂似的嚎叫捶打,只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唤着:
“雁儿,我是青木哥哥,雁儿,我是青木哥哥,雁儿,我是青木……”
良久,在耳畔那侠骨柔情的声声呼唤安抚下,声嘶力竭哭喊滚开、救命、放开的雁儿,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只软趴趴的窝在他滚烫的怀抱中,口中喃喃的念着“青木哥哥、青木哥哥,真的是你,”
龙青木闻言激动得微微抖了一下,心道这人儿此番可算是真正清醒了,真是苍天有眼,喜出望外之余只将她圈抱得更紧实了。
因雁儿醒得突然,龙青木又太过忧心她,所以连外衣裤都未顾得上穿,就跳来安抚。此刻他只着中衣中裤,辗转反侧之时衣襟松斜,又加上刚才雁儿对着他好一阵捶打,现下衣襟半敞,雁儿的脸此时正紧紧贴在龙青木结实敦厚炙热的胸膛上,肌肤相贴的温度经毛孔随血流蔓延至雁儿的五脏六腑替她驱走了寒意,暖了她全身。龙青木亦是燥热。
雁儿葱段白玉似的小手用力揪着龙青木的襟角,缓缓仰起头,秀挺的鼻尖碰到了龙青木刚毅的下巴,龙青木下巴一痒,也轻轻俯首对上她盈盈还挂着泪花的美丽瞳眸,只见那如瑶池般晶莹剔透的瞳眸中,容容饱含了各种无数软绵绵的情愫在眼底潺潺流动着。龙青木看楞了,晃过神,只柔声道
“雁儿,别怕,”
温柔又无比关切的声音,碾碎了她的层层心防,直捣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棉地。雁儿鼻子一酸,继而垂首再倾身往他怀里一钻,边呜呜咽咽啼哭着边用力抱住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哭得她的后背一抖一抖的,龙青木连忙轻抚着,一下一下像抚摸一只弱小无助的猫。
两人紧紧相拥,一个娇滴滴,一个刚毅柔情,就这样良久。
倾泻在床边的桃色绸幔在摇曳多姿的暖色烛光笼罩下,整个床榻里面尽是漫天绯红,淡淡的透透的暖暖的,更显无限暧昧旖旎。
等雁儿三魂七魄六识一丝不落的全员归位,她才在绵幽烛光中意识到现在是晚上,才惊觉此刻他们正孤男寡女衣衫不整的紧贴在床上搂…搂…抱…抱,这是非常不成体统的。雁儿惊呼一声,倾力推开龙青木,原本整个人处于放松状态下又满目缱绻依依然的龙青木突然被她这么一推,倒是也猛然回过神来了,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雁儿,遂赶紧从在床沿坐着改为在床边站着,慌乱之中想道歉着想解释着什么。
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己想要安抚梦悸的她,其实也无需这样不管不顾的唐突于她呀,他扪心自问自己内心深处是否就是想乘人之危借安抚之名行冒犯之事,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就只是想紧紧怀抱着她吧!就像那日,从老虫山腹地到客栈,他一路将她紧紧怀抱着。
待内心思绪偃旗息鼓,龙青木顿了一下,满脸歉意言辞恳切道
“雁儿,刚才我只想着你快点平静下来,我不忍你如此惊惧,实在是情急之下才唐突冒犯……我”
还未说完,雁儿低着头揪着被子轻声打断他
“你别说了,我……我不怪你”
龙青木愣了愣,面色放缓,余光陡然瞥见自己敞开的衣襟,皱了皱眉,即刻转身合拢,又速速俯身拾起地铺被褥上的袍子往肩背一搭,两手往袖洞里一伸,麻溜的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雁儿不看他,垂眸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前,只见胸前裹着宽大的纯白色的宽大外披,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是青木哥哥的衣服。哦,是因为自己那日被刀疤男撕破了衣裳,雁儿脑袋轰的一声,记忆的引线瞬间又被引爆,脑海忽而腾现出那日刀疤男将她压倒在地,粗暴蛮横的撕破她衣襟时的可怖场景……雁儿猛的将身上笼罩的纯白外披一把扯开,果然,自己原本的衣服领口被撕得一条条的,直露出里面的粉色肚兜儿,一帧帧不堪回首的残酷施虐画面爆出记忆的枷锁,正无情回放着,只觉得耳朵里都是刀疤男龌龊下流的嗡嗡声在回荡,脑海全是刀疤男压在身上埋头在脖颈锁骨和隔着肚兜的胸脯子上来回亲吮羞辱的恶心画面,那恶心的画面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像掉入了世上最肮脏的深潭,即使最后绝处逢生了,但是那一身恶臭的脏污无不时刻提醒着她自己有过这段令人不堪忍受的经历。雁儿眉头紧蹙,眼睛死瞪住自己胸前,浑身发抖,脸痛苦不堪的拧成一团,疯狂抓扯胸前残破的衣裳,仿佛那上面沾染着世间最腐败最龌龊最让人作呕的脏污细菌病毒。她嫌恶自己那被羞辱过得每一寸肌肤,恨不得亲手拿刀将肌肤剥削掉。
龙青木绑好腰带,转头看见雁儿在失控疯狂抓扯着自己,仿佛不将自己上身的肌肤抓破誓不罢休,外披俨然被扯落,紧紧包裹着[巨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撑爆的桃花粉色绸料肚兜儿爆入眼帘,龙青木不作他想,只狠狠咽下一口口水,满心满眼只有雁儿此刻失控痛不欲生的可怜模样,心狠狠一揪,即刻就俯身半蹲到床榻前,夺过她的柔夷紧握在手心从她胸前拿开轻轻放在被褥上,脖颈锁骨全是她刚才用力抓扯的红痕,心又骤然一疼。
“雁儿,你怎么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东西了,那些人全部被我杀掉了,一切已经过去了”
雁儿全身依然紧绷着巍巍颤抖着,目光缓缓转向他,珍珠似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潺潺滚落到苍白的脸颊再滴落到龙青木的手背。
人儿泪在滴,龙青木心儿在痛。
雁儿瑟瑟发抖哀声道。
“我要沐浴,我要沐浴,”
她等不及了,她想要马上洗澡沐浴,她要洗掉刀疤男残留在她胸前的口水,她要洗去身上屈辱肮脏不堪作呕的乌烟瘴气,她要洗去那些无法忍受不堪入目的画面。刚才的回忆让她恶心嫌恶得想剧烈呕吐。
雁儿挣脱龙青木宽厚的手掌,一把扑到他怀里,倾力抱住他,呜咽乞求道
“我要洗澡,我现在就要洗澡”
龙青木两手停在空中,不知该回抱住还是该怎么办,只柔声细语道
“好,我马上去吩咐伙计烧水,你身体虚弱先休息会”
话落,却不见人儿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复声道
“雁儿,我去吩咐伙计烧水,你先休息好吗?”轻轻拍拍她的背。
“不!我害怕……你会……突然不见了,”可怜兮兮带着颤音。让人心生不忍。
“你不是要沐浴吗,沐浴得先烧水不是吗?我不会离开你,我一会就回来”声音柔柔的像是在哄小孩。
“不要,不要离开我,……你抱着我去,我真的害怕”雁儿把龙青木抱得更紧。
龙青木楞了一下,只道是雁儿劫后余生惊甫未定,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她此刻衣衫不整又正值深更半夜,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抱着一个娇弱女人半夜去喊伙计烧水,这画面似乎……似乎颇为尴尬诡异。
雁儿见他不动,便在他怀里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呜咽啜泣道:
“青木哥哥,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龙青木轻轻叹了口气,双手将雁儿从怀里扶起端正,拾起外披将她速速裹了个严实,屏住呼吸,却是不敢再去看她胸前那对惹人犯事之物。轻柔将她拦腰打横抱起来,徐徐下楼。
此时已然四更天。夜更深更沉。星子也疏淡了。
守夜的小二睡梦正酣被生生唤起,自然是不悦的。不过几日前围桌晚飧之余,已然听闻掌柜的遭遇,他自述那人武力超群,半分得罪不得,自己当时虎口逃生,还说他与她夫人情深义重如胶似漆几日都不见下楼,之类云云。
心里有底,前车有鉴,自然不敢懈怠。
可见到龙青木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如此温柔的怀抱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大半夜来敲门要他烧水时急切的样子,他不禁愕然了。
再看美人额头的毛绒碎发还湿黏在脸上,顿时了如明镜。
此刻他凝视她时的样子温柔得像块玉。
小二咋了舌。不敢去想那画面,只乖乖烧水去了。只心道这两人真爱干净,事后还要沐浴的。
吩咐一番后,龙青木抱着雁儿缓缓步上楼梯。雁儿瞧着他刚毅兼并柔美的俊脸,想着他刚才对别人说话时严肃清冷的态度,再想着他与自己说话时那温柔关切的态度,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对待。他……对自己是什么想法呢?
待回到房中雁儿还是不肯放开龙青木,她假寐着,如梦呓般呢喃细语道:
“青木哥哥,……你心悦我吗?……你……娶我好不好?”
…………
龙青木闻言一惊。
他内心是抵触这个情字,可他的心却总能被这个姑娘牵动。情有时像枷锁,可……有时又似甘霖。
他不能,他深知他不能,男儿理应志在四方,身在江湖,生死度外,在还未有一方任自己驰骋遨游的天地时,情无非就是束缚之所在。为情所困,实在是愚不可及。自古,留情容易,守情难,动心容易,痴心难。他没有把握自己对雁儿的情感是否能痴心不改白首不离。情海无涯,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龙青木沉思中,雁儿满怀期待着他能有所回应,可她等啊等,只等来他的木然,心酸酸的苦苦的,全是失望。
小二吃力的提着两个木桶晃了进来,热气腾腾,喊了声
“客官水来了”,
雁儿假装惊醒,揉揉眼睛,缩在龙青木怀里,箍住他的手臂挡在身前,只探出脑袋眼睛轱辘轱辘看着。龙青木摸摸她的头,温柔的眸子看着她。
不出片刻,小二又陆续提来了两桶凉水、一个大澡桶、一个空桶,放定。提起热水桶对着澡桶正欲倒,龙青木蹙眉道
“你出去罢”
小二是求之不得的,俊男美女在床榻上缠绵悱恻之余,还要时刻盯着自己搬搬提提,偶然抬眼不小心对上他们的目光,那是嗖嗖嗖的诡异凌冽。
小二出去,龙青木将雁儿轻轻放置在床榻上,亲力亲为将澡桶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洗刷了一遍。雁儿张着口聚精汇神的凝视着,她真没想到铁骨铮铮又风度翩翩的江湖剑客竟然会贴心到给一个女子清洗澡桶,一时间,雁儿感觉自己的整颗心像寒冰见朝阳似的徐徐融化了,滴落到粉色的水潭里,叮咚叮咚激起了无数涟漪。雁儿感觉天好像塌了,自己眼眸里心里只剩下这个男人认真又温柔的身影,只剩下。
………………
洗澡桶清洗完毕,龙青木又放好了水,指尖探了探水温,不凉不烫,对着雁儿轻柔道了一声。
“夜凉,速速沐浴罢”
话落就绅士的步出房外,轻轻带上了门。
雁儿此刻除了感觉幸福之外,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想着青木哥哥可真是个正人君子不愧是自己相中的人。
速速脱了个精光,跨进澡桶坐定,打上巨量沐浴脂膏,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反复搓洗,直到肌肤被搓得红通通又红痛痛,她才肯罢手。这时水已凉,夜更深。
她又三下五除二擦干了身体。跨出桶,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替换的衣服啊。刚才卸下的衣服,她断然不会再穿了,不止不会再穿,而且还必须要扔掉才解气。雁儿扶扶额,立在床榻边上不知道如何是好,早春寒夜的凉意让她哆嗦喘粗气,衣服明日再说罢,抿抿嘴一忽溜就钻入了被窝。青木哥哥不同于其他男子,当初他全身伤口溃烂蔓延到筋骨导致无法动弹时,她就给他清洗过身子,全身上下每一处她几乎都看到过,虽然当时她是半闭着眼眸给他清理伤口的,但是该看的她还是会透过半闭的眼缝去悄眯眯的瞅一眼。以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比较玄妙又随意。但是又并非情侣。
…………
“青木哥哥,你进来罢”
雁儿打了个冷颤。
龙青木轻轻推开门步入,复关好门,当他看到地上横七竖八乱作一团的衣物时,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无从下脚嘛!俯身捡起雁儿的几件衣物轻飘飘的往青色竹架子上一搭,挥动间,一缕幽香迎面扑来,这香味不似花香清甜果香清新熏香馥郁,是一种奇异的从没有闻过的淡淡的又令人沉醉摄人心魄的香味,视线不由得落到竹架上,……龙青木顿时眉头一蹙,刚才拿在手上的竟是雁儿的桃粉肚兜儿,又突然想到她应该是没有替换衣物的,现下恐怕是赤身裸体在被褥下。雁儿的汹涌澎湃顿时盘踞在龙青木的心头,挥之不去,登时心如捶鼓,全身燥热到面上腾起了汗潮。自己应该早早给她预备好换洗衣物的,却不知怎的就给忘了。
“青木哥哥,你也快睡罢”
雁儿轻唤。
龙青木移步,坐到地铺上。
昏暗的烛光贴心的掩饰了龙青木面上的尴尬之色,让他不至于更窘迫。
雁儿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事情似的陡然又问:
“青木哥哥,那日是你救了我,你交给我的是神药阿伽陀,不过被山贼拿了,你后来拿回来了吗?……你当时为什么没告诉我那是神药阿伽陀呢?”
龙青木闻言征了一下,轻声道:
“嗯,拿了……幸好还算及时,……你如何知道那是阿伽陀的呢?……我当日没与你说清楚,是因为当时我也不知那木匣子是何物,只知道是稀罕宝物!”龙青木努力捋直了舌头。
“喔……我也是那日听肥猪跟山贼献宝,才知道的”雁儿愤然回忆道。
“肥猪?”龙青木面露疑惑。
“就是那个要强娶我的恶徒!”雁儿咬牙切齿!
龙青木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床榻,“……为何……会突然嫁人?”话语迫切焦急。
“我……,说来话长,总归是我不愿意又没办法的,”雁儿微微叹息一声,
“我想听”龙青木斩钉截铁道。
雁儿闻言只觉着青木哥哥如此迫切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嫁人,这便是关心在乎她的表现,心里乍然一暖,便把事情经过前前后后一五一十都说予他听,从爹爹被人讹骗豪赌到自己为救亲爹走投无路再到如何听到阿珈陀如何被山贼羞辱,事无遗细,并着重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被迫如何不情愿,并且这个不情愿的原因不止是因为那个人粗鄙丑陋恶心卑鄙无耻这当中更包含了是因为对某人心有所属,所以不甘心嫁做人妇。
龙青木认真倾听着,她父亲的嗜赌成性,那些人的卑劣勾当,通通随着她的诉说一一呈现在他眼前,让他心烧怒火愤懑不平,他一定要让那些欺负她的人付出惨痛代价!当雁儿无比嫌恶的说到肥猪的恶心和山贼的无耻时,龙青木眼底尽是奔腾的杀气,胆敢觊觎他的女人,他势必要让他们不得好死!他也没想到在江湖上神速崛起并以铁血手腕著称的浮屠门的门徒居然流窜到这僻壤穷乡,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浮屠门的人缘何会认识强娶雁儿的那厮?……
又心道半年不见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果自己在雁儿身边,定不会让她受屈,可是……他能做什么呢?把她带回凌云堡?他虽身为少堡主,但凌云堡少堡主有好几个呢!况且父亲似乎对他也并不格外垂青,每一次派给自己的任务都是极其险峻,任他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也毫不懈怠,说是利刃都从磨砺出,百炼方能成钢,说青木你还有很多不足,须得更加用功,方能将勤补拙之类……
而且最要命的是,父亲对于自己婚事有绝对的主导权,自己妻子人选父亲似乎早就意指慕容世家的二小姐,…………龙青木眉头深锁,面色阴沉,丧气的低着头,止住纷乱的思绪,心下只剩难受和不知无措。最后他还是听出了雁儿话里夹带的那个意思。她……她心悦于自己?她的心思他隐隐然是知晓的,每次看向他都是那幽幽依依盈盈秋水的眼眸;冒着狂风骤雨撑着一把残破的油纸伞,只为了让他能按时吃到饭,他还记得当时雨水霏霏顺着她的羽睫和秀美下巴缓缓滴落时,她的脸眸如雨后春荷般楚楚动人,一头名为心动的可爱小麋鹿就这样哒哒哒的一头撞进了龙青木原本紧闭的心扉;当他伤愈立在阳光下热泪盈眶拉起她软软的小手时她那绯红的羞答答的脸眸,他仿佛看到了空气中都漂浮了不计其数的无形粉色泡泡。他知道的。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想为情所困。不乱于心,不困于情,方得自在逍遥。这亦是父亲言传身教,望他务必谨记的。
时间像凝固了似的,雁儿窝在被窝里,视线穿过朦胧的烛光幽幽凝视着他,良久,龙青木只说了句
“等我办完手头要事,定帮你料理那些歹人”
雁儿心想就这?又稍等片刻,始终不见他再开口,她终于明白了他似乎并不想对自己的相思之情有所回应。望穿秋水的雁儿煞那间变得黯然伤神。
又不忍他如此为难,总不能因为自己当初救过他性命,就强求他爱上自己吧!可雁儿的直觉又悄悄告诉自己龙青木对她跟旁人是不同的。内心隐约又觉得有戏。
怅然的噘噘嘴,道:
“我饮下了毒蕈水……为什么却没有死呢?”她确实十分疑惑。
“毒蕈水?……毒蕈熬的么?”龙青木抬眸呜呼哀哉道。
“呃,……嗯”雁儿中气不足。她想起之前他叮嘱她不要擅自制毒,毒物无情,自己又不通晓药理,只怕个万一不小心洒到手上、眼睛里、脸上之类,到时候大罗神仙都回天乏术。听他说摆弄毒物的人往往自身也身负奇毒。
龙青木想说什么却找不到突破口,心里只觉得堵得慌。只记得她说过宁愿死也绝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看来是自己间接害了她。
他黯然垂眸,只静静凝视着自己略显无措的手,若有所思。
雁儿又白目的问:
“为什么我没死?我亲眼见过村里一个妇人误食了这种白底带紫色花纹的蕈子,一会就满身的烂疮哩”说到烂疮时的语气竟然带着几丝兴奋。
龙青木心一突,疾言厉色道:
“雁儿,你当真对自己如此狠心”
雁儿猛的吓了一跳,狠心?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后,雁儿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瞥向龙青木,他在说自己狠心,他居然说自己狠心?
怒火中烧道:
“我……什么叫狠心?……谁又不怕死呢?哪个姑娘愿意遍体鳞疮呢?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受那样的折磨呢?……难不成青木哥哥,是希望我随便跟个鸡鸣狗盗之徒了此一生?或是就该屈服于草寇土匪淫威苟且偷生吗?”雁儿越说越觉得委屈,这青木哥哥居然说自己狠心,他一点都不理解自己,鼻子越来越酸,一眨眼功夫眼泪便决了提,泪如雨下,自己难道还做错了不成?难道就应该认命去让肥男强娶,让那山贼强暴才叫做不狠心?
龙青木听到哭声身子一僵,赶紧起来并到床榻边上去瞧她,只见她身子盖着被褥,手紧紧扯住被角抵着下巴,哭的花枝乱颤我见犹怜,泪珠啪啪的往下掉。龙青木急得赶紧解释
“雁儿,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随便就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你要知道有命才有希望,命没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雁儿闻言,只哭得更厉害了,什么随便舍弃生命,事关女子名节,怎能叫随便舍弃。他当真是不爱自己,才会觉得自己名节毫不重要,如果被轻薄的是他心仪之人,他定不会如此淡然吧!雁儿愈想就愈发悲痛难当,泪如泉涌,连空气中都似乎流动着肉眼可见的悲伤。怆然道
“我知道了,你是希望我被那山贼强暴了去才好,被那肥猪抢娶了去才好”
刺骨的寒意袭卷而来将她团团围住,雁儿又赫然冷声补刀道:
“老虫山那日你来追我,想必也是因为你的阿伽陀还在我这儿罢!”
龙青木被她哭得心下大乱,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她气语连珠开门见山一顿狂轰乱炸,龙青木心不由得就是一惊,面色大变。
心想着,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吗?他哪里说了什么要让她被什么人强暴强娶啊,根本没有!他只是想告诉她,在名节和生命无法共存的危急时刻,要选择生命,即使失去了名节,只要有命在,就有翻盘报仇和重燃希望的机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是父亲告诉他的。
当日自己前来追她,一来确是因为阿伽陀,此物必须得带回去复命。二来,也是因为雁儿,他当然不会甘心放手眼看他另嫁作他人妇。倘若没有阿伽陀,那这个可人儿早就因为服毒自戕而一命呜呼了。自己必定追悔莫及,哪里还能和她在这交谈得难分难解呢?
她生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垂涎,这是既定事实。他当然绝不希望任何人染指她,谁轻薄了她,他绝对会将那人大卸八块剥皮抽筋,他在乎名节,但是他更在乎她是否平安。当然他也绝对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不会让她给任何人轻薄。只是他现在的处境还不允许将她留在身边啊!他不能!而此时可人儿还是一副无视自己性命的任性模样!仿佛下一次自己不在身边时再意外被人轻薄,她还会选择一了百了来解脱。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将她时刻栓在自己裤腰带上,带着她深入龙潭虎穴冲锋陷阵然后也让她九死一生?不说仇敌如林,单父亲这关就无论如何过不去!以父亲雷霆手段,绝对会毫不留情把可人儿除掉以来维持他做父亲的尊严。
还是……还是将她藏匿起来,不让任何男人有觊觎她的机会?
龙青木焦头烂额,各种面的思绪缠绕成结,乱作一团。
他只知道他唯一指望的是,待自己九转功成之际,将这可人儿带在身边如胶似漆永不分离。可在这之前,也得先有命啊!
龙青木见雁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紧咬着被褥边角的脸上青筋暴起,被窝也剧烈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厥过去。
再这么哭眼睛还要不要了。想靠近去安抚她,却又因找不到切入点导致无从下手,手只能胡乱的停顿在空气中,他心急如焚,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想着不好好解释清楚,她真能把自己眼睛给活活哭瞎,用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情真意切道:
“雁儿,你别哭了,我会尽力护你周全,但是在我顾及不到的范围内,你如果身陷囹圄,一定要等着我前来相救,而不是还没等到我你就先舍弃了自己性命。”
他只能解释这么多,其他的他不想多说,自己当日确是为了她而来,但是他不想告诉她,只盼她不要再无理取闹才好。
雁儿现下哭得正忘我,哪里听得进他的废话,她根本不明白他为何就不能直截了当的同她说,他那日就是为了她一人而来,而不是因为阿伽陀,并且他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人的觊觎和伤害,他会……他会把她永远带在身边朝夕相处。甚至……她期盼着她的劫后余生能让他有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能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顿悟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从而承诺娶了她。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想象的大相径庭,他……根本就不爱自己!
这样自轻自贱的想着,又变本加厉的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龙青木已然崩溃,头痛欲裂。
他言辞恳切的同她讲道理,她却执意去纠结自己当日是为何而去追花轿。
果然,父亲说得没错,女人都是麻烦!不如把心思花在运筹登高求索武学上来得实际。
摆摆手,
“雁儿,你勿要再无理取闹了,夜已深,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罢,径直坐到地铺上兀自扼腕长叹,双眼空洞的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雁儿,更不愿意再多费唇舌。还是让她自己去想通吧!自己只会越描越黑。拉过被褥背对着床榻方向侧身而躺,闭目养神,内心却是愁肠百转。
雁儿越是往悲伤里钻,就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管自己再怎么变换着花样变换着音调去哭嚎,青木哥哥都置若罔闻。
就这样不知道死哭了多久,直到哭不动,青木哥哥不哄她,她也没有哭的动力了。
可是这心里真是肝肠寸断啊,他不哄她,任由自己不住哭泣,可真是铁石心肠!他当真是不爱自己!他!……他本来就不爱自己的啊!雁儿脑子轰的一下,猛的被这个事实给吓到了。原来他关心她、对她好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的性命而对她报恩而已!她其实内心里一直有数,可就是因着自己的错觉,才让自己不死心的产生了梦幻泡影。如今就连这最后的泡影也都覆灭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看来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纵神女有心,奈何襄王无意!终究是痴心错付罢。
夜凉如水,孤枕难眠,辗转反侧。
雁儿默默在心里起誓:
我,林鸿雁,再也不要对青木哥哥有所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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