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兰对这个小舅公的第一印象其实还不错,只是她很快就想起了大长公主说的那些事情。如今小舅公就能回来一家团圆自然很好,可是小舅公回来之后第一个去见的是皇上,想来大长公主多少会有一些失望。
见过皇帝以后,小舅公就过来找大长公主了,然而却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前来,好像是要争取大长公主的原谅,以后再拖家带口。
江云兰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不知道舅祖母何在?还有我那些表兄弟表姐妹呢?”江云兰好奇道,“小舅公是想先争取曾外祖母的原谅,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过来拜见曾外祖母吧?可我却觉得这样不够诚意。”
“哦?哪里不够诚意呢?”容翊不由挑眉,心想这位外甥女不是最腼腆的吗?这也看不出来啊。
“我觉得小舅公要是把一家老小都带过来,曾外祖母听到了,一定会更早放您进去的。”江云兰笑道,“但是曾外祖母什么时候放您进去并不要紧,主要还是您跟您的家眷全都是曾外祖母的晚辈,这些年您没尽过孝心,您的家眷也是一样的。既然要道歉,自然是全家一起过来这样才更显得有诚意啊。”
容翊闻言觉得很有道理,连忙派人去将家里人都叫过来。
江云兰对此十分满意,就抱着东西进去了。
容翊还在门口跟管家开玩笑:“您不是说这位是最腼腆不过的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我看着倒是挺伶牙俐齿的。”
管家笑道:“我也是头一回听到云兰姑娘这样说话,想来也是为了殿下打抱不平呢。不过云兰姑娘说的也没错,不是吗?老奴之前都没想到这一点呢,事实上如果将军一家老小都过来的话,公主肯定会更高兴的。所以说还是云兰姑娘心细如发,最体贴不过了。”
容翊笑道:“这倒也是,比起我家那几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这位的确是聪明体贴多了。就是我家里的儿媳妇也没有这样体贴周到的。”
“是啊,江家的三位表姑娘都很好,两位表少爷也很聪明,不过那两位表少爷您要过几日才能见到了。其实表少爷也学过一点拳脚功夫,虽然年纪还小,但舞起来也像模像样的,将军若是有空可以好好指点指点。”
容翊听了好笑:“管家您就是个只会说好话的是否真的像模像样,我还得看看才行,如果真是个好苗子,我一定不会放过的。”
容翊觉得管家的话并不是十分可信,毕竟小时候他跟他大哥一起打拳,管家说他打得虎虎生风,说他大哥也是有模有样的。
可容翔如果真打的有模有样的,现在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容翔在武学方面是真的没什么天赋,但当年没少挨管家的夸。
虽然大长公主跟容栩都让容栩清醒一点,但容翔天生就是个喜欢听好话的,总是把父母的教导当作耳旁风,只听管家那些为了安慰小孩子说的话。所以最后容翔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固然有天赋的原因,也有他自己不思进取的关系。
容翊觉得容翔最大的问题还是不思进取,就想着坐享其成。如若不然,以他们家的权势,容翔再怎么不济都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因为有了龙翔这样一个大哥容翊,为了不重蹈覆辙,对自己的孩子教导的格外严厉,每个都紧盯着一个也不肯放松。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除了老大因为他太过严厉把人给教的有点呆了,其他几个孩子都还是很伶俐很能干的。
但是老大虽然做人呆了一点,可伸手却是一等一的,在战场上也很有计谋和风范,完全不需要他操心什么。
当然了,他现在不用操心,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把孩子教呆了以后,花了四五年时间硬生生给掰回来了。
很快容翊的一家就全都跟着过来一起跪在地上了,因为容易教导有方的缘故,所以他的家里人全都毫无怨言,跪得心甘情愿。
管家看到这一幕十分动容,再也不顾容翊的阻拦,直接去禀报大长公主了。
大长公主听说这次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三岁和一个五岁的小孩。大长公主的心一下子就软的不像话,心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一直待在门口站着呢?这对小孩子多不友好啊,他连忙让管家把门打开,把他们一家全都引进来。
江雪荷姐妹三个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都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容翊一家。
大长公主则笑道:“他们这忽然过来的,就让你们这样见面未免太仓促了些,你们姐妹三个还是先到后头去玩儿吧,一会儿自己回家,过两日我们再准备一个接风宴,几家人一起凑在一块吃个饭,就当是老婆子我几十年来吃的第一顿团圆饭了。”
说道团圆饭大长公主,又有些黯然。可惜了她的外孙女不在,可惜了老大一家还没有悔悟,现在的团员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团圆。
可是这比起之前已经很好很好了,已经是这几十年来最好的一次了。
江雪荷姐妹三个自然也看出了大长公主的惆怅,连忙夸了她几句,说她一点也不老,等到容翊他们一家进来了,他们姐妹三个才躲到屏风后面去。
江云兰还在屏风后面和姐妹咬耳朵:“还好曾外祖母让我们都躲起来呢,否则我都不知道今日带过来那些枕头是要当场就送过去呢,还是过几天再送?”
江云兰如今比起从前活泼了不少,江雪荷看着喜欢,揉了揉她的脸好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们不用躲起来的话,那就今天把枕头送了,改了再送点别的呗,反正你那还有绣帕绢花之类的东西。”
江雨萱也笑道:“是啊,说到底如果经历我们三个要出面的话,真正该惆怅的是我与大姐啊。二姐姐好歹还带了几个枕头过来呢,我跟大姐姐是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要是你把东西送出去了,我们两个可该怎么办呀?”
“既然如此,我们三个还是先回家去吧,回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的,先整理出来,等到接风宴那天再说。”
接风宴那天除了容翔一家,还有容翊家的大儿子,大长公主的所有后辈都在了。这是大长公主,几十年来最满意的一天,也是她最幸福的一天,席上所有人都很高兴。
江雪荷在这一天也很高兴,因为顾思言和柳涵之都相继入了皇帝的眼,小小地升了半阶。而她们姐妹几个的生意也逐渐在京城做开了,有大长公主和陶阳翁主的保驾护航,让她们做的一切都很顺利。
其实就算没有这两位长辈的保驾护航,他们姐妹三个在京城站稳脚跟也是迟早的事情,因为她们出品的东西原本就是极好的。只是如果没人保驾护航的话,可能会被那些权贵盯上,最后保不住手里的东西。
好在他们姐妹三个都是幸运的。
也是这一天的酒席上,她跟江云兰都被诊出了身孕,很快就要迎来新的小生命。
江雪荷与顾思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他们对这个孩子的期盼。电子书屋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江雪荷凝望了这一大家子,只盼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江雪荷与顾思言的第一个孩子叫顾念安,夫妇二人都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一生顺遂。
顾念安生下来的时候就有六斤六两,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还整日憨笑,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也特别好带。江雪荷从前喜欢画花种花做点心,有了这孩子以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成了逗孩子。
顾念安抓周的时候一手抓住了顾思言的砚台,一手抓住了一个小金算盘,玩得不亦乐乎,有人开玩笑说他这是读书赚钱两不误。江雪荷也觉得这样挺好,再能读书没钱也寸步难行,最好还是两个本事都有,不然像他爹似的还没考上就差点饿死可怎么办?
不过她儿子也不可能落到这个地步,她这儿还有一份家底等着儿子继承呢。
顾念安三岁的时候江雪荷生了第二胎,是一对龙凤胎,哥哥叫顾念康,妹妹见顾长宁,两个孩子也健康漂亮,顾念安几乎天天都要过来和弟弟妹妹玩。哪怕弟弟妹妹还不会动,并不能回应他,也无法打消他的热情。
刚三岁的顾念安正是每日被顾思言揪着被三字经千字文的时候,这个时候也不需要他会写会看,更不需要他领会其中意思,只是让他先背着而已。顾念安还挺喜欢背书,每次背得熟练以后就要去背给弟弟妹妹们听。
江雪荷觉得好玩:“弟弟妹妹们现在还听不懂,你背了他们也记不住呀。”
小念安拍拍胸脯骄傲道:“没关系,我多听几遍就会背了,弟弟妹妹们现在多听几遍,以后背的起来就快了。”
江雪荷听了哭笑不得,不过也没阻止他,只要他没吵着弟弟妹妹们睡觉,就随他去,让两个孩子从小沐浴在读书声里也挺好的。
小念安记性好,三岁就被熟了三字经、千字文和百家姓,于是才四岁的时候顾思言就给他启蒙了。小念安也不觉得读书苦闷,每天都兴头十足,一空下来就继续念书给弟弟妹妹听,弄得他这一双弟妹未满一岁就能开口学说话了,小念安对此十分得意。
顾念安天资卓绝,十岁的时候就考上了秀才,十四岁中了举人,彼时顾思言已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大儒,还成了太子太傅,待到新帝登基后顾思言才让顾念安参加会试。
顾念安不负厚望,一举中了状元。没过两年新帝彻底掌握了实权,便急流勇退向新帝辞官。新帝百般挽留不成,最后还是让顾思言离开了。
顾思言辞官后才让次子顾念康参加会试,顾念康考得也不错,不过他容貌比兄长更俊美些,又被点为了探花。
顾长宁在顾念康会试之前就被许配给了丞相之子左文轩,成婚那日十里红妆,羡煞京城无数姑娘。谁都知道顾长宁有一个很会赚钱的母亲,京城里都有好几家日进斗金的铺子,而那些全都成了顾长宁的陪嫁。
等顾长宁出嫁后,顾思言便带着江雪荷回了禾州府。他大部分时间都与江雪荷寄情山水,陪她一起养花画画,偶尔会去寒山书院和知微书院给那里的学生指点文章。
江雪荷从前每日都会在一家人的饭里滴一两滴幻境里的琼露,这样能够让他们一家人都健健康康的,不容易生病。等到她发现他们家人连衰老都比寻常人缓慢的时候,便将琼露停了。
活在这世上,太招摇的话总归不好,因此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用过琼露幻境里的东西。只不过那个时候,就算不用幻境里的东西,她也能靠着自己的双手种出珍稀又好看的花草了。
尽管江雪荷不到五十的时候就停了琼露,但或许是之前常用,因此他们衰老得依然比别人慢,竟然一直活到了百岁,而他们的子女也都是长寿的。
江雪荷百岁之后的一日,顾思言忽然拉着她的手说:“其实人参是不能起死回生的对吧?”
“嗯?”江雪荷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你刚嫁过来的那日你还记得吗?所有大夫都说我药石无灵,我也清楚地知道我要死了,可你硬是将我从阎罗王的手里抢了回来。”顾思言露出一丝笑意,“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之所以能活,并不是因为那些人参。”
江雪荷一愣,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发现了破绽。
“既然如此,你当时为何不说?”
“当时你我还不熟悉,我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后来我发现了你身上许多谜,虽然你总是做得很隐蔽,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比如那香水莲花的种子,还有很多奇花异草,都不是一个小小的松月县拿得出来的。我总觉得,那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既然如此,那我便什么都不问。”
江雪荷好奇:“既然如此,那现在为何又问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娇娘,我知道我没几日可活了,总想在死之前弄个明白。”
尽管江雪荷如今已经是个百岁老婆婆,可顾思言仍喜欢像年轻时那样逗她,叫她娇娘。
江雪荷听了这话也不伤感,因为她也有这样的预感,感觉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她于是将自己的奇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思言,顾思言听了有些意外,随即又笑弯了眼睛。
“我们娇娘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当然了,这事也要感谢乔氏。顾思言在入朝为官的几年后又遇到过一次乔氏,说是她的儿子过得很不好,希望顾思言能够看在当年兄弟的情分上帮帮他。那个时候乔氏早就众叛亲离,身边便只有一个顾思北。
顾思言觉得好笑,他与顾思北能有什么兄弟情分呢?他原本就没有打算帮忙,只是想看看顾思北到底哪里过得不好,谁知道竟是顾思北打死了人要被斩首,乔氏找他徇私枉法呢。顾思言与顾思北就算有私那也是私仇,哪里可能帮她做这种事情?
乔氏看着她一心一意护着的儿子最后还是死在她的面前,当即大恸,一头撞死在了刑台边上。死前还辱骂顾思言不顾手足亲情,余生必然晚景凄凉,不得好死。
可他这后半生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没有遗憾,甚至还长命百岁了。也不知道乔氏若是泉下有知,会是什么心情。
第二日,家中晚辈便发现顾思言与江雪荷双双断了气,两人双手还紧握着,神色安详,可以看出他们走得没有丝毫痛苦。
一生一代一双人,生死相随未相负。
当年红烛之下的誓言,他们二人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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