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怪仙

    
    盯着屏幕镜面反射中出现的那个身影，邢云霄心脏狂跳起来。
    他还没看清那张脸，甚至连身形轮廓都看得不是很清晰，只能看见一双沾满了泥的靴子和一件大衣，但他可以确定，那不是泥俑。
    他记得泥俑的样子，泥俑身上没有衣服，身材更没有那么修长。
    邢云霄想要回头，但他根本做不到，他只是依附在过去身体中的一个“灵”，没有控制身体的能力。
    那身影越来越近，悄无声息，隐约可以看见大衣上的迷彩纹路。
    邢云霄忽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心中一凉。
    紧接着发凉的，是他的颈部。
    有什么东西极轻极快地绕过他前颈，深深割了进去。
    鲜血瞬间喷涌在电脑屏幕上，他听见自己口中发出痛苦的“呃呃”声，紧接着一厚实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脑袋。
    眼睛开始变得沉重，但邢云霄不想闭眼，他想要睁开眼！
    他觉得自己此时仿佛是一只试图破茧而出的毛毛虫，但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挪动眼皮哪怕一丝一毫。
    “不急。”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等过去的你意识沉没之后，我们有机会好好聊聊。”
    邢云霄的灵魂剧烈颤抖起来。
    紧接着，过去的他“昏迷”了，他也跟着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但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多久，他忽然发现眼皮变得轻快起来，他试着睁眼，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阻滞便做到了。
    周围仍然是自己家，房间的灯几乎全都被关上了，只剩下电脑桌上的一盏小台灯，他的头颅被摆在电脑桌前，椅子上无头身体瘫软不动，只有手指在轻轻抽着。
    几米外的沙发上，投来了一双温柔且坚定的目光。
    邢云霄张开嘴：“老师……”
    “是我。”
    沙发上的人悠悠开口，往前坐了一些，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傅决。
    邢云霄表情变得极度难以置信，他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只吐出了几个字：“怎么会是你？”
    “对你来说，我已经死了吧。”傅决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道：“不要纠结于我为何能够知道你来自未来，至于其他，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虽然现在你还不是我的学生，但作为老师，我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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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并不是黄昏……”邢云霄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傅决点点头：“我也不是这个时间的我，但这不重要，快问吧，我们时间不多。”
    邢云霄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根本没有身体，吸气的动作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但他仍然需要这样做来努力稳定情绪。
    数秒后，他终于能够稍稍平静下来，在斟酌了语言后，开口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晚、在我割下你的头颅前，未来会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傅决很干脆地解释道：“第一，会有别人成为刑天下凡仙，他会走上你走的路，并最终成为刑天复苏的载体；第二，你被割去头颅，你的身体成为困住刑天的新牢笼。”
    邢云霄抿了抿嘴：“也就是说，造成天地变化的，确实是刑天？”
    “是，也不是。”
    傅决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燃：“有人利用了他的野心与冲动，他亦心知肚明、且有自己的算计，但这个世界充满变数，至少他们算不到我们怪仙。”
    他深吸一口香烟，又悠悠吐出，脸上的笑容有些得意：“起码他们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邢云霄无奈道：“老师，你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
    “我们的敌人啊……”
    傅决目光变得深邃：“大概是众生吧。”
    邢云霄愣住。
    傅决笑笑：“不要觉得惊讶，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真正想要让整个天地复归过去那样的，只有我……和佛门。”
    “佛门？”邢云霄差点吐出脏话，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之前自己去到“未来”时所见的画面。
    在那个“未来”，他变得非常恐怖，可以说站到了对立面、杀光了现在所有的朋友，但最终他驾着烛龙去往天穹的时候，是佛门众僧在为他开路，那些僧人认为他是在“救众生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对他极为尊敬，甚至愿意在天地复归后全部自尽。
    “我们怪仙的天职，便是结束天道的扭曲，完成这一任务后，我们自己也能得到极大好处。”
    傅决继续道：“佛门讲究轮回与来生，他们认为结束一切悲与痛便是极大之功德，因此，将造成天地动荡的一切抹除、送走后，这个任务就完成了。”
    邢云霄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那我们为何还要与佛门为敌？”
    “你可以不和他们为敌。”傅决一摊手。
    邢云霄童孔剧震。
    傅决悠悠道：“我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因此闹出了一些不愉快，这是我自己任性，但这不影响你选择与他们合作——这取决于你自己，甚至你如果与他们合作、想办法重新来一次‘绝地天通’，这应该是让天道恢复正常的最效率手段，比什么人皇之书有用多了。”
    邢云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之前见到的那些“未来”，嚅喃而无语。
    半晌后，他问道：“既然是老师你割断了我的脖子，为何后来我会被泥俑捡去？”
    “泥身佛的背后是乌鸦老妖。”傅决掰着指头道：“乌鸦老妖背后是鼓，鼓的背后是佛门——佛门发现刑天出世了，派手下一个能读懂三坟、能转化下凡仙神力的大妖去抓你，也不奇怪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刑天的作用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泥身佛本身比较傻，它可能根本没意识到你有多重要，只想着自己把你吸收了……如果他真这样做了，反而可能会被刑天魂火反噬，成为刑天的新躯壳。”
    “当然，从现在到你被泥俑捡去，中间还有一些故事。”
    “总觉得这里还有问题……”邢云霄此时脑子一团麻，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等等，这么说来，金翅大鹏、鼓、罗睺，全和佛门有关系？”
    “当然。”
    傅决哭笑不得：“你才意识到啊？来来来，我给你捋捋。”
    他伸出手指在茶几上敲击着了起来。
    “天地异变、神仙‘下凡’，得益者并非是你所见的那些妖怪、诡异，而是人，千千万万个和你一样的人。”
    “你们有了神力、得到了超凡力量，就算最终成为真神仙的不多，但世界融合后，真神仙也会在世间留下传承，曾经成为下凡仙的人自然更容易能够修行，你们会成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存在，放在里，这就是灵气复苏时代到来了。”
    “但相比之下，妖、鬼、魔等等存在，他们根本没得到什么好处，我们一个个说。”
    “你要是一辆车，突然被天道扭曲成妖怪了，本来没意识的你现在突然充满了生存挑战，你得自己找吃的、你得担心被别的人或者妖杀了，你难不难受？”
    “你要是一只鬼，原本死后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轮回、转世，一切井然有序，现在却被困在阴曹地府，人也做不得、鬼也做不得，你难不难受？”
    “你要是魔什么的，以前在那个世界你也是魔，没人管你，你想干嘛干嘛，来了这里后突然多出一群下凡仙对你喊打喊杀，你难不难受？”
    傅决嘿然一笑：“是，什么金翅大鹏、罗睺，他们都想抢夺人皇之书夺天道气运，但又是为什么呢？还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嘛，把你扔到一个陌生城市里一分钱不给，你也得想办法赚钱买房不是。”
    这些话太过冲击，邢云霄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真正不想让天地复原的，反而是下凡仙吧。”
    傅决慵懒地说道：“比如你的好兄弟杨清源，他是不是曾拜托你帮他重建天庭？你的好姐妹苏合香，她是不是要重筑琼华宫？如果现在这个世界有了天庭、有了天宫，你觉得它还有可能回到以前的样子么？”
    一番震碎三观的言论下来，饶是邢云霄心志坚定如铁，也忍不住口干舌燥：“难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佛门合作、将他们全部、全部……”
    傅决却也没有引导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思考。
    半晌后，邢云霄才重新问道：“老师，那……我该怎么做？”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傅决忽然叹了口气：“我刚刚说过，从现在开始、到你被泥俑捡去，中间还有一些故事。我该走了，我会用剩余的力量帮助你保持清醒、保持观察，最终你会怎样选择，我无力干涉。”
    “只是小邢，你要记住，你是刑天、也是怪仙，不管你怎么选，都会深深影响世界未来的走向，你……要格外谨慎。”
    ps：五一节后第一天上班，着实有点状态不佳，写了个比平时份量大一些的章节，单更了，求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