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抬头后,虚无洞天的天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清凉湖附近的草地上已然能看到青黛,两岸的柳树虽不见动静,其上时不时会驻留三两只雀儿,叽叽喳喳,也是活泼生动的。
风吹皱一池秀水,艳阳下波光粼粼,偶尔几条银鲢跃出水面,清灵灵的洒落成片阳光。
跨水木桥依旧横亘湖面,和风顺着木桥奔跑,在尽头的竹楼如同江河入海,打个旋儿,悄然不见。
卷起的落叶落在棋盘上,惊醒了对面的打盹儿的老人。
“还不落子?”李秋白眼皮微抬,一副懒洋洋的没好气模样。
“别催,催也不落。”宁君惜右手捻着一枚圆润光泽的黑子,双手抱着脑袋,头也不抬,像是耍无赖,实际已经将面前的一盘棋想了百八十遍。
“格局就芝麻大,再想也是这样。”李秋白打了个哈欠,便没了跟对面人耗下去的耐心,起往竹楼里去了,“一会儿跟老夫出去一趟。”
“没空!”宁君惜抬头看了眼老人,嘀咕了一声,低头继续盯着棋盘,食指与中指捻着棋子自然而然轻轻敲击棋盘,棋盘发出一阵清脆的回声。
“既然做不到十全十美,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儒衫短须的老秀才不知什么走了过了,在宁君惜头顶提醒了一句。
“能退?”宁君惜仰头问,神色中略带迷茫。
老秀才挽起袖子坐在宁君惜对面,一手捻了枚白子,另一只手轻拍了拍桌子,“来来,只管落子,我帮你记着,到时再退回来。”
……
林潇几个人的魔鬼训练已经结束,除了体的确壮实了不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十分明显的效果。
几个人这些天只是清晨在瀑布下冲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除了基本的修行便清闲得很了。
李湘湘喜欢去苏媚那里,总觉得亲近,苏媚也因为苏菲菲的残魂寄居在李湘湘上,对这个女孩子怜惜几分,时常教李湘湘些小技巧。
比如前几的摄魂术,可是好整了林潇三个少年一顿。
唯一让李湘湘不虞的是,连十方这个出家人都能被惹得浑浑噩噩,宁君惜却跟没事人一样,不为所动。
林萍喜欢和丝丝一起,两个没什么心思的女孩子凑在一起,常常笑做一团。
林潇喜欢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躺便是一晌午,有时连偶尔飞过的麻雀也喜欢在他边蹦跳两下,见有动静,倏忽便飞了老远。
他偶尔会做些梦,有事也会梦到心尖上的那个人,只是他只敢埋在心里和在梦里想想。
人家那么漂亮,修行也比他要好些,怎么可能看上他,能看两眼说说话就好,他可不想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李承风这些天与唐婉晴一起安排得明明白白,李秋白说李承风的噬魂兽的褪壳,可能与唐婉晴的第二劫凑成了一块儿,可能他这个主人也要被殃及池鱼,于是与唐婉晴这个甩了他几条街的同龄人一起训练,每天过得相当丰富。
齐思贤依旧只跟宁君惜亲近,这几
天一直跟在宁君惜股后面,宁君惜这些天却一直跟李秋白手谈,实在没时间理会他,便将青莲剑诀教了他,让他在清凉湖北边的小竹林里练习。
王燕与陈厘一见如故,两人时常携手一起在泄入清凉湖的那一条瀑布下钓鱼,而且能满载而归,很是让人惊奇。
李禅常常想认认真真教自家闺女和徒弟功课,可一出门见阳光明媚,立即对清凉湖外的天地满心期待,于是大手牵小手,在虚无洞天一逛就是一天,有时还会被王燕劈头盖脸一顿狮子吼,可隔了一依旧不长记。
今,李禅带着两个孩子在桥底下摸鱼,挽着裤腿从桥底下钻出来,正巧碰上王燕和陈厘收工经过。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后,李柳儿抓了一条活碰乱跳的鱼大叫着从桥下跑出来,见到自家娘亲,声音一顿,果断调转头,准备钻回桥底下,从那一头偷偷溜走。
“站住!”王燕鱼竿一指自家闺女,皱着眉头道,“过来,三字经背熟了?”
李柳儿心虚低下头,她都没翻完一遍呢。
“小秃驴,别躲了,出来!”王燕往两人后看了看,见没人,喊了一嗓子。
十方畏畏缩缩从桥底下探出脑袋来,看了一眼,伸手抹了下脸上的淤泥,结果忘了手上淤泥更多,顿时成了个大花脸。
王燕见着,哭笑不得,没好气道,“过来,经书被熟了吗?”
十方眼神忐忑看李禅。
李禅眼神飘忽,故意不去看自家徒弟。
王燕一巴掌就拍在李禅的光头上,“眼珠子乱转什么,他们不好好学,还不是你惹的。”
李禅缩起脖子,唯唯诺诺。
“回去。”王燕没好气说了声,将自己的鱼竿鱼篓都交到李禅手里,跟陈厘说了声,拉过自家闺女带着这一群一泥水的家伙先行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李柳儿,“回去别忘了换下衣裳来,让十方给洗了。”
李柳儿和李禅一.asxs.头。
王燕一脚踹过去,“没说你。”
李禅自然不敢躲,做出一副受了欺负的幽怨表。
十方拿手背抹了抹脸,抬头看边三个最亲近的人,也不觉得委屈,咧嘴傻笑。
陈厘目送这一家人说说闹闹远去,笑着摇头离开。
……
竹楼前的棋局,随着宁君惜和丘伯仲的各自落子,局面逐渐定型。
宁君惜时进时退,落子稳准,却把握着全局任何一点空隙,进略急,退稍弛,大体却已是掌控全局。
丘伯仲的棋路与宁君惜恰好相反,落子并不求进,只求缓和,一退再退,但偶尔出手,必然是一神仙妙手,要么让全局大乱,宁君惜需要不短时间斟酌,才会继续落子。
两人各有利弊,但毫无疑问,宁君惜已有锋芒外露的迹象,哪怕丘伯仲也不太敢随意。
局面难得的旗鼓相当。
正午的头灿灿地洒下金辉阳光,照得棋盘纵横间反着阳光
,举手之间斑驳交错,似乎一场梦幻泡影。
木桥那头传来骂骂咧咧,是王燕几个人自石桥那边过来了。
李禅眼尖,见到竹楼前的微妙气氛,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缩着脑袋往前指了指。
王燕并不个胡搅蛮缠的人,连忙噤了声,还示意自家闺女和十方脚步放轻些,别说话,只是在看向李禅时就狠狠刮了他一眼。
李禅讪讪地笑。
四人尽量蹑手蹑脚地上了竹楼,很快一声竹门打开又关闭的吱呀声响,四周又安静下来。
棋局双方很快都各自扎根,且根深蒂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咿呀”
忽然,一道白影跳上棋盘,叫了一声。
宁君惜微微皱眉,有些恼火看了毛球一眼,倒是未出言责怪,只伸手将毛球抱在怀里,一手压着它不给它再捣乱的机会。
毛球茫然眨眨眼,伸长脖子看到自己一股坐乱的棋局,伸出小爪子勾了勾最近的一颗棋子,没勾着,便又咿呀了声。
丘伯仲打了个哈欠,起活动了下腰肢,又坐回去微微前仰子,“还继续不继续?”
“再往下也没什么意思了。”宁君惜将棋子一一摆回原来位置,期间脑袋中已经开始往下推衍,得出若是以两人如今水平继续落子,百子后必然是白子被杀得丢盔卸甲,而黑子半数子也会被淘汰出局的惨烈结果后,微微摇头。
丘伯仲欣然一笑,抚须道,“孺子可教也。”
宁君惜并不说话,低头将棋局一一复盘回去,最后又停在最开始与李秋白的棋局上,想着若是他坐在丘伯仲的位置上,不是一再退让,黑子会如何。
结果出乎意料,竟然还不如步步退让。
他不由皱眉,很想不通。
丘伯仲解下腰间葫芦,喝了口酒水,“君子能屈能伸,所谓屈可不是让你没骨气,学会迂回,当年嬴王朝一统前,有一处有名的例子叫围魏救赵,这就是迂回,当然,这跟屈没关系,就是想告诉你,凡事别得太紧,绕一绕,最好把所有人都绕进去,谁也绕不出来,天下就太平喽。”
他说了一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然后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了眸子。
宁君惜对于丘伯仲的话,听懂了一半,另一半云里雾里,便愈发沉默。
他沉吟了会儿,将这些话记在心里,便不再纠结,将与李秋白的棋局也复了盘,收起棋盒,棋盘,将毛球放在一边,拿出张白萱摊开在桌面上,又依次拿了笔墨砚台,点墨将这盘棋两局都绘在纸上。
灿烂阳光倾在指尖,在纸上投下斑驳光影。
毛球在一边看着,咿呀轻叫,轻轻摇晃尾巴。
不远处竹楼前,李秋白站在门槛上,看了眼石桌方向,又转头看了眼屋内燃着的熊熊炉火,眉宇间渐渐堆上无数思绪烦扰。
几个呼吸,他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差不多了。”
然后,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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