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军正在痴迷于网络游戏,突然听见客厅里传一阵杂乱的声响,走出自己的房门,一看傻了眼。
苏春艳从杨卫华手中接过那孩子,把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沙发上,“卫华,谢谢你啦。”
“那客气啥?”杨卫华又对凑过来的江怀军说,“怀军哪,你看你妈又给你抱回一个小……唉吔妈呀!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之前,当众人看到孩子有缺陷时,谁也没在意他的性别。苏春艳打开“尿不湿”,一看是个丫头片子。
“妈?你这是打哪儿整来的?咋还是个豁嘴呢?”
苏春艳瞪着儿子,“回头问你爸去!”说完便走进了那间平时闲置的房间,准备为新来的小成员安置一下。
还在懵圈的江怀军,此时脑袋里又平添了一个悬念:“杨叔,这是咋回事儿啊?”
“小家碧玉”的服务员走进屋。杨卫华让她把打的包放在茶几上,“咋回事儿?缘份呗—我没闲工夫,等你爸回来啥都明白啦啊。”说完便向苏春艳告辞、和那个服务员一起走了。
苏春艳关好了大门,又对儿子说:“我给你妹妹把房间收拾出来,你给我看好喽,别让她掉地上。”
“嗯呐,放心吧。”
苏春艳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赶紧给你小林叔打个电话,让他过来;别忘了让你爷、奶,还有淑君婶一起。”她现在的一门心思,就是期盼小林子两口子能痛痛快快地接纳这个孩子。
江怀军一下就打通了小林子的电话,“林子叔是我。家里出事儿啦,赶紧来一趟,别忘了叫上我爷、我奶,还有淑君婶儿。”还没等对方说上一句话就把电话撂下了。这小子喜欢闹,也不分个啥时候。
小林子姓盛名祥林,打小到江家,一直都与老俩口住着对们。都这么晚了,听江怀军的口气,哪敢有丝毫的怠慢,几个大人忙三火四地就赶了过来。
盛祥林一进门就看见了江怀军那张诡异的脸,立马就觉得被忽悠了。“啥事?就像天塌了似的。”
江怀军用手指了指沙发上的小家伙,让来人无一不觉得惊异万分。这时苏春艳亦从房间走了出来。
小家伙正值精神十足,手舞足蹈地、好像一点儿也不饿。
来人都盯着苏春艳,“咋回事儿?”小林子问。
苏春艳说了事情的大概,尽可能地做出一副淡定很自若的样子。可当她看到郑淑君虽然含笑却紧皱眉头的时候,浑身陡然凉了大半截。
“多好的事儿啊!我哥呢?”小林子又问。
“他去给孩子买点儿啥、也该回来了。”
小林子“噢”了声,立马冲着江怀军:“你小子往后别总是没大没小的行不?一点礼数都没有。哪有你恁么打电话的,啊?这么晚了,我寻思你妈让谁给拐走了呢。”
这本意是句玩笑之言,却没有引起任何的反响。老太太背着苏春艳瞪了小林子一眼,那眼神儿绝对是一种暗示。小林子顿觉贸然,立即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苏春艳把视线刻意地转移到了郑淑君的脸上。
郑淑君比盛祥林小三岁,白净纤巧、内向冷艳,和着一身蓝色的连衣裙楚楚动人;似乎猜到了她想说啥,紧皱的眉头令人失望。
小林子似乎也悟到了什么,刚要出声就被媳妇在胳膊上拧了一下。苏春艳见状,只得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两口均七十有余,慈眉善目,虽满头银发却身板儿硬朗。老太太看着将手直往嘴里塞的小家伙,“孩子怕是饿了。”
苏春艳望着老太太,“要不,先找点儿啥给她垫巴垫巴?”话音刚落,江河水就匆匆忙忙地进了屋。他买了一大堆的婴儿用品:吃的、穿的,还有一大包的“尿不湿。”
苏春艳拿起一罐奶粉看着,问江河水:“这奶粉多少钱?”
“八十多,是不是太贵了?”江河水不知深浅,原本想去超市、一看关了门,只能在一家商店挑了一罐最贵的。
“不贵。”苏春艳不知说啥才好了,“这奶粉要能喝,那咱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喽。”
“咋的?还有比这更好的?”江河水问。
“你以为现在养活个孩子容易啊?”老太太佯嗔道,继而又微笑着对苏春艳说:“行啊,先吃着再说吧,孩子饿了。”
江河水买回的奶嘴儿,孩子用不了。苏春艳和老太太只能轮番着用小勺子喂。还好,小家伙吃的挺尽兴。
江河水看见孩子吃得挺好,心里也就踏实了。他看着老爷子,“爸,咋样?给你添个小孙女、高兴不?”
“嗯,我看挺好。”老爷子满脸都是喜悦。他年轻时脾气火爆,老了竟像只小羔羊似的。
“哥,让我当孩子的干爹咋样?”一旁的小林子凑上一句。
小林子比江河水小八岁,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平素风流倜傥;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时常折射出超越精明的光泽。他给人不太酷的印象就是怕老婆——对郑淑君有点儿过于百依百顺。
江河水听小林子这么一说,心里其实特高兴。“想当干爹?那不行,要当就当亲爹。”他明摆着是在就坡下驴。
其实,小林子对这嘛子事儿挺上心,只是无奈老婆已经明了的心思。听江河水这么一说倒吸一口气,一时没了主意。他满脸堆着笑看着郑淑君,“咋样媳妇儿?”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郑淑君的脸上。尤其是苏春艳,一双媚眼充满了期待。郑淑君一脸的苦相,愣是一声都不吭。
苏春艳熬不住了,“这孩子不就是有点儿小缺陷嘛?赶明做个小手术不就得了。”她拽着郑淑君的胳膊晃了晃,“就养着呗,听嫂子一句,啊?乖。”
“要是啥事儿都没有,那还能轮上咱嘛,早就被别人抱走啦。你寻思对不?”江河水亦顺势利导。
不论怎样劝,郑淑君脸上始终刻满了不情愿三个字。她把所有的人都看了个遍,“可是,可是医生说我还能生。”
郑淑君的话只有那个小丫头片子没听懂,让苏春艳顿时唉声无语。
“唉吔妈呀!”小林子无奈仰了下脸,“都这些年了,要是能生不早就生了嘛!”
郑淑君的脸色渐渐阴沉,瞪大的两眼像是充满了深仇大恨,让小林子立马哑口老实了。
江河水深谙郑淑君素来好强,“行了行了,这事儿不能勉强,得让咱们的淑君好好想想。”他看着郑淑君,“这样吧,等你想明白喽就把孩子抱走,啥时候都成;以后你要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她再给我送回来,咋样?”
郑淑君点点头,又狠狠瞪了小林子一眼,脸上渐渐地泛起了稀罕暖色。
时辰不早了,临走时老爷子对苏春艳说:“春艳哪,你要是工作忙,就把孩子送过来啊。”
“我才不管呐,这小子都让我够够的了。”老太太是冲着孙子江怀军说的,口是心非。
……
夜深人静。
江河水委实难以入眠,也不知是深夜几点了?把手试探着搁在苏春艳的肚皮上,觉得没有反应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进了客厅。他先是喝了杯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黄灿灿的旱烟未子,坐在沙发上娴熟地卷上一支吸将起来……他想起来了:咋天傍晚刚进“小家璧玉”的时候,是自己亲手将那个纸箱从桌上挪到那堆啤酒箱上的。杨卫华描述的那个酷似“紫薇姑娘”的女人,一定是这个孩子的身生母亲。他又想像着:这个女人一定是事先坐在那里,见自己进来时便离开了。这也太巧了?就像天铺地设一般?他猛然又想到——按常理:这个女人当时就在附近,一直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客厅里已是烟雾缭绕。江河水不愿再往下想,可怎么也做不到。原本担心接下来的日子百无聊赖,可万万不曾想,自己一下子就拐进另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生境界。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起初他确实没想太多,可现在着实难以卧安了。因为,他对遥远的一个大山里也早已许下了一个鲜为人知承诺。兑现这个承诺,在离休前用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还可以,可往后该咋整?收入减少了三分之一不说,又添了口高消费的小嘴巴。
卧室的门开了,苏春艳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她用手在自己紧皱的脸前扇乎了几下,又连忙将通往阳台的门窗开到了极限。
“咋的?睡不着啦?”苏春艳给自己倒了杯水后坐了下来,“活该!”她脸上渗着笑意,尽量压低嗓门儿怕惊动了两个孩子,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
“老婆,”江河水掐灭了手上的烟蒂,“这孩子和咱真的有缘分,还挺深。我就怕你有啥想法磨不开。”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啥德行。”苏春艳话说得颇淡定,“你以为我刚才真的睡着了?我算是想开了,跟你都快二十年了,嫁狗随狗呗。别老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会做好人。”
江河水一听这话,顿然开释豁朗起来。“哎吔妈呀,这话我爱听!”他随着改变的心路,从冰箱里拿出一碟花生米和那盘剩下的熏鸡,又倒满了两杯“二锅头。“来,老婆。我替孩子敬你一杯。”说着就来了个一口闷。
苏春艳一杯酒下肚后便想起一件事情来,“今晚儿—是昨晚儿,你给孩子买东西花了多少钱?”
江河水想了想,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孩子随身的那个信封来,将它往茶几上一撂:“都在这儿呢,你数数就知道了。”
苏春艳一数是四百六,“你花了四百。这钱总共是五千。”
“差不多。”江河水看着苏春艳,“这钱咱可不能花,把它补齐可得放好喽。”说的郑重其事。
苏春艳品着那张便笺纸,“这字写的挺娟秀,措词也严谨,像是个文化人儿。其实,这个女人心眼一点儿都不坏。你看,这孩子的身上一点儿都不埋汰,在你买东西回来之前也不觉得饿。这说明她离开孩子的时间并不长,之前就把孩子给奶饱了。再说啦,孩子穿的、用的清一色都是崭新的。这又说明孩子指定是头一胎,不存在什么重男轻女的问题,兴许另有隐情吧?”
江河水接过便笺细地又看了一遍,把之前想到的都说给了她:“我咋就觉得,这孩子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受人之托呢?要真是这样,那淑君两口子想要咱都不能给。”
苏春艳一听这话,立马两眼一瞪:“我说你脑袋是叫馿给踢了、还是让门缝给挤啦?你哥俩谁养不是养啊?人家小林子的条件不比咱好哪儿去啦—”她突然又想起了昨晚一进“小家璧玉”时杨卫华说的那番话,“咋的,你和那女的还真有点儿啥说道是不?你还真指望人家涌泉相报是不?”
“哎吔妈呀,”江河水咂巴了一下嘴就不知说啥好了。半晌才对她不无嗔怪地说:“我说有你信吗?你这娘们儿,啥好事儿让你一说咋就下道了呢。”
苏春艳看着只穿着一条短裤、骨瘦如柴的自己的男人,“要是才怪了。只有我这个傻娘们儿才跟了你,后老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江河水看出她说的都是气话,此时更不想因为孩子再节外生枝,于是劝道:“行啦,别闹醒了两个孩子。不早了去睡吧,明天你还上班呢。”他一边说一边卷着老旱烟。
苏春艳的神志正在兴头上,哪里肯睡。她喝了一口酒,凝视着那袋黄灿灿的旱烟袋,似乎又找到了什么由头?“老公啊?我有件事儿在心里咋也搁不住,想问你行不?”她说得很轻柔,脸上不乏神秘之色。
江河水看着自己的娘们儿,“说呗。我洗耳恭听,有问必答。”他说的虽然很轻松,可心里却开始闹腾了:这娘们儿就好哪壶不开提哪壶,指不定又逮着自己什么把柄了?
“这事儿都快一年了。”苏春艳说:“我是会计,论持家理财不比别人差。你一个月收入是多少?每月往家交多少?我心里都明明白白的。”她用手指点着茶几上的老旱烟和花生米,“你现在每月的个人支出是一千五上下。就这么个吃法?撑死也不超过三百块。就算你还有别的啥应酬,那你至少还有一千元的收入去向不明。说吧?就把这事儿给我说明白喽。”
这娘们真的不好整,江河水心里想。可又咋说呢?他真的犯难了,不停地咂巴着嘴儿、叹着气。
“咋的?是羞于开口啊?还是难以启齿?我把范围再给你瘦一圈儿:说你在外面包二奶,打死我都不信。”
苏春艳的话让他感到有些嗟嗟立办。可这件事儿一旦出口,委实有悖于自己的初衷……最后他把牙一咬决定豁出去了,“行,我说。不过你可别闹心啊?这事儿也千万不能当着外人说。”
苏春艳迟疑片刻,“行,你说吧。”她深知,眼前这个傻爷们儿无论说出什么来,都是件绝对不会令自己愉悦的事儿。
“你还记得我去年去北京那趟差吗?”
“记得,大概是去年的四月份吧。”
江河水笑了笑,“瞎扯,我那是骗你呐。其实,我是去了趟江西……”
2003年“清明”节的前夕,江河水本想去凭吊长眠于云南边陲的老班长,“人民日报”上的一篇文章让他改变了主意。这是一篇关于革命老区目前状况的文章。文章所描述的景象让江河水恍若隔世,对他所看到的一片繁荣产生了质疑。于是,他根据报纸上的有关信息,走进了江西吉安地区的一个小山村。
一所破败不堪、倚山傍壑的小学校,让他真正看到了所谓繁荣昌盛背后的贫穷与苍凉:摇摇欲颓、四面透风的校舍,泥泞凸凹的操场;一群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孩子……他们的穿着没有一个像样的,有的还露出了脚丫子。吃饭的时候,他们就着咸菜却比城里的孩子能多吃上好几倍。这里唯一能和城里学校比肩的是:在一根纤瘦树梢上飘扬着的那面五星红旗。眼前的一切让他江河水心酸不已,彻夜难眠。
一个女教师姓李,三十来岁,其外表同样令人心酸感慨。在她的引导和帮助下,江河水与两个孩子结下了“扶贫对子”。这两个孩子—女孩叫田秋香,13岁;男孩叫王远山,12岁。两人原是同窗,都只上了小学三年级,去年同时辍了学。两个孩子看着江河水,闪闪的泪光中充满了无助和求知的渴望。
江河水的承诺是:为两个孩子每个人每月支付500元现金,直到大学毕业为止。当两个孩子虔诚地“扑通“一声跪下的瞬间,江河水顿感万箭穿心,泪如泉涌。这是他自部队回来后,头一回如此伤情。
说到这里,江河水的眼睛有些潮湿,神色木讷。
苏春艳一直都在静静地听、没吭一声,只是心里在盘算着。她看着他那双并不大、也算不上灵敏、有时甚至显得呆滞的眼睛,突然觉得那瞳仁深处有一束锐利、内敛、执着的光。这束光虽然极细,却有着任何力量都可以碰撞而无法阻止的穿透力。为此,苏春艳她只能唉声叹息了。
“这是件好事儿,是人都不能昧着良心说点儿啥。可咱也得量力而行是吧?咱也有咱自己的日子,总不能太苦了自己吧。”苏春艳尽量把话说得心平气和。
江河水对苏春艳的话深表理解,也颇满意。他看着酒干菜净的茶几,沉思了片刻说:“要说一点不苦怕是不行啦,只要咱别亏了孩子就行。你看,这一年多你和我儿子不是好好的嘛,受影响了吗?“他将双手一摊,很潇洒的样子。
“没影响吗?”苏春艳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我爷们儿知道不?照比一年前,你看你现在都成啥样啦?”她上下扫视了一眼他那骨瘦如柴的身子,“就像没过了火焰山的孙猴子,哪还有点儿人样啊。别人都以为是我刻薄了你、知道不?你以为我好受啊?”她真的动情了,泪盈眼堤流淌下来,干脆起身进了卧室。
江河水看着关上的房门,心里一阵内疚。不过,他的心里也完全敞亮了:以后给两个孩子按月打钱,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卧室的门又开了。苏春艳将一件干净的汗衫扔给他,然后径自去了那个小家伙的房间。
女人就是女人,天生都是柔软的货儿。江河水满心的慰藉,先是默然顺从地将汗衫穿好,然后泛了会儿愣。他拿起早已见底的酒瓶晃了晃,又去找出半瓶酒和生葱、咸萝卜条啥的喝将起来。
苏春艳从房间走出来,将给孩子换下的“尿不湿”放进了厕所里的纸篓里,再不想搭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傻老爷们儿了。
“老婆,”江河水冲着默不作声、欲想进屋的苏春艳:“来,咱俩再唠扯唠扯,我有话和你说。”
苏春艳犹豫了一下,又坐回了方才的位子上。“你看?这酒让你一喝就没边儿没沿儿了。”她历来不管他喝酒,自己本身就海喝,只是担心他的身子骨受不了。
“今天的日子不是特别嘛?高兴!你放心,往后听你的。”江河水又朝孩子的房门呶了呶嘴,“小家伙没闹吧?”
“闹没闹你没长耳朵啊?真是没嗑唠了。”苏春艳的心气似乎还没有消停,“孩子的肚子像是有点涨似的?”
“嗳,肯定是下晚儿喂得太猛,只要不闹人就行。”江河水把话题一转,“往后你放心,这孩子就让咱妈带。我呢,找点儿啥干干,就是看个大门啥的也能挣个七八百,管保咱的日子不降水准。”
苏春艳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许多,“其实,就凭咱俩的收入多养活个孩子都苦不到哪儿去,只是有啥梦想你都园不了。说真的,我还想着让怀军出国留洋呢。”
“啥?你说啥玩意儿?留洋?”江河水一愣怔,“那得花多少钱哪?”
“没个十来二十万的不好使。”苏春艳看着他,“我曾想,咱现在的积蓄有八万,再借个七八万就得了。”
“快拉倒吧!”江河水心里一百个不同意,“为了留个洋,拉着那么多饥荒,亏你想得出。”
苏春艳唉叹了一声,“可不是咋的,现在啥都甭想啦。都是让你给嘚瑟的。”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说道:“你看人家杨总,早就把他姑娘的手续办齐啦。”
“别提那混蛋,他不是什么好鸟!”江河水忿然道。
“咋的?他犯啥事儿啦?”
苏春艳投来的目光,让江河水感到十分的陌生。前几天,他将一份关于杨卫中涉嫌贪的材料亲手交给了许书记。这份资料十分重要,虽然不完整,但也算是自己的收关之作。一旦因为自己的失言而节外生枝,那将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过。
“咋的?你有证据啊?”苏春艳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证据?”江河水抽着烟,尽可能作出一副从容淡定、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的样子。“要是有证据,我他妈早就开了他啦!”他的心里又多了份儿担忧。
“我看你是喝高了?”苏春艳轻轻地松了口气,“行啦,咱也别扯太远了。”
江河水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我哪有你扯得远那?都扯到大洋彼岸去啦。”他在开玩笑,一副酒蒙蒙的样子。
“你就可劲儿喝吧,喝死了拉倒。”苏春艳嗔怪了一句。她拿起那个厚厚的信封,将纸条又看了后,自言自语道:“我猜想,这个娘们儿也不像是个缺钱的主。”说完又扳着手指头,“离孩子的满月也没几天了。”
“别亏了这孩子,得好好办一回。哎,你给她取个名吧?”
“我才不起呐,也起不好。”苏春艳又特意提醒江河水,“谁起也不能让你爸起啊?他能起啥我都知道,指定不是兵就是营啥的?”
江河水猛地精神一振,“咦,这营字好听——晶莹剔透嘛?”
“快拉倒吧。你儿子叫怀军,闺女叫怀营,这不是地道的军营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火烧连营,俗气。”苏春艳说着就把信封甩给了他,“你把纸条收好喽。这钱就给你闺女满月使吧,咱记住多少就得啦。”她说完便进屋睡去了。
江河水此时没有丝毫的倦意,心中开始翻江倒海般的闹腾起来。方才苏春艳那异样的目光,迫使他不能无所顾忌。她是会计师,在公司也算得上是个角儿;平素接触的均为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杨总被掀落马,她能清白、独善其身吗?贪官贪财必贪色,身处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她苏春艳天生的一个美人胚子……他不敢再往深处想,把自己老婆想象的那么糟糕,这本身也是一种失败。可是,男人所共同拥有的质素,那也必竟是天生的。他真的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又可是,反贪多年偏偏又赋予了他一种特殊的职业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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