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江河水急于给小随缘做手术的时候,一位资深的医生告诉他,说做唇裂手术的最佳时机是在孩子三到四月期间。江河水采纳了这位医生的建议,决定就在中秋节的前后为小随缘实施手术。届时正值金秋,气候也最为宜人。
当主刀医生告诉江河水,说小随缘的手术非常成功的那一刻,他激动得不能把持……。
小随缘手术后,全家人轮流守候着她。江河水更是自昏达旦,目不交睫。今年的“中秋”与“国庆节”只隔两天,因此盛祥云也专程从深圳赶了回来。
江河水满心喜悦地坐在离小随缘病房不远的一条石凳上。此时辽南的景致丝毫不逊于江南的秋色:湛蓝的天空,白云悠闲;五颜六色的秋菊喷薄竞放,空气中弥漫着的馨香,令人无暇顾及间歇飘零的落叶……寒冬未至,他的心犀却已触及到了来年的春天:生机盎然的百花丛中,小随缘便是最艳丽的那一朵。他喜欢唐诗,是在部队上开始的;觉得诗歌比起其它的文学形式来,更容易将一个人推向一个属于自己的无限的境界。一本《唐诗三百首》让他翻得已经不像样了,可铭记在心的、好些并非人们耳熟能详的那一类……
“想啥呢?看把你给美的。”
江河水仰脸看着不知啥时走近的盛祥云,“高兴呗。”说着就给她腾出了半个石凳来。
盛祥云身着一套得体的秋装,优雅地坐了下来。她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怎么都觉得他就是一个永远也成熟不了的大小子,啥时候都是无忧无虑的想着一出是一出。平时,那嗜酒如命、悠哉就着花生米的样子,让人无法不将其与一个土农民捆绑在一起。他曾与几个开国将军把酒言志,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早就化作了无形的紧箍咒——老将军的嘱托也就成了超凡脱俗的圣经:咒念他必须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不得改变信仰的轨迹。
“怎么样,我当初没说错吧?小随缘纯属个美人胚子。你看看孩子现在的五官哎,真是样样都标致。”盛祥云对小随缘赞赏有加。
江河水心里俨然打翻了蜜罐子,“我现在啊,就怕她哭;一哭啊,对刀口的愈合影响太大。”
“不会的。咱一家人这么守护她,她不会辜负咱的。”
江河水点点头,侧过脸看着她:“你咋尽挑好听的说呢?”
盛祥云心里不安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一句也不提及苏春艳。
江河水嘿嘿地笑了笑,“行,你说的话我爱听。”
“怀军在国外还好吗?”盛祥云问。
一提起儿子江怀军,江河水顿时就悲催了。“上次我和他妈去锦州送他,肯定是让这小子看出了啥。我没少给他打电话,可回回都关机。说不定这小子早把我给拉黑了。”
盛祥云笑了,“摊上你这么个赚钱都给别人花的爹,换上我也得这样。”
“反正他已经在天堂里了,我也没啥担心的。爱咋的咋的吧。”
“你以后可咋整?”盛祥云不无关切地问,“总不能一辈子用花生米下酒吧?孩子连个妈都没有,你忍心哪?哎—,不然我帮你划拉一个咋样?”她开玩笑试探着他。
“快拉倒吧!”江河水又想起了老太太曾经戏虐的话,“我这条件儿,就像咱妈说了,咱院里的那些个小寡妇,我连一个都够不着。”
盛祥云咋都憋不住笑,“妈那不是跟你说笑嘛。咱妈呀,他恨不得给你找个大闺女。”
江河水“嘘”了声儿,“快拉倒吧,没听戏文里说吗,现在找个大姑娘,比TMD小布什找BLD都难。你还不如让我去找BLD得了,一旦找着喽,我还能落儿个五千万美金呐。”
“说话真够损的。五千万美金?你就做梦吧。”盛祥云瞥了他一眼,片刻又说道:“过完‘十一’我就回深圳了。往后有啥难处,你就跟小林子说。”她的话句句都贴心,江河水心里暖暖的。
“行啦,哥不用你担心。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喽比啥都强。”
……
十一月的头几天就立冬了。街道两旁的枯柳在寒风中挣扎着,往来的行人似乎也放缓了脚步。
小随缘很争气,让所有关心她的人安然度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会爬了,总是在江河水的身上爬过来爬过去的,常被这个老爸逗得“咯咯”笑个不停。这情形不知让小林子两口子碰上了多少回,特别是郑淑君,心里痒痒的,肠子都悔青了。“小家碧玉”的杨卫华更是捶胸顿足,逢人就说:早知今天,当初说啥也不把这丫头白送给那江瘸子。
星期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河水与小林子正在酒兴上,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郑淑君把门打开,进来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轻小伙子。他西装革履,一身都是名牌,绝对是个有钱人。小伙子仪表堂堂、彬彬有礼。
一家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小伙子则落落大方,“请问在坐的哪位能主事儿?”
江河水看了一眼老两口,对小伙子说:“你有啥事儿就跟我说吧。”
“想必你就是江先生了?”小伙子看来是有备而来,“是这么回事儿:我的老板听说你拾了个小丫头,如果你乐意?他愿意为你分忧解愁。”
江河水明白了,小伙子是冲着小随缘来的,觉得他也没啥恶意就让了个座。“小伙子,我们全家正高兴着呐,哪儿来的忧、愁啥的?敢问你的老板是谁不?”
“这个不重要,我可以全权代表。”小伙子直勾勾地看着老太太抱着的、欢实可人的小随缘,“哎吔妈呀,这孩子长得也忒好,真是名不虚传哪!”
“咋的?我闺女还成名星啦?”小林子显得有些兴奋,不无玩笑地说。
“可不是嘛,就是听着外面儿疯传,我老板才让我来的。”小伙子又一想不对,他疑惑地看着小林子,又看了一眼江河水:“哎呀?我咋就听说江先生是孩子她爹呢?因为这事儿还跟媳妇闹掰了,不然我也不能来呀?”
江河水深知来人和他的老板,都是怀揣着一颗爱心。“行了,别闹了。”他对小林子说。然后又把屋里的人一一向小伙子作了介绍:“我的确就是孩子的爹,家里也发生了一点儿变故不假。可我们这一家子都爱这个孩子,都能把她当个宝。你回去喽,替我谢谢你的老板,啊?”
“你这让我咋回去啊?”小伙子无奈之下说出了实话:“我的老板姓赵,本地人,和你年龄差不了多少;做木材生意好些年了,眼下啥也不缺,就是没儿没女。老板娘为这事儿跟他闹了大半辈子了。关键还是老板自个不好使,你说该咋整?”
一屋子的人,让小伙子这么一说都无语了。这时只有郑淑君心里最着急,他看着默不作声的江河水,生怕他把小随缘送了去。小林子比媳妇儿更着急。
“小伙子,请问你姓啥、叫啥?”江河水问。
“啊,我姓李、叫李智。”小伙子觉得事情像是有了眉目,“江先生,赵老板为这事儿可算是煞费了苦心。”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往桌上轻轻地一放。“这里有五万元,是赵老板的一点心意,请江先生务必收下。”
江河水笑而不语,不等他说话,小林子开口了:“五万就想把小明星给抱走啊?不好使,我加五万。”江河水知道小林子在整景儿,故依旧是笑而不语。
李智哪里知道小林子想的是啥,真以为他是嫌少了。于是又从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往先前那张卡上一撂:“好,这又是五万,总可以了吧?”
小林子真想再给他加上十万,这时江河水却开了口:“我这兄弟纯属是在扯淡,李先生千万别误会。”他把银行卡还回去,“我明白,这孩子要是到了赵老板那儿,指定是要啥有啥,一生都是金玉富贵。可这人哪,讲的是个缘分,哪能交易呢,你说对不?”
李智见十万元都不好使,真就没折了;同时觉得江河水说的在情入理,于是也就起身告了辞。
晚上,小林子两口子早早就躺下了,可谁都无法合上眼。两人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儿。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还是郑淑君憋不住了,她侧过身子说:“要不,咱把孩子接过来?”见他没吱声,又用手使劲摇了他一下,“装啥呀,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可没那脸,早干啥去了?现在孩子的手术也做了,又眼瞅着大了点儿,正是好玩的时候。还是你自个儿恬着脸去说吧。”小林子既埋怨又为难。
郑淑君想了想,“要不,咱把那些手术费用都顶上?再给贴上几万又能咋的?”
“那是钱的事儿吗?”小林子有点儿急了,“二哥是啥人儿你不知道啊?他要是图钱,中午那小子出十万不早卖啦。”
“哼,”郑淑君颇自信,像是稳操胜券似的:“二哥要是十万敢卖孩子,那我就再加十万。中午我就这么寻思的。”
“哼,好像你多趁似的。”
“你爱咋的咋的!”郑淑君有点儿不高兴了,猛地将整个身子侧向一边。“反正又不是我自个儿的事儿。”她嘟囔着,此时满脑子都是小随缘,为母心切。
小林子暗自窃喜,一把将她搂过来,“让我去说行,那你得承认是你不好使。”他说着随即把她搂的更紧了,不为别的,生怕挨挠。
郑淑君没动弹,这些年似乎头一回放下自己的身段。“行,只要你能把小随缘整过来,让我干啥都行。”
小林子乐不可支,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去找江河水来个开诚布公。
与此同时,江河水亦辗转难眠。昨天中午,那个叫李智的一番话,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沉重。是啊,孩子得有一个完整的家,得有一个娘。俗话说得好:孩子可以一生没有当官的爹,不能一日没有要饭的娘。他还想到了自己的年龄,这些日子身上说不准什么地方总是隐隐作痛,甚至臆测自己的生命时间兴许不多了,……不行,得把孩子送出去,即便是忍痛割爱。要送自然是送给小林子两口子。这些日子,郑淑君的反常神态,早已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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