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岭,七煞寨。
广场上火盆熊熊,大鼓威严,一杆杆杏黄大旗猎猎作响。
几十张大方桌错落,桌上酒菜丰盛,山匪们一个个踩着凳子,饮酒划拳,不时还会向上首堂前的一张梨木长桌敬酒,献上几句马屁话。
梨木方桌上,坐着七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光着一半膀子,脸上一条刀疤斜贯整张脸,尽显彪悍之气,此人便是七煞寨的二当家,今日是他五十大寿,故而举寨庆贺。
他的桌前,摆放着一对心肝,生红带血,可他却拿起来直接撕咬,满嘴血腥。他性格残虐,喜食活人心肝,在方圆数十里内,凶名赫赫。
“祝二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坐在大当家右手边的一名男子举起酒碗道。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身书生文士的打扮,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但此人偏偏却是七煞寨的三当家,且凶残之名仅次于二当家。
此人曾经是一名秀才,喜欢上一名大家闺秀却被拒绝,于是怀恨在心,修得本领后玷污了那名女子,还灭其满门,为躲避朝廷缉拿,于是躲进了七煞寨,他因念过书,且脑子灵活,成了寨中的智囊,而后专行淫恶之事,最喜迫害周遭幼女,丧尽天良。
“多谢三弟,干!”
二当家举起酒杯,和三当家重重一碰,一同满饮。
“三哥念过书,就是不一样。”
书生对面,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一边举镜自照,一边打趣道。她头戴抹额,穿着红色披风,虽然身材玲珑,娇小妩媚,眉宇间却也散发着一股狠辣之气。
此人便是七煞寨的四当家,性情乖张放浪,最喜欢抓一些长得俊秀的男子上山,共赴云雨时或咬断对方舌头,或让对方死在自己肚皮上,残忍无比。
“嗝儿……”
一股臭气从旁而来,扑在四当家身上,四当家连忙捂鼻皱眉,对她下首的一个男子喝道:“臭死了!离我远点!”
那人肥胖无比,衣衫大敞,露着胸毛,满脸横肉,他三口就把一只大肘子吞进腹中,而后又猛灌了坛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惹来四当家的嫌弃。可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此人便是七煞寨五当家,身边放着一柄大斧,上面血色暗红,不知砍下过多少无辜百姓的脑袋。
六当家是个侏儒,身形如童,却阴险诡诈,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最喜直刺人眼。
至于七当家,是个嘴唇绛紫、满脸脓疮的男子,光看样貌就令人作呕,此人最擅一手毒功。
“来来来,弟弟妹妹们,喝酒!”
二当家敲了敲桌,高举酒碗,邀几人一同豪饮,感慨道:“真是痛快!哎!只可惜大哥不能回来。”
三当家笑道:“大哥自然不能回来了,不过有大哥在,我们才能安然无忧。”
其余几人也连连点头,心照不宣。
……
一般匪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在山道上沿途站岗放哨,以防官兵摸上山,可七煞寨却似乎完全不担心,根本没有布防,所有山匪都在寨中喝酒吃肉,尽情狂欢。
故而曹小宁上山,一路畅通无阻。
曹小宁十岁起,就开始上山杀匪,这些年平掉的寨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可谓对山寨了如指掌,从未见过像这种完全不布防的,要么就是没脑子,要么便是有恃无恐。
提着酒的曹小宁来到寨门前,一听里面热闹无比的声音,就知道是在摆宴。
曹小宁笑道:“这下省事了。”
寨中有多少人,曹小宁就准备杀多少,这回连一匹马都不会放过。如今匪贼们摆宴聚在一起,简直就是特意让曹小宁一网打尽,杀起来会方便很多。
曹小宁举起酒坛,饮了口酒,然后推开寨门。
……
寨中,气氛正酣。
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寨门被推开,一位拎着酒坛的少年站在门口。
“大家好啊。”
曹小宁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停下手中酒杯,纷纷朝曹小宁看来。
“哪里来的小崽子,竟然敢闯七煞寨!来人呐,给我砍了!”
五当家重重一拍桌,震得脸上肥肉晃了晃,于是乎一个接着一个山匪起身怒牧,抽刀声连成一片,欲冲上前将曹小宁砍成肉酱。
“住手!”
四当家放下镜子,起身清喝一声,而后看着曹小宁的双眼眯了眯,舌头舔了舔红唇。
她最喜欢玩弄俊逸男子,而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过像曹小宁这般惊艳的少年,就这么杀了,岂不是可惜?
这时,三当家开口问道:“不知阁下何方神圣,来我寨中有何贵干?”
三当家心思玲珑,是寨中的智囊,他见曹小宁气度不凡,见到他们这么多人也并无惧色,一看就不是不小心迷路的普通人,还是问问清楚的好。
曹小宁笑容灿烂道:“我是来杀光你们的。”
寨中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似乎在问彼此自己有没有听错,寨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是我声音太小了吗?”
曹小宁大声重复道:“我说!我是来杀光你们的!听清楚了吗!”
“直娘贼!我要剁下他的脑袋!”
五当家怒不可遏,抄起斧子便冲向曹小宁,如熊罴掠地般狂奔而来。
四当家大喊道:“老五!留他一条性命!留着死在我床上!”
所有人都看着五当家奔向曹小宁。
所有人也都看到五当家跑着跑着,便扑面倒在了地上,因奔势太大,尸体还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擦出一长条血迹。
曹小宁和五当家之间,一条细如发丝的银线,缓缓散去。
炼气六层的五当家就这么死了,五当家本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其余匪贼也都不知道,全都愣愣地看向曹小宁。
曹小宁举起酒坛,饮了口酒。
蜉蝣剑再动。
电光火石般穿过一个又一个山匪的眉心,一路留下线影,仿佛真的有人在穿针引线,将所有山匪串在一起。
无论喽啰,还是梨木长桌上的那几个当家,别说挪脚逃跑,甚至就连起身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穿而过,死在原地。
蜉蝣剑飞回曹小宁身边,悬停闪耀,直至此刻,那些匪贼才陆续倒在桌上,空中的一连串线影也开始消散。
而这把细小如针的剑,竟是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曹小宁将带来的那坛酒,浇在了那面杏黄大旗上。
最后,一把火烧了整个七煞寨,下山离去。
……
当天傍晚,曹小宁来到林牧县城。
一个小小县城,自无法与安海城这种州城相比,却也店铺林立,繁华热闹。曹小宁入城后径直来到靖天卫所,拿出书院令牌后被请入内,靖天卫正统领不在,接待曹小宁的是副统领。
副统领名叫李勇,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体型微胖,脸上酒糟鼻格外醒目,腰间还别着个酒壶,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个筑基修士,倒像个嗜酒老翁。
他见到曹小宁后有些唯唯诺诺,笑呵呵地搬桌弄椅,斟茶递水,拍曹小宁马屁。
靖天卫是大淳王朝统御地方的一股力量,震慑和约束辖内所有城镇的修行者和宗门,防止修行者视百姓为蝼蚁,随意欺压残害,故而一般遇到修行者犯案,都会由靖天卫出手缉拿。而当靖天卫都解决不了时,就会上报,由书院派学子来解决。
书院虽不是靖天卫的直属上级,但书院学子可都是未来的人中龙凤,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小官自会悉心巴结。
曹小宁饮了口茶,开门见山问道:“这两天有没有那个魅影一族的踪迹?”
李勇立马又帮曹小宁添了茶水,回道:“没有……说来惭愧,要不是上回林大人找到那个魅影一族,我们都不知道真凶是何人。林大人受伤回去以后,我们也曾多次搜查,却始终不见其踪影,不过这段时间各镇也没有再发生百姓失踪的案件。”
李勇谄媚笑道:“想来一定是知道这回将由曹大人亲自出马,所以不敢再冒头了。”
曹小宁心中感慨,这李勇可真是个马屁精,他都可以想象到,当处林劲来林牧县时,他肯定也是像这样一顿猛拍。
“知道了。”
曹小宁起身便欲离去。他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来这里只是循例问一问而已,至于如何找到对方,他自有办法。
曹小宁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脚步,问李勇道:“对了,林牧县郊外有个黑石岭,踞着一窝山匪,距离林牧县并不远,为何你们靖天卫不去除了?”
靖天卫只设到县,一般来说,一些偏远的山岭地带,靖天卫确实有可能顾及不大,毕竟若是匪贼藏的深,且不犯大案的话,官府一般不会上报,是传不到靖天卫的耳中的。
即便传到他们耳中,他们也可能当不知道,毕竟剿灭几个山贼而已,功勋才那么点,根本吃力不讨好,赖得跑去深山野岭执行任务。
这种情况在当初的幸福村很常见,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那么多山匪给曹小宁杀来练手。
但黑石岭的七煞寨不同,就在县城郊外不远,曹小宁不明白为何靖天卫要留着他们。
“这……”
李勇支支吾吾,满脸苦色。
曹小宁问道:“怎么了?”
李勇还是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冷声从门外传来:“先生还是多想想该如何找到魅影一族吧。至于其余的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一名身高大的男子背着双手,踏着声音而入,李勇见到此人,连忙退至一边,低头道:“统领。”
说话者便是林牧县城的靖天卫正统领,刘魏。
“嗯,的确不用费心了。”
曹小宁看着刘魏,笑道:“因为我来的时候,已经顺手把他们收拾了,一个不留,还一把火烧了寨子。”
刘魏负在身后的手捏了捏拳,又立刻松开,脸上则不动声色,道:“七煞寨早就在靖天卫案册上,可靖天卫的案子实在太多,排在七煞寨前头、更严重的案子数不胜数,这才一直没有轮到,这回有先生帮忙拔除七煞寨,刘某实在感激,我还要替林牧城周边的百姓谢谢先生。”
曹小宁笑道:“不客气,不客气,刘大人不怪我就好。”
刘魏眯了眯眼,曹小宁笑着继续道:“不怪我越俎代庖就好。”
“怎么会呢,先生说笑了。”刘魏也笑了,而后转移话题道:“林先生上回是在巧合之下找到那个魅影一族,如今已然打草惊蛇,想必那个魅影一族会藏得更深,不知先生有何方法能觅得对方踪迹?”
曹小宁道:“我自有我的办法,去一趟锦溪镇便行了。”
刘魏道:“既如此,那我和先生一同前往。”
“不用了。”曹小宁道:“我一人足矣。”
刘魏道:“那万一找到了魅影一族,再来通知我们,岂不是来不及了?”
“我想是我没说清楚,我是说无论找到他还是杀了他。”
曹小宁道:“我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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