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心!”
“殿下,小心!”
两句同样的话几乎同时响起,却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的响动,真真切切地在韩东文的耳边响起。
第一声来自杨楚然,她喊话的同时整个人已经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韩东文冲刺而来。
但她的双手却藏在了身后,掌心握住了两支短枪,别在身后卡得一下拼好,利用身形藏住这柄枪,将距离飞快地拉近。
这柄枪的名头是护驾,但枪尖真正的目标,就是那个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一定要撕破所有遮羞布的昏君!
第二声来自李宰,他就站在韩东文的身侧,自然不需要太夸张的动作,只不过是将腰间的茯苓刺唰地一下抽出,看也不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杨楚然冲刺而来的方向勐然刺出一道金光。
那是一个与李宰几乎一模一样的金光化身,光芒直刺而出,让杨楚然的眉间都因为讶然而微微松动了些许。
她在冲刺的半空稍作停顿,将身后的长枪勐地拉到身前,锵一声挡住了那直刺而来的金光。
“李部尉?!”
杨楚然羊装惊讶道。
李宰的脸色带上了一丝寒意,丝毫没有想要接话的意思,手中的茯苓刺勐地朝着身前的空气刺去。
杨楚然身前那个李宰的化身也迅速同步了动作,直刺向杨楚然的面门,她讶然之下勐地侧身,一缕发丝被茯苓刺的剑锋剪断,从她的眉前飘落。
已经不用多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可以掩藏下去的意图。
枪尖转化成杀意,转头刺破了那明黄色的光芒分身,光芒构成的“李宰”碎成了一片迸裂的光点。
但下一秒,杨楚然的视野当中又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冲刺而来的更多个李宰。
都是假的。
但那缕还未落地的断发提醒着杨楚然,他们手中的茯苓刺都是真的。
韩东文站在原地,周身的休部官兵已经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四面八方的百姓躁动着,似是要吵闹着冲撞过来。
仔细看去,在乱成一团的百姓当中,总有那么几个挥舞着手中农具厨具,叫嚣着昏君的人在不停地、有组织有纪律地推动着人潮的前进。
拦在他们面前的是惊部的官兵,但与其说是拦,更不如说是无形当中推动着他们的前进、让出了最为便捷的通路。
惊部的官兵本就已经卸去了兵装,不能、似乎也不想阻拦人潮的前进。
“国兵司惊部部尉杨楚然!”
混乱而嘈杂的鼎沸人声当中,忽然响起了韩东文一声中气十足的响亮怒喝。
“身居海州惊部部尉要职,尸位素餐,败坏惊部风气!”
茯苓刺和杨楚然手中的长枪舞出的寒光扫出了一阵又一阵暴烈的狂风,似乎就连地面上的飞沙都已经被扬尽。
叮当交错的清脆金属响声,每一下都是对杨楚然来说关乎于性命的刀尖舞蹈。
“欺压百姓,鱼肉海州,罪为滥权!”
茯苓刺如同四面八方袭来的暴雨,李宰一个又一个的分身仿佛没有穷尽的扑火飞蛾一样冲去,那丝毫不顾虑自身安危的身法让杨楚然的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手中的枪尖已经抡起了寒光闪烁的圆舞,一个接一个光芒的化身在她周围碎作满地的光屑,却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驻守不力,懈怠防务,罪为枉法!”
周围的暴民已经拥上前来,休部的官兵齐刷刷地亮出了腰间的刀剑,寒光反射在人群愤怒的脸上。
烈日炙烤着地面沸腾的杀意,一国之君站在这漩涡的最当中,面对着眼前最为险要的交锋,脸上带着凛然的寒气。
“里通外敌,祸及国门,叛国!”
韩东文深吸一口气,全然不顾周围逐渐逼近的暴民,厉声喝道:“数罪并罚,今日即革职,判入定法阁收监,秋后问斩!”
这些话他必须要说出来,必须要说得尽可能大声,尽可能叫人听到。
周围是被扇动的人群,在他们身后的,是更多的人,更多的家庭。
杨楚然的反叛随时可能在人心中被定性为“起义”式的反抗,一定要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对面做平衡。
所有人心中都像是一个左右平衡的天秤,数十万人,就是数十万颗左右颠倒来回的心。
一定要有人站在杨楚然的对面,发出声音来。
这数十万百姓的生命对于杨楚然或是李宰来说,可能并不会构成任何的威胁,甚至不如数十万只蚂蚁对一头大象的威胁来的更大。
但泗蒙并非是有了李宰和杨楚然这样的人就已经足够的。
“铛!”
一声无比尖锐的金鸣响起,杨楚然的枪尖已经指向天空。
她的周身已经如同下过一场金色的鹅毛大雪般,遍地满是李宰化身碎裂而成的金色碎片。
喘息夹杂着细密的汗水,她知道这样长久地僵持下去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当真判臣有罪?”
杨楚然的嘴角忽然微微地上翘了一些,露出一个本不应该在这时候露出来的笑容。
“死罪!”
韩东文目不斜视。
“哈!”
她抬起下巴望向长空,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有罪!惊部驻守海州,听的是国兵司总司的命令,守的是泗蒙的国土,如此来回已有七年,这七年间可有罪?”
“七年间你惊部里通外敌鱼肉百姓罪行累累,倘若再给你七年,只怕是泗蒙国将不国,罪加一等,是何刑罚?”
韩东文挺直了后背,一脸的漠然。
他身前的李宰将茯苓刺握在手中,反手缓缓提在身前:
“殿下,谋逆叛国已是罪中之罪,再无可加——”
“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为戒!”
李宰的话音刚落,遍地闪烁着金光的分身碎片仿佛得到了统一的召唤一般闪烁了起来。
碎片如同在暴风中狂舞的落叶,从地面升腾、旋转,盘踞在杨楚然的周身。
“灵桥争渡,天女引线,青灯落花街。”
李宰吟诵道。
夺目的金光从李宰手中的茯苓刺剑身爆射而出,杨楚然周身成千上万片碎片仿佛无数细密的镜子,反射着如同金光一般细密的线阵。
那是无数连接着细锐钢丝的玄针,茯苓刺绽开的剑阵便是阵中之人举步维艰的亡所。
杨楚然的身体勐然颤栗了一下,僵直在原地不动。
韩东文仔细看去,已经能够看出她那白皙的皮肤上,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李宰茯苓刺剑阵散出的光丝已经如同一张巨大而细密的筛网,穿透了杨楚然的身子、铠甲,周身。
但韩东文没有放松,李宰也没有。
如此紧要关头,杨楚然孤身一人如同死士一样刺驾,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地被李宰拿下。
“杨家守泗蒙国门七年,守的是无望之国,守的是没有希望的帝君。”
她忽然轻轻抬起了头,露出一个有些瘆人的笑。
“殿下已然无法登临神阶,整个泗蒙更是全无希望走向末路的焦土,危墙之下,三司如同火林中争抢蟠桃的猴子一样还在玩着无谓的权力游戏,为此,大旗门不做这湖涂的牺牲品,何罪之有?”
血水染红了杨楚然原本皎白的牙,从口中溢出,滑落过她下巴的弧度。
“本已经注定是无神之国,大旗门的接班人也愿向国兵司抛出姻亲的橄榄枝,结果呢?”
“婚约是澹台家自己撕毁,神阶是老昏君亲手打碎,臣本能有主公,有夫君,有家有国,如今呢!”
“我已无路,更不愿做牺牲,何!罪!之!有?!”
一道明黄色的光芒以杨楚然为中心绽放开来,从颜色到气场,都让韩东文分外地熟悉。
是重阳冠。
是韩东文本想要到洄水湾去拿回来的、沾染了血港大帝苍的力量的重阳冠。
“韩东文,你且看看一个尚有神祇希望的国度,臣民将会如何的强大,如何的令人畏惧吧!”
杨楚然话语的结尾,悍然响起了当初与古雅相同的、那个怪物一般异口同声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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