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进了大理寺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去的,更别说是安全无虞的走出大理寺。
秦淮坐在从外头搬进来的红色木椅上,看着沐莞卿在大理寺的第一层亲自审理段小郎。
大理寺往上有三层,而往下则数,外人并不清楚有多少层,只是每往下走一步,都会更接近那无边地狱。
这一幕秦淮曾经怎么样都没料想到过,整个一层通向外头的,只有西南方向的一扇天窗,但这扇天窗很高,且用了细小的网子蒙住,那透过窗子照进来的光,正好印在段小郎的头顶。
今日沐莞卿一身深红的官服,精致的妆容,坐在那主位上。她手里拿着八色彩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镯子,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早已被固定住手脚的段小郎。
其实这么看,段小郎还是英俊的样子,就算被整个人捆在刑台上,也不比其他来到大理寺的人哭爹喊娘,他倒是淡然非常,镇定自若。
“段公子,平乐公主怀疑你是谋害闻人一笑阁玉兰君若白的主谋,你若是能够自证清白,那就可以离开这里。否则这大理寺的刑具,你这身子怕是经受不起。”
沐莞卿按部就班,从前是怎么审理犯人的,今天就怎么审理段小郎,这刚开始自然也应该有个说得过去的开头。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请问公主有何凭据?”
段小郎那束发的羽冠在微微阳光下透着一丝白光,他微微转头时,那丝白光正好投在了秦淮脸上。
“我没有凭据,只有直觉。”
秦淮手里没有其他证据,但很多事件表明,段小郎和修罗门脱不开关系。
“每次你出现在我身边交谈过后,但凡我透露出什么消息,总会被修罗门人截获。而且若白胸前的伤口和当初濮辰明公子遇刺时,在其护卫手背上留下的伤口一致。且这样的兵器在我们天榆极为少见,根据大理寺的案典之中,这样的兵器只出现过三四次,并且上两次都没有找到凶手。”
这是秦淮第一次十分肯定的和段小郎说话,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段小郎的认真倾听。
“我们没有怀疑这是同一人所为,而排除过闻人一笑阁的出入记录,发现能够有理由与他接触的只有你们。其他闻人以下阁的众人祖上三代都已查清,只有你。”
早在抓人之前,沐莞卿就已经调查了所有闻人一笑阁中人手的记录卷轴,虽然这些小倌们和花娘一样,多半都是来自不同的不可透露的途径,但追本溯源还能找到根据,可段小郎这个人不同。
在一些陈旧的记载中确实证实过有一段姓氏族确实被先帝罢官,且所有男丁发配为奴,但段小郎并不符合他们家男丁的年纪。
“怎么说呢,您的身份太过干净了,而且并不是什么前朝罪人之后,就连竹青炽也说不清楚你究竟从何而来。若想要在闻人一笑阁待下去,一个清白的身份不是对你更有利么,何须顶替罪人之后呢?”
沐莞卿的话足够有分量,三言两句就揭穿了他身世作假,也卸去了他所有能解释的余地。
“我们也算是相熟之人了,这些刑具哪样用在你身上我都于心不忍。不如你早些说出实话,本官将酌情考虑为你减轻刑罚。”
见段小郎一时不答,沐莞卿脸上倒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一点也不惊讶这个男子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似乎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是做了对天榆有害的事,她都会一切依照律法处置。
这倒也符合她一贯的作风,铁面无私,袖手旁观。
“说吧,你与修罗门是什么关系,是否是他们胁迫了你?你又是江湖上的什么组织?”
沐莞卿的手已经摸上了铁架子上的刑具,那些刑具的样子都极为可怖,每一端都是尖锐的,更有些上面还残留着深红色的血污,让秦淮不忍细看。
“你是女子,这些器皿都太过锋利冷漠,大多都带着戾气,不要误伤了自己。”
这句话让沐莞卿的动作一滞,也让秦淮诧异抬眸。
他不关心自己,竟然关心沐莞卿是否会被误伤?
要说他不喜欢沐莞卿,怎么可能呢。
沐莞卿耸了耸肩,尝试着活动筋骨,也最后给了他一次机会。
“你若现在说出实情,就不用手皮肉之苦了。当然,你放心,这里的每一件刑具我都比你更加熟悉,用多大的力气会有多疼,你能忍受到什么程度,我都明白。”
挑挑拣拣,她从那床架子上取出了三根三寸长的银针,银针还算干净,配得上段小郎给人的感觉。但是在阳光下细看,这银针上其实参差不平,黏在两侧的,都是那比头发丝还薄的细片。
一般情况下,沐莞卿会向所需用刑之人展示所选的刑具,毕竟恐惧能使一个人尽快说出真话来。
但她这一次省略了这一步,实在是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身边人那炽热的目光,根本就从来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段小郎欣赏着她选刑具时候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挑选什么头饰,竟然这样的仔细,似乎是故意跳过了那些大家伙,体谅他这看着弱不经风的身子。
“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你,一直以为你这双手除了抚琴摆棋以外,不会沾染这些。”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闲谈?
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三人,明月彩霞不被允许进入这里,秦淮一人缩在角落里坐着,光是那地底发出的水流声就已经足够恐怖了,她并不想看段小郎受刑啊。
“那你就错了,我这双手还会定人生死、取人性命。”
话音刚落,那三寸的针已经扎进了段小郎的手臂里,秦淮不敢去看,只是听着声响。
段小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被用刑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已经暴露了,正常人哪有不喊出声来的,特别是你们这样的。”
三根银针都有已经穿进了他的体内,而他甚至连眉头都没蹙一下,这让沐莞卿很快得出结论。
“我们这样的?难道我在女官心里,和那些只会献媚的小倌别无不同吗?”
这重要吗?
现在不应该想想怎么保住性命么?为何还要去追究这些根本不重要的东西!
秦淮在这瞬间感到揪心,明明是审问,可段小郎还竟然十分享受这和沐莞卿相处的时光。
“你现在已经和别人不同了。”
“来到天榆这么久,再冰冷的心都有重新热烈的一天。特别是,遇到了你。只是没想到,你也有一颗冰冷的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秦淮猜不透,他这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早就听说修罗门有一颗最深的棋子埋藏京都,原来这颗棋子藏在了闻人一笑阁当中,想来就是你了!”
沐莞卿反应极快,嘴角甚至出现了一抹笑容。
怎么可能是他呢?
一个段小郎能做什么?
无论如何,秦淮也算是和他相识多年了,就算不了解,也是看着他在闻人一笑阁中渐渐立足的,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能和那嗜杀成性的修罗门联系在一起?
“我不信!”
秦淮蓦地站了起来,也不管是否合理,直接走到了段小郎面前和他对视。
“你真是修罗门的人!”
这句话已经不是疑问句了,因为秦淮一早就排除了他的嫌疑,就算这一次叫他来,也仅仅是觉得他被人利用了而已。
“对不起,公主,是我骗了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打听消息。”
他做手手臂上的衣服已经被染红了,可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察觉不到疼痛。
秦淮呆呆的看着他,看着这一双自己从不敢凝视的眼眸,突然间段小郎眼神一变,应证了他说的话。
这个目光,她见过的的。
在三皇兄的婚宴上,那个差一点就取了她性命的人。
“当初在三皇兄府中要行刺的人是你!那一次你有机会,为何不杀我?”
这个问题困扰了秦淮很久,她都差点忘记了,可这个眼神又让她想了起来。
当初那个黑衣人的剑离她不过分毫,可就在那分毫之间,他收手了。
带着满身的期待,秦淮等待着这个答案,哪怕段小郎说他于心不忍,不想一个曾对他掏心掏肺的女子死在自己剑下。
可惜,他没有。
“公主若是死了,女官会伤心。”
秦淮一直以为他冷血无情,却没想到他乃用情至深,真是可笑啊。
“所以,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她?”
秦淮扬手指着身边的沐莞卿,为心里的那件事求证。
沐莞卿则是一脸的冷漠,她没有斥责秦淮干预案情,而是纵容着秦淮所有的无理诉求,甚至是这样的无礼举动。
“是,一开始只是仰慕女官的才情,可是后来,就不自觉地喜欢上了。”
这就难怪了……
“难怪你我每次请你你不给面子,却三番两次拜访沐府。”
其实到这个时候,大局已定,秦淮都已经不在意了。
“我多次上门,并非我想替他们求情鸣冤,而是只为了见女官大人一面。其实门中也要求多次刺杀于你,我次次拖延,安排人手也格外留心,唯恐误伤你……”
原来段小郎也会有温柔得要溢出水的时候,原来段小郎也会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原来段小郎也会有异于常人的一面。
“可你与濮辰明定亲之事我不愿容忍,所以违背门派命令对其出手。只是他身边高手众多,若再不收手,恐怕插翅难逃。”
说这话时,他并为顾及太多,而是将所有想说的一并说了出来,将所有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都告诉了他最在乎的人。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他筹谋好的,就是在等这一刻……
“既然如此,你的目标应该只是皇室中人,若白与你无冤无仇,难道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清醒之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沐莞卿本人,情爱于她来说本就奢望,当然她也并不在乎。
“若白之死我确实有责任,他听到了我与姜鹄的对话,得知姜鹄要在皇家别院动手。且这一次皇家别院是姜鹄私自行动孤注一掷,我也无法阻拦。”
难怪在皇家别院他没有出现了,那是因为姜鹄的计划根本没有得到门中的批准,难怪会那么不像修罗门的作风,莽撞但有用。
秦淮想问的问题问完了,现在就轮到了沐莞卿,她瞥了一眼段小郎的发冠,挑眉言:“如果你就此动手,我们都都不是你的对手,就算这样还要我对你用刑吗?”
“如果我就此动手,这大理寺的机关一定会把我射成筛子。况且我对你,从不说假话,若要杀你,也不会来这里了。如果你不动手,我怕我会继续骗自己。”
是啊,他武功高强,魏钦也直言他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他要反抗的话,也不会顺利带他来到大理寺了。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下一世能够做个普通人,再遇见你一次。”
“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可从不会多看普通人一眼。”沐莞卿决绝地阻止了他这可怕的念头。
秦淮不想接着听下去了,剩下的事沐莞卿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有个问题,是她答应了段小郎的。
“之前我答应过你,这件事后满足你一个要求,现在你仍然有这个机会。”
在问出口之前,秦淮已经想过了,就算他要全身而退,秦淮也会尽力帮他的。
“未来要对女官不利的人只会更多,希望公主好好保护她。”
就这?
看来他是一心求死了。
秦淮跨出大理寺,胸口堵着一口怨气驾车回府,大理寺中又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有个人想见见你。”
沐莞卿放下手里的工具回到桌前,左侧的一扇石门应声敞开,走出来一个身段极佳的紫衣女子。
只是这一眼,段小郎就认出了她。
“阿鸩?”
女子一步一摇,背后背着一对显眼的猩红匕。
“许久不见了,段鸬。”
这个名字,有多久没被人提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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