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里,竹影下,一道微白的身影缓缓向宁心湖走去。
“站住。”
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韩静猛地打了一个颤,转过身来,见到穿着一袭水墨色深衣,上罩着一件白色开衫的韩聿清。
“大少爷。”韩静仓促的抹去自己眼睑之下的泪滴,而后低垂着头,声音略带着些嘶哑。
韩聿清扫视四周,天色暗沉了下来,四野里就有几只鹧鸪鸣叫,蛙声一片自是不必说。可是眼前却有个眼睛明显被哭肿,面呈菜色,整个人似丢了魂似的女子。
若不是看到她脖颈前那一轮如羊脂玉如意一般的锁骨,使得韩聿清微微顿了一下,否则,韩聿清就要径直为让她给自己挑灯了。
他若是没记错,这人是韩云兮的贴身侍女。
“你不去跟着你家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韩聿清居高临下的看着韩静,橙黄色烛火映将韩静清丽温婉的面容映衬的极美,好似雨后初下露之感。
他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可眼前这位,却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事实上,他老早便见过韩静几面,不过那时她面色如霜,眸光清冷,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
府上这样的丫鬟多得是,所以他当时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他看见这双哭了过后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还有那抹鼻涕的动作和手势,竟然让他心底油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黎启臣今儿和韩云兮一同泛舟游湖的事情被传的极开,就连母亲都知道了。只是母亲却觉得,他们两年纪本就是最小的,再者又都是从盛京过来住在郡府的,自然话题多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身为男人,韩聿清很明白一向和女子刻意保持距离的黎启臣,频频和韩云兮走动,且今日还做出如此亲昵两小无猜之举,其用心已然是十分明了了。
黎启臣既然对韩云兮有意,他没必要拦着。可是,毕竟少男少女,两个人若是干柴烈火起来,少不得要给郡府蒙羞。
想到此处,韩聿清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不跟着你家小姐,来此处做什么?”
韩聿清足足比韩静高出一个头,现下正居高临下、用一副俾睨的的姿态俯瞰着她。
韩静没说话,依旧低着头。
她想着干脆死了算了。
死了一了百了。
“怎的不开口?”
韩静正想着给他随口胡诌个由头,然后跳下去完事。
可是韩聿清却又道,“抬起头来。”
韩聿清是谁,那可是年仅十七便能和天府书院的院长对诗一天一夜不落下风的赫赫有名的才子,是江州郡府嫡少爷,是未来的江州之主。
这样一个人,经年累月修得的,岂止是君子的礼仪和书生的学识,更多的自然久年身在高位而修成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气。
韩静也是曾仔仔细细的看过韩聿清的正脸,平日里他就算是远远站着,可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那份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场,以及经年累月为众人吹捧后的傲慢之色让他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身之感。
而现下,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韩聿清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令人胆寒的气势和威逼压迫之感,和素日里人前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全然不一。
“抬起头来。”韩聿清继续平静道。
韩静手心出了一片汗,正欲抬头,可是下巴却被一双手给钳住,而后被强行抬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眼前那人的容貌,他竟然是狭长的丹凤眼,再配上那双凌厉的墨眉,自然给人冷冽傲然之感。可是他的面容上却又没有一丝瑕疵,更难的是那双高挺的鼻梁,更衬托他的刚毅冷峻。
韩聿清也是知道韩静的,聿离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他当时只当是笑谈,但是,今日朦胧月色近看,却有几分冰山美人之感。
而那双眼睛,藏着倔强和决绝的神色,那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韩云兮远远看到在宁兴湖边上的那一幕,本要继续抬起的脚步,却忽的停了下来。
“原来大世兄竟然是这样的。”韩云兮自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到了。
这就是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少女杀手韩聿清?
韩聿清想要的答案,在他看清韩静柳叶眉间那一颗小小的痣后,已经全部都有了答案。
他眉头忽的皱起,钳住韩静的手也快速落下。
韩静本眼中带着些许愤慨之色。她最恨女子以色侍人,可是韩聿清方才那轻佻的举止和玩味的笑意,令她心头忆起幼时被充入青楼之时的屈辱。
“最近可曾丢了什么东西?”韩聿清不紧不慢,可是负在身后的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却已暴起丝丝青筋。
韩静整个人木在那里,一张脸变得惨白。
“不曾。”
听着这简短到不能再简短,但是语气分明有些颤抖的回答,韩聿清心底冷嘲,“那你可有见过一块玉佩?”
四野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满头青丝全部被风散开的白衣少女在夜风里更显清瘦,嘴唇紧抿。
“没——”
“好——”韩聿清说罢,而后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天色已晚,你若是现在不着急回去,那就替我掌灯好了。”
韩静原本似是被浸泡在冰水里,从脚到头,都是彻骨的冷。可是韩聿清突然这么一问,她却像是回到了现实之中一样。
方才笼罩在自己头顶的恐怖疑云,忽然间全部消弭……
“啊?”
“掌灯。难道你不会?”韩聿清说着,人已经往前走了。
他穿着水墨色深衣,一步步走向更暗的天幕里,韩静左顾右盼,可是也没见到什么灯笼。
“大少爷,夜已经深了,韩静还要去照看小姐,怕是不能在此处多加逗留。”韩静立在韩聿清身后,脸色恢复以往的沉静。
“那便去吧。另外,好生看着你家小姐,让她将心思多放在女学女工之上。”
“大少爷的叮嘱,韩静都记住了。”
四野又陷入了一片沉静。
漫天青黑一片,一轮弦月照不明整片天空,璀璨繁星也不过是空为点缀。
韩静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手心里一片潮湿。
玉佩——
他怎么会知道?
黑暗之中,一双眼打量着远去的白色身影。
透绿晶莹的玉佩在他的手中散发着幽若的光芒,上面用瘦金体镌刻的‘徐’字,那字的形体架构飘逸如飞,是韩聿清再熟悉不过的。
徐家,竟然还有后人……
十几年前那场灭门惨案之后,这样的俊雅飘逸的字体便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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