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桑榆熬了一锅野菜肉粥,大家囫囵着吃了上路。
今天,他们特意走大路,这样方便萧沐辰和景战找他们。
大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裂开的口子像深渊一样。别说车子,就是人在上面走,还不如在荒野来的舒服。
小天佑异常地兴奋,他左顾右盼地找景战,找萧沐辰,可走了很长一段路了,还没有看见两个人,他开始着急了。
在竹筐里啊啊大叫,指着身后,让他们回去找。
桑榆将他从筐里抱出来:“小天佑,哥哥们去找叔叔伯伯阿姨他们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孟庆虎将独轮车在路边放下:“我们还是再等等吧,反正早一天回去迟一天回去也没什么区别。”
师言道没有任何意见,走也行,不走也行。
对于他来说,跟着景战就行。
景战不在了,他就跟着孟庆虎和桑榆,这是景战的家人。
“先慢慢走吧,反正这路,我们也走不快。”
桑榆从一处裂缝中跳过去,四周看看。
她有些下意识地在寻找,总感觉,还能有什么遗漏的。
孟庆虎和师言道抬着独轮车跳过裂缝,就看见桑榆抱着小天佑凑近公路边,探头往下看。
“你小心点,别掉下去,别往路边站,要是塌方怎么办?”
“哥,你快过来,那边是不是黄豆?”
“什么黄豆?”
孟庆虎走了 过来,也探头往下看。
路边的壕沟旁边,真的长了几株黄豆,黄黄的豆荚都快要裂开。
再不摘,估计没几天就要掉落了。
“咦,还真的是黄豆。”
孟庆虎扶着公路边的栏杆就准备跳下去,还不忘叮嘱桑榆:“你抱着小天佑往后退退,别真塌了。”
桑榆听话地抱着小天佑退到一边,探头往下看。
孟庆虎顺着道路边的坡一点一点往下蹭,在路边的坡地上也有两棵,他先慢慢定住身形,才小心翼翼将上面的豆荚一个一个摘下来。
小天佑拍打着栏杆,咿咿呀呀地叫着孟庆虎,好像知道他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
桑榆紧紧抱着他,不敢撒手,深怕他一挣脱,从怀里窜出去。
师言道走到两个人旁边:“我帮你抱吧,这几天他重了不少,你可能抱不住。”
“好的,我确实有些抱不住他了。跟小老虎似得。”
桑榆扭身,将怀里的小天佑递给师言道,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胳膊,小声对小天佑抱怨:“你现在越来越沉了,以后自己走,姐姐可不抱你了。”
他们一开始不知道让小天佑叫自己什么,叔叔姑姑总感觉太老,叫哥哥姐姐,又感觉小天佑太小。
后来还是桑榆,天天和小天佑姐姐长,姐姐短的。
叫着,叫着,大家都叫习惯了。
也顺着桑榆的姐姐就叫了哥哥,让小天佑叫孟庆虎大哥,景战二哥,萧沐辰哥哥。师言道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他比孟庆虎大,按道理应该叫他大哥,可他身份特殊,也不好跟着孟庆虎他们排序。他后来干脆就自称大哥哥,也算是间接表示自己这个哥哥是个大的。
小天佑哪里能分得清楚大哥哥小哥哥,他见到他们一律都是哥哥。
桑榆和小天佑笑闹了几句,再探头去看孟庆虎,他已经摘完豆子爬了上来。
“桑榆,拿东西来装着,我发现前面还有几株芝麻绿豆。”
“芝麻还有绿豆?还有什么?”
“不知道还有什么,我没仔细看呢,等会带东西下去仔细找找。”
桑榆心动了,她目光热烈地看向师言道:“要不,我们下去走吧,反正这条公路也不好走。”
师言道走哪里都可以,桑榆想下去走就下去走呗。就是路边的荒草有些茂盛,不是特别好走。以前他们在荒野走,也是挑草低路平的地方走的。
桑榆抱着小天佑,师言道扛着车子,几个人又换到了路边的荒草地。
另一边其实有一条小路,只是常年没人走,又长满了荒草,平坦还是很平坦的,就是草多些茂盛些。
桑榆将小天佑交给师言道管着,她弯着腰在草丛里细细寻找。
如果,按路程来推算的话,有没有可能,在这里出现的稻谷,黄豆,芝麻,绿豆,是她当初丢失的种子。
那时候,她发高烧,哥哥去给她拿种子,结果装种子的盒子翻了,说是从车厢漏下去了。
现在这路边出现的稀稀落落的庄稼,会不会就是她当初丢的。
这么多年,它们顽强地活着,等着它们的主人到来。
她大了,而它们还没变,依然坚强地活着。
桑榆有些泪目地摘起一粒芸豆,这是爷爷的芸豆,这是景战给她找到的,家里唯一的三粒芸豆,都被她带着上路,最后丢了。
没想到,在这里,她又找到了它们,不是三粒。桑榆仔细数了三遍,手中的芸豆,整整十二粒。
十二粒芸豆,九年的时光,再见,以四倍的收获告诉桑榆,你可以的,我们也可以。
“呜呜呜……”
师言道有些发呆地看着蹲在地上呜呜哭出声的桑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他的眼里几乎无所不能的。他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蹲在地上,抱着几粒豆子哭。
孟庆虎摘了能找到的种子过来,看见师言道正急得围着桑榆团团转。
“她哭了。”
师言道看见孟庆虎宛如看见了救命稻草:“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哭了。”
只有孟庆虎知道桑榆为什么哭,他看见这么多种子也明白了,这些应该就是桑榆当初丢失的种子。
当初,为了这些种子,桑榆发热昏迷,他们才会被隔离,才会遇见那个变异人,才会有后来一连串的遇见。
“没事,让她哭出来就好了。”
孟庆虎小心的将自己采摘的种子都聚集到一起,这些,他再也不会给妹妹弄丢了。
以后,他还要和妹妹建起一片绿洲,一片物种丰富,能让人丰衣足食的绿洲。
桑榆停止哭泣,孟庆虎已经将附近都搜索了一遍,见桑榆起身,他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们再往前走走吧,也许还能碰见别的。”
他不说这也许是我们当初丢的,桑榆也不提,站起身抹抹眼泪:“走吧,也许前面还有。”
为了防止有遗漏,孟庆虎还特意跑到了路的另一边看一看,那边确实没有。能找到的只有当初行车的路的这边。
大约走了一公里不到,桑榆又发现了三棵葵花子,几只飞鸟正围着花盘旋转,在偷吃已经成熟的种子。
桑榆狂奔过去,拼命赶走飞鸟。
葵花子,她的葵花子,它们也在。
小心地将花盘割下来,桑榆兴奋地盘腿坐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扣葵花子。
三个大小不一的花盘,被鸟吃了一大半,竟然还收了一大捧的葵花子,约莫有半斤多左右。
“等回去,给你们炒瓜子吃,可香了。”
小天佑听见吃和香,立刻知道说的是什么,他哦哦地欢呼着,拍着手要桑榆抱。
“我才不抱你呢,我现在啊,有我的种子,没时间抱你了。”
桑榆将已经挑选干净的葵花子盘拿起来看了又看,深怕遗漏了一个。
真不容易啊!
想想它们在这里等待了九年,桑榆就有些内疚。
她轻轻拍了怕葵花子盘:“是我对不起你们啊,来迟了,让你们久等了,好在你们还在,好在我回来了。”
说着,她将三个葵花籽盘放进了小天佑的竹筐里:“给你玩吧,等几年,我一定要在这道路两旁种上漂亮的葵花子,种上成片的稻谷,种上成片的黄豆……”
说着,她伸手在小天佑的小脸蛋上一捏:“让我们的小天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绝对不怕没饭吃。”
看着扬脸向阳微笑的孟桑榆,细心在一旁整理芝麻。一粒都舍不得浪费的孟庆虎。师言道忽然发现,他觉得自己有些了解他们了。
他想起自己,在训练营的日子。
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敢相信,就连睡觉都要睁着眼睛。
他怕他睡着了,说不定就被哪个称兄道弟的兄弟背后捅刀子。
那么多人死了,他活了下来。
他好像只为了活着而活着,活得有点人样子,不担惊受怕最好。
他想不起自己有什么梦想?
老婆孩子热炕头?
好像从来没想过,他怕他刚娶了老婆就死了,让人家守寡。
他怕他刚生了儿子就死了,让老婆守寡儿子受罪。
他更怕,他活着,却担不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活着,就是过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活着。
此刻,师言道不禁问自己,我活着是到底为什么。
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没有奔头,只管活着就行的活着?
孟庆虎整理好收割来的芝麻,起身,就看见师言道两眼发直,呆呆盯着地面发呆。
小天佑在竹筐里翻着三个葵花籽盘玩得正起劲。
“喂,你怎么了。”
孟庆虎伸手去拍师言道的肩膀,就见他双肩一缩,整个人气势突变,抓住孟庆虎的手腕,顺手一掰。
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什么东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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