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一年级、二年级和三年级,她和大弟、二弟都是上完课就回家做家务,干农活。
三弟后来也在七岁时上了一年级。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等林娜和大弟、二弟读三年级时,最小的四弟转眼间也满七岁了,读一年级了。
几个弟弟长得都比林娜高大,当然了,长姐如母,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她都舍不得吃,全让给弟弟们吃了。
班里年龄最大的那个,是她;长得最矮小的,也是她。
她就像石缝里的一根野草,歪歪斜斜,青黄不接地长到了十二岁。
十二岁之前,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吃饱过一顿饭。
每天每夜都在饿肚子中度过。
哪怕她每年的夏天,都挑着竹笋到镇上卖,买回一斤或半斤的猪肉。
秋天的时候,爸爸卖了三华李,隔几天给他们买肉回来吃。
饭桌上的肉还是永远都少得可怜,永远都不够吃。
往往她炒了肉放桌子上,回头去盛粥,为了节省米,除了个别晚上,家里煮饭以外,一家人白天黑夜都喝粥,还没转过身来,肉已经被抢光了。
童年记忆中,唯一吃饱的一次,是她遇见张泽,在张泽家吃的那一餐饭。
那是她读三年级时,过六一节的那天。
每年过六一节,他们村学校的孩子,和其他邻村学校的孩子,都要到盘龙村小学过节。
盘龙村小学是附近几个村小学的中心学校。
因为盘龙村面积最大,学生人数最多,师资力量当然也是最好的。
她所在的山口村小学只设有一到三年级三个班,那里的学生读完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都要到盘龙村中心小学读。
离得远的村子,学生读四、五、六年级要留宿,周末才能回家。
幸好林娜所在的村子离盘龙村不远,座落在一个小树林的后面,从盘龙村走到山口村,只需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到时候放学了,她可以跟大弟、二弟一起走路回家,还能从爸爸那里抢点活干哩。
六一节那天,他们一清早就出发了,三个班的学生稀稀拉拉地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路走到了盘龙村中心小学。
盘龙村中心小学比他们学校大多啦!学校里边种满了芭蕉树,几棵高大的榕树把舞台遮得滴水不漏。
舞台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彩色丝带,和一闪一闪发着亮丽光芒的彩灯相互映照,节日氛围浓烈。
孩子们个个都兴高采烈,沉浸在这个属于自己的节日庆祝活动中。
台上的节目小主持人,正是张泽。
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右手手腕上带着闪闪发光的手表。
嘴唇上涂着红色的唇膏。
脸上抹着白里透红的粉底。
站在讲台上,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报送节目。
台下的每个孩子都幻想着自己摇身一变,成为张泽,该多好。
她不但成绩好,年年都是几个村学校里,总成绩第一名的那个学生。
连续两年参加全国作文竞赛,都获得全国三等奖。
全国三等奖啊!
林娜听说,连镇中心小学,获奖的人也没几个。
张泽的爸爸还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一个有固定单位,稳定工作的人,家境好。
那时有手表带、有单车骑,是有钱人的标志。
张泽两样都有。
听说她每天上下学,都骑着一辆漂亮的红色单车。
穿上漂亮的连衣裙,现在舞台上,光芒万丈,万人仰慕。
即使是林娜,卑微如她,也梦想着自己,像张泽那样,成为一个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家境优渥,人见人爱的白雪公主。
听说很多人给张泽写信,问她怎么写作文,希望可以跟她交朋友。
坐在台下的林娜,叹一口气,低头默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打扮。
那天,她穿了一件妈妈在世时穿着的颜色暗淡的长袖衬衫,这可是她在为数不多的衣服里面,找到的一件补丁打得最少的衣服了。
她总是穿着不合时宜,又大又肥的衣服。
她穿过的衣服,改改后,给弟弟们穿。
弟弟们穿得比她还要破烂。
她和她的同学们拼音都学不好。
因为教他们的老师,自己都不会说普通话。
老师们上课要么用土话,要么用白话(粤语)。
她听李立哥哥说,读书一定要学好普通话,语文考试,很多都是考拼音的啦!
再者,以后普通话肯定是统一的通用语言,会说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啦!
走遍天下,李立哥哥的志向就是那么远大,她,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着,哪有那么高大尚的理想。
“今天的文艺汇演节目到此为止,感谢各位的莅临!”六一节上午的节目在张泽清脆优美的嗓音中结束。
林娜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因为下午还要举行体育运动会,有些村离盘龙村较远,所以那些村的孩子中午就不回去了。
盘龙村中心小学统一安排这些孩子到本校学生的家里吃饭。
盘龙村小学的学生每人带一个或几个外校的学生到自己家里吃午饭。
十二岁的林娜被安排到十岁的张泽家里吃午饭。
“嗨,我是张泽,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娜正在神游,没注意到张泽已经从舞台上走到她跟前,吓了一跳。
“我……我叫林娜!很高兴认识你!”她怯怯地朝张泽伸出手。
张泽笑容灿烂,脸上露出两个深酒窝:“刚才老师叫我下来邀请你到我家吃午饭,你愿意到我家吃午饭吗?”
“我……我愿意!”林娜看着自己的偶像,站在面前,一时惊慌失措,说话也不利索了。
“你好像有点害羞啊!”张泽笑吟吟地伸出手,挽过林娜的臂弯,领着她往一颗大榕树根走去。
那里,放着她上下学踩的自行车。
“你不要害怕啦!我家里现在只有我妈妈、二姐和三姐在家,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啦!”张泽一边走,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挽着的林娜的那只手。
林娜窘迫地笑着,有点害羞,有点担忧,听张泽这么一说,又有点期待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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