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草屋,篱笆小院。很难想象宰予这样的旁门神仙,也会如此的清简。
他隐藏的很小心,连一点金仙的气息都没有露出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方法,但他的确做到了。
我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我在人间已经藏得足够久。将九龙神火罩归还给哪吒的那一刻,我就决意不再和他们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
他肯定是知道我来了,但他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躲在草屋里,抬着一个不大的木盆放在桌子上,桌子上已经有一个同样大小的木盆了,只是那盆里装满了水。他用空的盆换掉了满的盆。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说着水滴坠向盆地的旅途,那房上破着一个算不上太小的洞。雨水在草上堆积,最终顺着洞口坠入屋中,似河流一般喘急。
他捧着装满水的木盆,用身子撞开房门,将水泼在院子里,又拎着木盆回去。不过出门进门的功夫,方才换到桌子上的空盆,就已又装满了一半。他便继续之前的动作,一遍一遍的,乐此不疲。
雨下了半个时辰,我就在天上看了半个时辰。直到雨水停歇,我才落在地上,显出身形。这陋巷倒是没有几户人家,也没有人在外头。宰予倒是找了一个好地方,身在天子座下屋,风雨皆可入其门。如果他甘于如此,倒也算得上一个大隐于市的高人。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装成眼下这个样子。他太爱搞事情,尤其是,他居然敢对老六搞事情。
随着我的愤怒,一阵狂风呼啸,将整座草屋刮得摇摇欲坠,被雨水打湿的稻草从屋顶成片的掀起,落在屋后的泥土里。
我整了整衣袖,双手负在身后,踏着这股风,踏进了宰予的小院。
到了门前三步左右,他又推门出来倒水,见我不请而入,换了一副疑惑的表情,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我道:“我是在找人的,所以进来看看。”
“找人?找什么人?我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快走快走!不走我喊人了啊!”
他倒是演的仔细,若非我有从陆压那学来的追溯时光的法门,只怕也会觉得他是个无辜的。
“那你喊吧,我倒是很好奇你能喊来什么人。正好也省了我的功夫。”
他笑了,笑的颇为豪气,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我指了指房顶,道:“屋顶漏了这么大的洞,若是寻常人家,早就顶着雨去修补了。就算是一时间修补不上,也该寻个物事盖在上面的,哪有拿盆一盆一盆往外泼雨水的,何况是那么小的盆。”
宰予的脸在扭曲,像是从上倒下从里到外都转过了一圈。然后,他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在脸上揉弄了片刻,他说道:“很久没用回过这张脸了,有点不适应。你别见怪,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能自己介绍一下么?”
我道:“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先向我介绍一下,你身后的人是谁。”
他陡然眯起了眼睛,问道:“你是从地府来的?你是九阎君!对,当下只有三位阎君离开了地府,五阎君远在西极,就只有你和大阎君去了天界,你定是从借道天界,跑到人间来抓我的。”
我听他说了这么多关于地府的消息,就知道我和老大的猜想是对的,他身后的人一定是阎君殿中的人物。
他也突然停下来,闭上了嘴巴,看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总之你今天走不脱了。”
“阎君倒是很有信心啊,就是不知道地府的阎君,会不会在乎人间的生灵。”
“你什么意思?”
宰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阵盘,握在手上,说道:“这阵盘和之前困住六阎君时所用的差不多,不过当时用的是困阵,这个却是杀阵。虽然杀不死神仙,但叫建康城中鸡犬不存却还是做得到的。”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看不出什么蹊跷。他说谎的可能性倒也不大,单以他目前金仙的修为,都已经足够炼制杀阵放到阵盘里,杀光一座城,基本是没有疑问的。
“你威胁我?”我冷冷的说道。
“我哪有这样的胆子,分明是阎君在威胁我。我今日想要逃命,就只能行此下策。当然,阎君若是不在乎,就只当我运气不好,只是几十万生魂下到地府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找到阎君殿伸冤。”
我叹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神仙。”
他道:“世上就是有我这样的神仙。阎君若是不喜,我以后就绕着阎君走。”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阎君也觉得我的办法很好?”
“简直没有更好的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宰予有些狐疑,却还是面朝着我,向后缓缓退去。他一路退到房门口,道:“今日得见九阎君大驾,实是三生有幸,可惜舍下简陋,只好招待不周。”
话音未落,他已放了一个遁法,整个人融入泥土里,朝着远处去了。
我怎么会真的放过他,但以他对老六的冒犯来说,就必须要下地狱,如果今日让他走了,我何以面对老六。
他还是低估了一个大罗金仙的本事,区区遁法,如何逃得过我的眼睛。
宰予这一遁,就遁出去了百余里,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物。
我追上他时,他还在哈哈大笑。看样子是在庆祝自己得以逃脱。笑着笑着,他便停了下来,也不回头,只是看着前方,道:“阎君,不必远送了吧?”
我说道:“这不是远送,不过是第二次相逢罢了。你说再见了我要绕道走,现在是不是该绕道去了?”
“是该绕道去了,再会!”
他又跃上云头,在天上兜了一个圈,要回建康去。我当然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便在十里外截住了他。
他看起来有些恼怒,道:“不曾想九阎君居然是言而无信之人!”
我笑道:“你才是言而无信之人,见了我,为何不绕路走。”
宰予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很紧。我就笑着看他,等他动手。他见我笑,却又把拳头松开,道:“阎君说的是,是我言而无信,我这就绕道走。”
他这一次真的是用走的,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一步一步的往北走,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
只是没有走出去百步,又见我站在他的身前。
他终于发了脾气,道:“今日非要做过一场,阎君才肯放我走么?”
我道:“你随便走,但要绕着我走。你挡了我的路,你要是不走,我就只能把你拔出来,找个地方扔着,免得再挡住别人了。”
他又把手抄在袖子里,道:“好好好!是我小看了阎君,没想到阎君也不是食古不化之辈。既然如此,你我便做过一场吧。”
他向我疾跑过来,抄在袖子里的手拔出,却是抄了一把短刀。我见到这刀时愣了愣,只因这刀我曾见过。
鸣鸿刀,乃是当年轩辕皇帝打造轩辕剑时的废料,剑成之日自发流成刀型,又化作云雀飞去。此刀曾为刘彻所得,后来转赠于东方朔,东方朔死后便下落不明,不想竟到了他的手里。
思索间,宰予已持刀冲到我身前,一刀朝着我劈落。我脚下动了动,侧身躲过这一刀。探出手,在刀身上重重一拍,鸣鸿刀便自宰予手中飞出。
他经我一拍,丢了刀,便以掌做刀,再度朝我劈来。我便抢在他前面,一指点在他的喉咙处,将他打翻在地。
金仙挑战大罗金仙,下场往往不太好。当年老二就经常挨老大的揍,究其根本,无非是金仙的动作没有大罗金仙快,神通也远不及大罗金仙神奇。
宰予选择和我近战,其实已经是对他来说最有利的选择。只是境界的差距,注定难以弥补。
我上前几步,封住他的境界。道:“我说了,你要是不走,我就把你拔出来,找个地方扔着。”
“阎君何必再羞辱于我,今日败在阎君手上,我认了,虽阎君去就是。”
他就真的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走,一点动作也没有。老实的,像是一个奴仆。
我回头看了看他,取出生死簿来,照着他翻了翻。寻根知底,总要翻阅一下他的跟脚。
几息之后,我便悔上心头,这个宰予,居然是……
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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