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的情况很稳定,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看起来和一个睡着的鬼并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他这漫长的睡眠还有些日子好等。
他真正要面对的问题并不是眼下的沉睡,而是醒来之后该如何。他的修为是自行散尽的,即便是已成就天尊的老大也无法将这样的过程逆转。重修么?我还从未听说过哪个神仙,一世之中,修成两次仙的。
实在不行,也只能送老六去转世一次了。
唉,老四到现在都没办法重新踏上修仙路,老六如果转世的话,真的可以么?我心里有些没底。或许可以等一等太白,看看他会以何种方式从人间回来。如果他的路走得通,那么我就去求天帝,无论如何也要让老六重回阎君殿。
娥儿看我的面色不好,以为是老六的状况不佳。
“九阎君,太雩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有办法救治么?”
我连忙和她解释道:“老六没事,是我思绪飘得有些远。他状况很好,再有个百余年,就可以自我恢复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娥儿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这么问。
妲己白了我一眼,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她这才明白过来。真是有些搞不懂这群女人,大罗金仙的五感六识覆盖极广,她们就是声音再小,也避不开我的耳朵,根本就没有帖耳说话的必要。不过既然她们这样做了,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娥儿并未多做思考,只是片刻便说道:“太雩醒了之后,我会认认真真的和他说一句对不起。之后,我会留在地府,等我两个师兄刑满,照顾他们直到投胎。再之后,我或许会回到人间去,找个地方隐居。不过我已经是仙人了,去人间隐居大概也只能是想想。”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对于娥儿的话,我是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是为了老六,难过也是为了老六。
娥儿对他除了感激,并没有什么别的情愫。老六醒来之后,或许会被感情所扰,但想来不会断去修仙的心。他或许会有一场巨大的痛苦,当初在人间时就是哭求而不得,今日隔了几百世的重逢,却还要面临一样的结果。若是换做我,一定会痛的无以言喻。
“隐居是别想了,任个土地或者判官的差事吧,找个小点的村落,平日里事情不多,就算是隐居了。有空还可以回地府来看看我们,看看老六。”
娥儿笑道:“九阎君说的是,做个土地也不错。”
她笑的很真诚,说话时的语气也很淡然。她大概真的会去做个土地,也不知道人间的土地里,有没有女神仙的先例。
以后的事情,还是放在以后再说。谁又能说得准未来的事情,或许在那之前,她就能晋升到天仙呢,那样的话,也许把她留在阎君殿也不错。
我又和她简单聊了两句,才借口时间有些晚,回了自己的小院。妲己没有和我一起走,她要和娥儿一起回她那座小楼。工程队把这座三层的小楼倒是搭的足够结实,这都多少年了,连一点修补的需要都没有。
我们这些阎君的草屋就不行了,屋顶上的茅草都稀稀疏疏的,看起来活像是秃了顶。
回到院子里,才推开院门,就看见了老五,我有些奇怪,因为晚宴结束的时候,他明明已经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此刻看起来却像是没有喝过酒的。
他见我回来,便笑道:“老九你还真是个大忙人,才回来,就找不见人了!”
我一边坐下来一边说道:“我去看看老六,一转眼就过了二百年,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打架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打来打去,过了多少日子都记不得了。”
“是啊,一打起来,就没人记得日子了。西极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我也不太清楚,在那只顾着动手了。我看死人之国很难取胜,奥丁的境界在那里,海拉神通虽妙,但和他比起来,还是弱了不止一筹。”
老五对我的说法表示认同,道:“的确如此,我一直都想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起兵反对神国,老九你能为我解惑么?”
“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欲望引动了心思罢了。西方的神只与咱们不同,没有忘情的限制,欲望便如汪洋流入大地,生成无数支流。”
“忘情忘情,情当真可以忘么?”
我眯起眼睛,紧紧盯着老五,道:“你修行的日子比我长,这种问题不该来问我。”
老五打了个哈哈,道:“修行之路,境界为先。你境界比我高,我如何便不能向你请教。”
“天道有常,天理无私。神仙把持天地公器,若是不能忘情,那公道何在?天帝若有私心,又和人间的那些帝王有什么区别。老五,你的路貌似偏了。”
“是么?我会注意的,大抵是在西极的时候,跟那些神只在一起太久,被感染了一些。”
我板起脸,道:“当年的九位阎君,此刻还在地府的已经不多,老四老三都入了轮回,我不想再有人离开。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过的好,脸面若是撕开了,只怕是缝补不上的。”
老五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便起身往门外走。他的脚步有些蹒跚,不知道是之前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是身上的旧伤未愈。
我没有去扶他,我只想静静地坐一会。老五来的很突然,问的也很突然。难道宰予身后的人不是老七,而是他?可他有什么理由做下这么多事呢?难不成只是因为对修行路有了怀疑?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一切的逻辑与线索都指向老五和老七,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找不到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一个神仙,一个地府的阎君,天地间论权位最高的二十二个位置之一。有什么诱惑,能超过眼下已经拥有的东西呢?
天上的明月圆润而皎洁,月光照耀在我的背上,竟带来一丝冷意。本以为将宰予拿下之后,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却没想到反而变得有些进退不得。
进一步,几千年的老友顷刻间就会变为敌手。退一步,地府的麻烦又会无穷无尽。
这天地间为何就没有一杆秤,能够拿来称一称,这进退两面,到底哪一面更重。
明月在照,照不进心中。晚风在吹,吹不入幻梦。老五的院子里又亮起了一盏灯,灯光映衬着他的影子,显得无比清冷。
铃儿轻轻将书简放在桌上,躬了躬身,缓步退出了小院。
乘着月光,向南朝着阎君村外走去。
我听见她离开的声音,转头看了看她。她朝我挥了挥手,又加快了些许脚步。
或许也是听到了她离开的声音,娥儿从小楼上下来,递给她一盏灯笼。她便拿着灯笼,继续走下去。
道无穷处,不过晦暗。逢人借灯,前路则明。
我似乎懂得了什么,却又无法想清楚这和我眼前所面临的问题,有什么干系。
无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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