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轩春晓

    
    下班以后，人资部的人都在自己桌位上没走。张晓晓发话以后，张丽娟和张静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工作接了过来，工作是接过来了，但是张晓晓和黄婷婷都没走，其他几个人虽然蠢蠢欲动，但是也没敢先走。
    张晓晓其实是想早点回去的，她虽然没打算今晚就把消息告诉张大静两口子，想要他们少担心一个晚上，但还是想早点回家去看看姐姐。
    张大静比张晓晓大了好几岁，毕业早，结婚早。从小就是家里的第三劳动力，帮着父母分担了不少家务事。张大静性格看上去很泼辣，但是骨子里却是出奇地传统，也过于懂事。
    想起这些，张晓晓就特别心疼。张大静为家里所作的牺牲她是看在眼里的，但是现在却遇到这样的事情，让她心里很难过。她曾经想过，等自己条件好了，要好好报答姐姐。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一直磕磕跘跘，反倒是姐姐照顾她比较多。
    这时，黄婷婷走了过来：“张主管，我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大家可以下班了。”
    正在思绪万千的张晓晓连忙点点头：“哦，那大家下班吧。”
    几个人连忙把东西迅速收拾了一下，闪速撤离了。见其他人走后，黄婷婷又走了过来。
    黄婷婷：“你别这样，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发这么大的火。你刚上任，这么强势会让大家反感的。”她的语气很诚恳。
    张晓晓闻言红了眼眶。
    黄婷婷连忙安慰道：“对不起，是我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是我对自己预期太高，其实现在想起来，你确实比我更能胜任人资主管的位置。以后，我会好好配合你的工作，朋友是朋友，上下级是上下级，我会拎得清的。”
    张晓晓：“对不起，最近家里事情太多，我真的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也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谢谢你理解我！”
    黄婷婷：“你家里……怎么了？”
    张晓晓擦了下眼泪：“以后再跟你说吧，今天有些晚了，我们早点回去吧！”
    黄婷婷点点头：“好，一起走吧。”
    两个人刚要走，雷雨从自己办公室推门出来了：“张晓晓，你过来一下。”
    张晓晓转头对黄婷婷说：“那你先走吧。”
    雷雨等张晓晓走到跟前，问了一句：“你下班了？”
    张晓晓有些迟疑：“怎么了？已经这么晚了，不能下班？”
    雷雨：“哦，去喝两杯吧。”
    张晓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雷雨：“是，有点。”
    张晓晓：“哦，我今天还有事情，不能陪你了。你看，你能不能找别人？”
    雷雨笑了：“想不到别人了，去哪里找比我还倒霉的人？只有你嘛！”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张晓晓的心坎上了，她郁闷地回道：“我可能比你想象得还要倒霉。好吧，喝两杯就喝两杯吧，不要太晚，我还要回去。”
    张晓晓之所以答应去喝两杯，不止是自己心情不好这么简单。雷雨心情好不好她更管不了了，自己的磕磕跘跘早已经消磨殆尽她的同情心。她今天和雷雨出去，主要是想着雷雨见多识广，能不能在张大静的治疗上，给一些好的建议。如果以后需要转诊到大医院，搞不好他也能有路子。
    雷雨：“还去那家烧烤摊吧，那个老板挺有意思的。”
    张晓晓：“随便，只要你不介意就行，反正我本来就是混路边摊的。”
    等停好车，走到跟前，两人才发现今天那个烧烤摊没出摊。
    雷雨有些遗憾：“可惜了，奔着他来的，结果今天居然没出摊。这老板太不敬业了，我们都没休息呢，他居然休息了。”
    张晓晓笑了笑：“下次再来吧，今天去哪里不能对付一口。”
    “来不了了，这摊子以后不会再出了。”旁边五金店的老板走出来对他们说道。
    张晓晓：“为什么？钱赚够了？”
    五金店老板：“钱哪有赚够的，关键是人没了。”
    人没了是什么意思，张晓晓和雷雨对此不需要过多解释。但是这个信息，却让他们两个一时难以消化。
    五金店老板接着说道：“就上两天的事情，夜里忽然就猝死了，睡觉前还好好的，也没说不舒服，可怜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要说这做烧烤的就是辛苦，天天夜里忙到一两点，这人能健康吗？”
    看着张晓晓一脸沮丧，雷雨拉着她，对五金店老板说道：“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本来两个人想去寻找一个情绪的发泄口，结果现在心里更堵了。坐在车里，不知道去向何处，也不知道开口讲些什么。
    张晓晓最先打破了僵局：“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我是说一开始的时候。”
    雷雨看了看张晓晓，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在一个小时前，汤晶晶在微博po出了一张图片，是一枚硕大的钻戒，还配了洋洋洒洒几百字鸡汤文，意思是十几年感情总算是开花结果，不言而喻，这个戒指是黄子轩送的。
    淮清这边人不太玩微博，所以他知道晓晓可能没看到，也可能她压根就没有账号。他笑了笑，对张晓晓说道：“要不你先说吧，女士优先。”
    张晓晓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我想问你一下，有没有认识在大医院里做医生的朋友，比如上海或者北京？”
    雷雨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这个印象，你怎么了，生病了？”
    张晓晓有些失望：“没有，我姐姐生病了，还挺严重，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雷雨：“什么病？”
    张晓晓：“有可能是宫颈癌。”
    雷雨：“那到什么程度了？”
    张晓晓：“不知道，也就是刚发现，我同学是医生嘛，让我赶紧带过去进一步检查。我姐姐情况特殊，她已经怀孕四五个月了，而且初步判断，情况可能会比较严重，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送她去大城市里看看。”
    雷雨：“大城市的医疗条件确实要更好一些，不过在淮清的话，照顾起来会比较方便，这一点，你也要权衡一下。”
    张晓晓：“我以前听同事说过，在上海和北京，只要有大医院愿意接受你，那接下来的治疗流程比小城市的要正规的多。”
    雷雨：“你是想我帮你找一找有没有熟人可以安排医院接受你姐姐，是吗？”
    张晓晓：“我……也只是问问，这不是还没确诊嘛，万一有需要，你又正好有路子，那不是正好嘛！雷总，我也不会白白辜负你的人情，咱们一码归一码。”
    雷雨笑了笑：“你该不会说，会好好工作报答我吧？”
    张晓晓连忙说道：“不会不会……呵呵……怎么会呢？”
    北京某餐厅。
    这家餐厅是Austin定的，是包了场的。有一个身着礼服的年轻男子正在演奏钢琴，旁边有几个服务生，远远地站着，看向今晚唯一的两位客人。灯光也很暗，整个饭店里有些影影绰绰的，加上冷气很足，让整个大厅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阴森森的感觉是黄子轩的。对面的汤晶晶，此刻觉得空气里都是蜜糖的味道，香而甜。轻缓悦耳的乐曲声飘散在空中，不时地簇拥向她，她一边静静倾听，一边深情款款地看向对面的黄子轩。
    “子轩，没想到你也有浪漫的一天，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开心就好！”
    “那……还会有别的惊喜吗？”
    “惊喜……什么惊喜？”
    看着汤晶晶有些失望，黄子轩佯装听不懂。钻戒早之前已经给她了，难不成还指望要他现在来一次求婚？只是跟Austin说了要他定个餐厅，没让他安排清场，还搞那么多花样，现在餐厅就他们一对客人，想发呆都找不到风景。更何况好几个服务生盯着他们两个人看，真是太尴尬了。
    汤晶晶摇摇头，转而笑眯眯地说道：“没什么，就是忍不住还有一些小期待呢。”
    黄子轩：“怎么样，你吃饱了吗？”
    汤晶晶乖巧地点点头：“嗯，有点饱了，正好我想听听音乐。”
    黄子轩：“有什么……哦，你听吧！”接着奉献上一脸自己都看不懂的笑容。
    刚说完，他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斜眼一看，立马用手按住静音，并且把屏幕翻了过来。
    汤晶晶微微笑着看着他，冷不丁地把他手机拿了过来，“招财猫？……这是谁啊，名字挺可爱的！”
    黄子轩脸色微变，尴尬地笑着，但是没有回答。
    汤晶晶很想把手机接通，听一下到底是谁？但是她不敢！对的，她不敢。黄子轩对她来说，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如今的美好时刻，她知道是花了多大代价换来的，她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护，哪怕一切都是海市蜃楼。如果自己先一步戳破，那梦就会早一步醒来。
    黄子轩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是一个专门负责资金过桥的老总，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没听清，前段时间想着新京最近资金紧张，就把号码存了一下。”
    汤晶晶笑着回道：“是吗？这个名字挺有意思，也挺形象的。”她明明记得，从北京回淮清的那个晚上，这个号码也曾经打过他的电话，但是他没有接。不过，一个男人愿意为你撒谎，说明心里还是在乎你的，自己又何必不识相？
    黄子轩表面努力装作波澜不惊，内心却早已凌乱。他让雷雨去淮清替自己坦白，心里也曾经想过，若是张晓晓哭着闹着不撒手，那自己就再想着别的方法。
    可谁知道自雷雨去了淮清，张晓晓连信息都不曾发过一个过来。他内心有了深深的挫败感，觉得自己被她轻视了，自己并不是她不可或缺的人。同时他也非常的心疼，他担心是不是雷雨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让张晓晓万念俱灰。
    分别几个月，是她第一次主动来电话，他怎么能不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了？他很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他说……
    “子轩，我有些冷！”汤晶晶抱着裸露的肩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餐厅里冷气开得很足，黄子轩穿了西装外套，所以并不觉得多冷。而汤晶晶为了美丽，穿着无袖的连衣裙，早已冻得直哆嗦。其实她完全可以让服务生把冷气关掉，但是她刻意对黄子轩撒娇，想要他有些情调，把外套脱给她穿。
    黄子轩腾地站起身：“正好也吃过了，冷的话就早点回去吧，别感冒了。”
    汤晶晶愣住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好吧，回去吧。”
    黄子轩：“嗯，我还让郭飞在家等我，把明天开会的会议提纲给我熟悉一下。”
    汤晶晶顿时有些黯然，黄子轩的话，无非就是间接地跟她说再见。纵然内心万分失望，她还是笑着说道：“嗯，工作要紧，早点工作完，早点休息。”
    淮清。
    “给谁打电话呢？”雷雨乘着等红灯的功夫，扭头问张晓晓。
    张晓晓笑着说道：“黄子轩。”
    雷雨急道：“你给他打电话干嘛？”
    张晓晓依旧笑着：“想起那个烧烤摊老板，我就在想，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所以，我有什么疑问，想要今晚问个明白！”
    雷雨明知故问：“他没接？”
    张晓晓点点头：“嗯。我就是有点不甘心，所以才打电话问一下。不过，没接电话也是一种态度，我就是要他的态度，现在，我死心了。”说完，她的泪珠如雨般落下。
    雷雨：“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吗？今天她在微博上po了一张大钻戒，应该是他跟她求婚了吧。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死心早点好吧。”
    张晓晓如被雷击一般，瞬间僵住了，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你说得对，早死早超生！”
    雷雨：“你……还好吗？”
    张晓晓用力地点头：“嗯，还好！”
    雷雨：“那好，你已经到了，如果觉得难受，随时给我打电话。”
    张晓晓苦笑一下：“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用？”
    雷雨笑了笑：“至少可以陪你抱头痛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