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公主重归来

11、公主的德行

    
    隔天,赵岐重新入宫再去了学上,与前一天相比,他的心思重了许多,但也坚定了不少,而他与父亲的那些疏远如落至实地,成了既定的事实,他似乎终于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和难过中走出来了。赵牧敏感,见到他时一顿,迟疑道:“瑞召兄,你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赵岐笑:“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课后,蹴鞠去如何?”赵牧顿时喜笑颜开:“大妙!可!”
    与他们这边的轻松不同,中宫的教习阁气氛稍微有些凝滞,还是因为皇后。皇后说自己无事要陪玉真、玉霂学习,如今便真的跨进了教习阁的大门,孔嬷嬷见皇后走了进来,稍微一怔,面色倒不曾有变化,上前行了礼后,请皇后上座。皇后摆手拒绝了,“不用如此,我只是闲来无事,陪孩子们习课而已,嬷嬷不用管我。”说完便于侧边窗前坐下,这个位置与授课之处尚隔了两张竹帘,拉下来前面上课的人的确无所察觉,孔嬷嬷见此便也不再多话,开始了授课。
    “二位公主身为贵胄,却是女儿身。关于女子教育,你们初入其门,幼诵《诗》、《书》 之典,未来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都是基本功,不仅如此,《曲礼》、女红、妆画打扮乃至餐厨也都是你们的学习内容,这些知识、技能将塑你们的言行举止与华服下的内在,如一幢华美的建筑,其梁、顶、瓦当、砖墙、屋檐、窗棂、户门,无一不重要。”,“然而”孔嬷嬷话锋一转,“与它们相比,‘德行’则如屋下条石,屋子如何华丽,没有条石为基,则如无石之山,无根之水,有风来时,便哗啦倾去。是故,远有班昭《女诫》,近有孝文皇后《内训》,其根源都在于女子“德行”如君子之德一般要紧。”
    “昨日我与你们谈到了规矩的重要性,遵守规矩,并引领规矩均为公主职责,那么公主何以引领规矩?”,孔嬷嬷问。
    “公主之行自然为从者仿效”,赵玉真毫不犹豫道。
    “从者为何人?”孔嬷嬷追问。
    “上至公侯之女,下至平民之女,追随并仿效公主言行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赵玉真略思索便接道。
    孔嬷嬷点头:“公主所言为权势,是正解无错。”
    赵玉真意外得到肯定,心中对自己所答却生了疑惑,“难道自己是在以权势压人吗?”,不懂就问,“嬷嬷是指本公主以势胁迫她人跟随?”。
    孔嬷嬷摇头:“权势并非只在公主心中,它也在世人心中,公主无意却使用,世人无意却跟随,皆是本能。”她又道:“正如昨日所言,公主生而不同,本就应擅用她人不曾拥有的权势,无错。”,“但,权势只是众人跟随的一个重要原因,如若行使之人德行不恭,她人即便服从怕也是心有不服,所以,公主应是以最严格的德行要求来约束自己的人。”。
    此言有理,不止赵玉真、赵玉霂点头,坐在帘后的皇后也轻轻点了点头。
    皇后一边喝茶一边思考之时,又听到嬷嬷的声音传来。
    “当世,男女职责不同,我们常道‘男子居外,女子居内’,同时,‘男不言内,女不言外’,既然男女各司其职,那么女子德行的偏重自然也与男子不同。在讲女子德行的书籍中,你们之前所用为班昭与孝文皇后之书,二者地位不同,所著述观点也不同,班昭重女子亲缘关系之中的顺从之德,孝文皇后重女子端庄持家、谨言慎行之德。这两本,之前的嬷嬷已为你们讲述了部分,敢问二位公主,对二人观点可认可?”
    这次,赵玉霂先道:“孝文皇后所道‘谨言慎行、勤俭节约、积德行善、睦亲慈幼、端庄诚一’不止先前的嬷嬷常说,母亲也常以此教我,我知其有理”,何止知其有理,赵玉霂很难过,心中想道“正因我不谨言慎行才害得母亲进了冷宫”。沉默了一会儿,她接着道:“然而班昭所言卑弱、曲从,玉霂认为不对”。
    孔嬷嬷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公主为何认为不对?”
    赵玉霂思考了一下,“我不懂为何要卑弱、曲从。”
    孔嬷嬷点头:“公主地位尊崇,又备受宠爱,不懂是常理。”,“与公主不同,班昭为人臣之女、嫁入他人宅中,所记所传授的自然都是她的女子内宅经验。从她的角度去看,这些经验无可厚非,不止如此,其中训言甚至可堪苦口婆心。对于寻常女子而言,能将此言记入心中、融入相处之道意义不凡。”孔嬷嬷道:“毕竟,她们是生活于规则之中,力如蚍蜉之人。”
    赵玉霂似懂非懂,赵玉真皱眉问道:“世间女子皆如此卑微吗?”。
    孔嬷嬷点头:“远甚于此。”一时,阁中静默无言。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不仅想起了被送去冷宫的端顺容、想到齿亡唇寒的自己,也想起过去府中之事,心中纷纷扬扬,放下茶碗,她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
    “只是,我希望公主们还是要慢慢懂得此间道理,世人不易,世间女子尤其不易。不懂她人难处就不懂她人如何行事。”
    赵玉真疑惑:“这与公主德行又有何干系?”
    孔嬷嬷笑:“对她人心意缺乏了解,不仅缺少体贴之意,更断了人与人之间的往来之情,如此,脱离了人群的公主陛下,您如何知晓自己德行是否如自己想象般的无缺?您的德行如何服众?又如何能引领她人言行?”。
    赵玉霂好奇问道:“嬷嬷是指女子德行并不一定要如书中所言吗?”她斟酌问道:“听起来,德行像是活的,可以变的。”
    孔嬷嬷道:“正是如此。班昭有班昭的立场,孝文皇后有孝文皇后的立场,公主们自然也有公主的立场,不止如此,世间女子都各有自己的立场,如此,怎会有完全可以跟随的德行呢?但是,虽然德行不能完全一致,却并不妨碍公主们以自己之力行至善之事。”
    “何为至善之事?”却是皇后的声音。
    “给世间女子更好的命运。”孔嬷嬷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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