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宫处在后宫最为静谧的位置,这里大道稀少,鲜有人和轿子经过。
诺大的清华宫也如周围一般寂静,半日才有宫女走动。
灵玉回清华宫后,心事重重地向侧殿走去。
侧殿仅有正殿一半大小,却布置得十分精致,也只有清华宫的侧殿如此。
殿中央立着一个雕工精致、半人高的大香炉,端端正正,丝丝缕缕的香气悄然无声地飘散。
香炉后面的檀木长台上,恭恭敬敬地摆着一尊小巧的瓷塑的神女像,准确的说,是梅若神女。
神女像前的贡品新鲜油亮,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
长台前,一位绛紫色华服的女子,正专注地沏着茶。
煮茶的水用的是新收的梅花雪水,茶叶用的是凛湖水浇灌长出的佛不释。
待那茶叶晕开,茶香扭散,惠妃便将晶莹如露的茶水倒入冷白色玉壶状的小茶盏,庄重地放在了神女像前。
待惠妃做完这一切,灵玉才敢进殿。
惠妃抬头看到了灵玉,就兀自坐在了一侧的官帽椅上,静待灵玉禀陈诸事。
灵玉请过安后道:“碎银都清点好了,让小安子他们搬去小仓库了。”
惠妃点点头:“等过会儿翠玉取了福袋回来,将碎银分到福袋里。”
灵玉应下。
惠妃正欲饮口茶,却见灵玉突然下跪:“娘娘,奴婢今日去内务府,犯了大错。”
惠妃被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随即缓缓道:“起来说话。”
灵玉依言起身,并将内务府所遇悉数告知。
“娘娘,奴婢真的打死都想不到,那竟是五公主。”末了,灵玉补了一句。
惠妃听后,自然非常吃惊:“救人所难,倒不是错,只是这五公主,当真粗布麻衣、身无钗黛,和宫里的下等宫女无两样?”
灵玉狠狠点头:“千真万确。”
惠妃神色流露出几分怜惜:“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就这般落魄了?”
灵玉道:“五公主出身卑微,母家又不值一提,皇上皇后也不闻不问……”
不待灵玉说完,惠妃就明晰了。
“怕是这孩子的母亲与梅姐姐有瓜葛,吴玉秀故意搁置她,毕竟这后宫里,什么事儿不是她安排的。”惠妃语出惊人,直呼皇后其名,还提到了宫中的禁忌——梅皇后。
惠妃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尊梅若神女像。
梅姐姐啊,若她真宅心仁厚,堪当皇后的大任,怎会如此对待皇嗣?
惠妃轻叹一口气:“我不理宫事多年,无心也无力改变什么。”
“以后若这孩子再有难处,碰到你了,就帮扶一些,仅此而已,到此为止。”惠妃语气淡淡的,刚刚的怜惜之意似乎顷刻便消散了。
灵玉有些失落与可惜,她知道,若是娘娘想,没有什么无法改变的。
可惜,惠妃不想也不愿。
午膳后,惠妃小憩前,想到了一些往事。
十多年前,她见过五公主。
姚氏身份低微,也颇有自知之明,生产后一直保持奴才身份,安分守己,继续在梅沁宫当差。
楚烟学会走路后,她偶尔带楚烟来宫里,惠妃只遇见过那一次。
那时楚烟还是个三四岁的女娃娃,粉雕玉琢的,惠妃暗自觉得这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楚烟扭扭捏捏地躲在姚氏腿后面,被姚氏拎出来给自己请安。
惠妃听到那一句软酥酥的“噎(烟)儿见过惠妃良良(娘娘)”,感觉心都要化了。
可惜,上天没有让那个爱咬舌的小女孩安稳长大。
宝华殿————
晚宴开始前,皇后来了。
珠光宝气、华服傍身的吴玉秀凌厉的目光扫过大殿,原本忙碌的众人立马低头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步履缓慢地走过每个跪着的宫人,众人只觉得度日如年。
“宝琦公主的坐垫必须得是金丝绒的,赶紧换掉。”
“三皇子的青花白玉瓷的一套餐具呢?别的他用不惯,速速取来换掉。”
威严甚至有些刺耳的声音从跪着的众人头上滚落,听者又恐惧又不适。
看似面面俱到、无微不至,实则是只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其他公主皇子的位置,她看都没看。
待皇后走过一圈,才允许众人平身。
皇后眉眼和目光一样,凌厉,细看甚至觉得扭曲、咄咄逼人,事实也确实如此。
皇上驾到————
老太监洪亮的声音传入大殿,众人再次下跪。
“平身吧。”有些沙哑的厚实男声传来,皇帝楚煜出现在众人面前。
楚煜容貌很是出众,眉眼如刀刻般清晰分明,不难想象早年的皇上是多么俊朗。
见到皇上的皇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眉眼柔和,与方才判若两人。
“皇上……”皇后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皇上说:“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开宴吧。”
随即甩甩衣袖,坐到了殿中央的主坐上。
皇后眼底一丝怨恼一闪而过,随后也入了席。
宸家此次分两拨入京,宸越宸夫人带一拨人走大路,宸鸿带一拨人走小路。
宸鸿作为宴会主角,要提前入京,入宫拜谢述职。
所以皇上看到宸家只宸鸿一人,并未有所指责。
不过一会儿,宸夫人和宸越也入宫,拜谢皇恩后入席了。
如此一来,才算正式开席。
楚煜举杯朝向宸鸿:“爱卿为国立下汗马功劳,朕代大楚,敬爱卿一杯。”
宸鸿起身,雄厚的男声响起:“承蒙皇上错爱,微臣谢过皇上!”
楚煜眼眸微转,看向了宸越:“小将军年少有为,朕在皇宫,也听到了不少小将军的事迹,普陀峰之战、兰都之战,小将军功不可没!”
宸越起身,少年挺拔俊秀,眉眼出众。换上常服的宸越敛去了战场上厮杀时的戾气,沉稳又内敛,倒像个胸有成竹的谋士。
“皇上盛誉了。”少年的声音也如人一般沉稳,格外好听。
殊不知,小将军一不小心就惹得几个年轻妃嫔暗自脸红,还荡漾了在席的一位公主的心。
那公主紧紧盯着宸越,从开席到现在。
一旁服侍的宫女提醒道:“六公主,吃吃菜呀,您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楚瑶听后,方知失态,夹起一片竹笋嚼咽。
宝华殿的一切,与楚烟是无关的。
她也如惠妃一样,从未参与宫中的大小宴会,但她是没有资格参与,后者是不想参与。
晚上是御膳房最忙的时候,锦叶回不来的,只在中午留了些吃食给楚烟。
楚烟却无心端出来吃,而是缓缓走向此刻宫里最热闹的宫殿。
宝华殿此刻有多重侍卫把守,楚烟自然无法靠近。
前世最后的那个晚上,宝华殿似乎也这么热闹。
只是那时,国力早已匮乏,国库亏欠,军队士兵不足,宫人侍卫削减,宝华殿没有如今这么戒备森严,也不似现在这么张灯结彩。
楚烟就这么远远看着,好像乞丐面对着富人家的繁华,只可艳羡,无法靠近和融入。
楚烟兀自看了好久,脑海中悄然出现了一个蓝衫男子,一会儿又变成了金戈铁马的将军。
楚烟忽然涌起一股辛酸,这还是重生后,她第一次情绪如此低落。
你还好吗?
你还,还会再钟情于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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