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觉发达是对马视觉欠佳的一种生理补偿,这对在原始状态上马的生存是非常必要的。
然而听觉过度发达,也是马胆小的一大原因。
马的外耳道捕捉音响的来源、方向,起到音响的定位作用;中耳则是放大音响。
因此,地雷的爆炸声在它们听来的效果,远超过人。
如此多的爆炸声,几乎所有的战马都听到了,它们也要四散逃跑,只是,它们处于队伍中部,视线受阻,只能看到两侧同伴的屁股。
同伴们还在,虽有混乱,但都被骑手们控制着,所以大部队还是保持了阵型。
队伍后方的沃斯王得到汇报:“不知为何,地里传出巨大的声响,我们的马匹随之碎裂!”
碎裂!
沃斯王瞬间想起,四王子凯利迪扣留楚清的商队时,似乎也遭受过这样的“声响”和“碎裂”。
身边,四王子已经目瞪口呆、脸色发白。
当时,他派人追杀楚清的队伍时,一百多卫兵只回来不到半数,还有那个被吓傻的葛景泰,和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在雨中暴露着脏污的血肉和断掉的肠子的散播尔。
那一次,逃回来的幸存者说的是“地里钻出的天雷”。
当时他只为没有拦截住楚清的队伍、杀死罗安而发火,并没有重视此事。
因为那时候对此事的总结是运气不好,认为是白天有人在河里洗澡或者在草原上晾晒衣物,引起永生天发怒,所以降下天罚。
可他们还在那里找到永生天留下的铁疙瘩呢,虽然没多少。
“怎么回事?”沃斯王已经问向四王子:“你应该知道吧?”
四王子想说“我不知道”,可是看到父王鼓起如青蛙的眼珠子,他没敢,他只是嗫嚅着说:“可能又是运气不好,地里钻出天雷了。”
“méngisini qagha choquwaghan!(你脑袋被乌鸦啄过)”沃斯王骂道。
沃斯王想到的是楚清的采玉队是如何从山上快速弄出那么多玉石的,听说是飞火面儿。
可是他试验过,飞火面能燃烧,装在罐子里也能爆炸,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啊!
“我……”四王子委屈,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别说连个女人都还没有碰,就是连口饭都没吃完呢,又被带着跑回来。
可是,父王的脾气他可知道,一个不如意,就算是儿子都杀!
“父、父王,快派人去看,有没有铁疙瘩!如果是地里钻出的天雷,会有铁疙瘩!”四王子马上“将功补过”。
“啪!”一马鞭就抽在四王子身上,要不是有盔甲,这会儿该冒血了。
“itning balisi!(狗崽子)”沃斯王骂道,对这个野种,甚至都没心情骂他!
天雷能给你铁疙瘩?!你当是陨石呢?
“别分开,集中!”沃斯王下令。
“轰!”“轰!”
“轰!”“轰!”“轰!”
沃斯王的命令都没走出二尺远,接二连三的爆炸又一次响起。
铺设地雷时,因为跨度过大,中间的引线过长,两翼的地雷爆炸了一会儿后,中部地雷的引线才烧到头。
这下可毁了,正好在沃斯大军中间起爆!
巨大的爆炸声在草原上回响,飞石四溅,黄沙裹挟着硝烟,硝烟承托着火星,火星烧灼着残肢断臂,半空中一片支离破碎。
地面上,不断掉落着马蹄、人手、头颅、碎成一节节的肠子……如同下了一场尸块雨。
马群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嘶鸣着,疯狂四散逃离。
马是单眼视觉动物,它们几乎只用一隻眼睛看事物,而不是同时使用双眼来看。
发疯的马群仓皇逃散,它们刚刚一只眼睛看到有残缺的马头砸落在身侧,掉头乱逃时另一只眼睛也看到那个马头,再次受惊。
马群不停地狂跳乱蹿,又因为看不清眼前的景物而不停地甩头。
巨大的爆炸声震聋了不少马匹的耳朵,它们再也听不到主人的命令,只有焦臭的肉味、踩踏在脚下不知是人还是马的内脏味、不断扩大着它们的恐惧。
因被爆炸冲击波震死却保留了全尸的人和马匹,以及被地雷炸出的大坑,成为马群逃跑最大的阻力。
它们或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或被坑洞崴伤腿脚,最后被其它同伴践踏。
它们背上的骑手也再不能抓牢缰绳,被颠下马背。
可是,只要掉下来,他们就和地上那些尸体一样,只有一个结局:被发疯的马群踩踏成比那些尸块更细碎的肉泥,渗进土地,挖都挖不出来。
三月过半的沃斯大地,刚刚回春,远看有绿意,近看仍是黄土地,可此刻,换了颜色。
幸好在队伍后方,幸好沃斯王是一国之君,四王子有幸能在父王的卫兵帮助下稳住马匹,没有被马群冲撞掉下去。
也有幸与他的父王(或许是堂兄)共同目睹了这一“地下钻出的天雷”所造成的“胜景”,惨烈的胜景!
奔驰中的五万骑兵,那是多大的面积,至少一平方公里!
只有少部分骑兵因为一直往前冲锋,与周围拉开的距离较大,没有被地雷炸到,而前路也无甚阻挡,冲到了最前面。
“啊……啊啊啊!”马达在望远镜中看到了他这辈子别说没看过,甚至想都想不出来的景象,一时间,只会啊啊大叫,如同被夹了手指头的小孩子。
城头的弓箭手们也被这一景象惊呆了,拉着的弓、搭着的箭就那么擎着,也不嫌胳膊酸。
从这个距离,弓箭手们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黄沙中的黑点。
可是他们看到那一片黑点先是两侧突然开花,随即有爆炸声传来,变成更多更小的黑点,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
后来中间一大片黑点也开了花,变成更多的小黑点,而那些搅起的沙尘早已变了颜色。
接着就是原本一整片的黑影四散,遍布得整个视野里都有,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
一阵西北风吹过,混着硝烟和烤肉的味道传来,其中还掺杂着血腥气息,弓箭手们终于慢慢松下弓弦、放下举着的弓箭,开始干呕。
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大屠杀了,还屠得碎肉横飞。
“呕!”马达吐了。
谁让他看个没完,楚清早都放下望远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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