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怎么现在,吃不下那么多了呢,多浪费。”她皱着眉。
芾甘笑呵呵的,“棠棠啊。”
“啊?”
他看着她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20岁和30岁的胃,怎么能一样?”
“唉……”她真的叹了口气,又吃了一块,“那也不该,这么逊的。”
他笑着,这下真的是忍不住了,抬手,很快的揉了一下她的额前刘海——大厨还是那个大厨,菜式还是那个菜式,可是,十年,大厨怕也见老了,抡勺子都会抡的累了,何况他们的味蕾?
只是那时光,深深的印在心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光。
这亲昵而自然的动作,令李尧棠有瞬时的怔忡。
“棠棠,”芾甘慢吞吞的说,“你现在的样子,好像。”
“像什么?”李尧棠认真的问。
“像酷奇。”芾甘忍着笑,看李尧棠脸上的表情变化,像看一朵花儿绽放的过程。
“酷奇才不像我,要像也是像你……好久没有看到酷奇了。”李尧棠搁下筷子。想起酷奇,想起那个家,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今晚还要见到的人里,还有沈培艺。她眼中有些许黯然。
“我带酷奇搬到外公那边住了。”芾甘说,“外公年纪大了,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以前,不在国内,就罢了。”
李尧棠想着沈家外公那份儿干净体面、刚强利落,低低的道:“很久没见过外公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在外公家里,陪老人下棋、聊天。沈家外公是很喜欢她的。
“嗯。”他微笑,“有机会的。”
飒飒的车子在巷口转弯时经过停在一边的一辆银色的越野车,她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子从车上下来,她一眼认出来,那是李尧棠。她的车子掠过去,在巷口停下,往后一看,李尧棠手里拎着一个盒子,还有一堆的东西,站在车门边,和车里的人说着话。
飒飒的手,撑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手指。远远的,她看着李尧棠。等到那越野车开走了,李尧棠面朝那车离去的方向,站了一会儿,才过马路往这边来。她鸣笛。
李尧棠站住,看清楚是她,愣了一下,抬手拂了一下刘海。怀里抱着东西,这个动作,因此显得很不然。
“上车。”飒飒笑着。
李尧棠示意李知礼,飒飒弯身过来替她推开车门,她坐进车子,“回来这么早?”看下时间,四点不到。
“我自个儿爹爹的生日,就算是一年不回来,今儿也得早回来。”她启动车子。
“这次出去还顺利?”李尧棠问。李尧棠心里是有点儿不安的,不知道刚才飒飒看到了没有。
“嗯,就那样吧。”顿了顿,飒飒说,似乎是不想提。又看了李尧棠一眼,才说,“隔段时间就去一次,跟串门子似的。”
就“嗯,也是。”李尧棠看着前方,飒飒看过来的眼神,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车子拐进了大伯家的胡同里,门前已经停了好几辆车。李尧棠看看,没有大伯的车子。
“大伯没在家呀。”她低声道。
“听说下午有外事活动。我问过秘书了,说是晚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吃呢。瞧这架势,就是能回来吃,咱们也少不得等了。”飒飒说着,拿起自己的手袋,“走吧。哎,等下要是饿了,咱们先吃了这个。”她笑着,眼睛看着李尧棠手上的盒子——那是她父亲最喜欢吃的细点。
父亲很少吃外面的东西,只爱好这一样,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家里总是给父亲常备着;后来,就是李尧棠会记得。她心里生出一点感慨。父亲知道李尧棠的喜好,李尧棠也知道父亲的喜好。这些地方,她这个做女儿的,倒是做的不尽人意了。
李尧棠听说,笑着,“哎,我就这么点儿孝心啊,你先吃了,回头我坐蜡了。”她也没好意思说,她竟然会忘了大伯的生日。还好何遇想着——不知道他会给大伯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往年,这都是她来置办的。
飒飒大笑,“得了,你呀,都不用这些的,你只要对着我那爹爹笑一笑,他就心满意足了。”她先开了车门,一脚踏出去。一阵风吹过来,吹散了她那头金发,她迎着风,将乱发拂开。
李尧棠看着她,那帅帅的打扮,神采飞扬的,不禁情绪也变得好,嘴上应着,“嗯,那好,等下我只管对着大伯笑……”
李尧棠开了车门,颈上丝巾的流苏被安全带缠了一下,她低头去弄,眼角的余光扫到一个光闪闪的东西,她松开安全带,弯身去捡,是支钢笔。银色的,笔身镶满碎钻,笔帽上则是一颗巨钻,几乎和她手上这颗一样大小。她仿佛记得谁有这么一样东西,一时想不确切,就有点儿发怔……李尧棠在那边催她,说棠棠你磨蹭什么呢。她来不及细瞧,顺手将那支笔放在了车内的杯架里,拿着东西,很快的下了车。她看着飒飒,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那颗闪耀的钻石……到底在哪儿见过的?
一边想着,一边跟在飒飒身后往里走。
家里很安静,李尧棠和飒飒进门见过了爷爷奶奶,便各自寻去处了。李尧棠窝在奶奶的房里,听奶奶和李阿婆闲聊,听着听着,竟在奶奶的炕头上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的,暖意融融中,听到有人在唤她乳名。
“棠棠,棠棠……”
是大伯母。
“棠棠。”大伯母温柔的手握住她的手,那暖意让李尧棠鼻尖儿发酸。
“娘娘……”她看着大伯母,轻轻的问,“您怎么老不来看我?”那么想念,可是偏偏不入梦来。
她想说娘娘,我有话跟您说。有好多好多话呢。她的喉咙有点儿塞,鼻子也塞,胸口更是像被什么压着,她有点儿喘不过气。只好用力的握住大伯母的手。
“乖,”大伯母笑着,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棠棠,娘娘给你一样东西。”
是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大伯母,见她坐在炕沿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巧的翡翠如意,她看着大伯母。
“给你的。”大伯母把翡翠如意塞到她手里,“拿好。”
“娘娘……”那东西凉凉的,贴在手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她握紧了,“谢谢您。”
大伯母温柔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股忧伤。
“棠棠。”
李尧棠心里顿时一沉。
“棠棠,看着点儿飒飒……”
李尧棠张了张口,她伸出手来,想要抱住伯母,却只见伯母的身影一下子消失了,她惊呼,“娘娘!娘娘……”她心里发急,差点儿跌下炕沿,“娘娘!”
她全身一颤,呼的一下坐了起来,睁开眼睛。
“棠棠!”
何遇的脸就在她眼前,她直勾勾的看着他,忽然的,往旁边瞅着,这是奶奶的房间,奶奶不在,阿婆也不在……她是做梦了吧。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灯亮着,她竟然睡了这么久。她低头,一双手放在身上的羊毛被上,手里空空如也——她心里一阵酸楚。
这梦,好真实。
何遇在炕沿上坐下来,侧着身子,看她额上微有汗意,问道:“你做恶梦?”他过来找她,只见她睡的沉,便在一边等,想着事情,却不料她睡梦中惊叫,不停的叫“娘娘”。
她点头,又摇头。
不算恶梦。看到大伯母了。
何遇沉默了一会儿。他手里有两个小盒子,放到她手边,“看看。怎么样?”
李尧棠打开一个,是一对田黄石的印章。她看他一眼。他点了点头。大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书房里一抽屉,闲了会拿出来,在阳光底下摩挲赏玩。
“还有一个。你看这个如何,我原先没想要这个,可是一眼看见了,觉得好看……”他正说着,见她打开那黑色的丝绒盒子,脸色霎时一变,他没说下去。
李尧棠只觉得心咚的一跳: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翡翠如意。
她伸手拿起来,搁在手掌上,堪堪的,只比她的手掌长出一指。她托近了些细看:是,确实是。绝好的,老坑玻璃,晶莹剔透,翠色夺目。看雕工,倒不像现在的工艺……可是关键不在这里,不在这东西有多好。
她想起刚刚的梦境,觉得额头出汗,背上也出汗。
“这……”她盯着这好像带着灵性的翡翠如意。
“你看哪一样更好?还是两样都给大伯?”他的目光从印章上移到翡翠如意上。他心里,倒是希望李尧棠说把这个如意留着。可是她跟大伯,向来是什么都不计较,总把最好的都送了去的。
他没听见她回应,便又看她——咦,怎么瞅见这翡翠如意是这表情,跟见了什么似的,“棠棠?”
她还是没说话。那眼神,像是要把那翡翠如意看穿了似的。
“你喜欢这个?”他皱皱眉。
从来也没见她对这些小玩意玩儿上心啊,除了每年这个时侯,大约会去几个古玩店或者老玩家那里选样礼物送给她大伯。他瞧着,也都是撞大运的买卖,大概其的,是为着他跟那几位还算熟,所以给她的价钱上也不会太不地道。
她看他。
“你喜欢就留着吧。”他动手把田黄石印章收起来,“等下把这个送给大伯。大伯还没回来呢,可能晚饭得晚点儿了。”
她点头。把那翡翠如意攥在手里,由凉变暖,好像吸附在她手心上似的。她张开手,美玉横卧,在她白里透红的手掌上,有种异样的美。她看着,他也看着。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发出一声叹息。
“你哪儿得来的?”她轻声问。这真是太神奇的一件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她此刻简直觉得自己的心尖儿都在微微的颤。
“这个啊?”他笑,“我原是托秦先生寻摸印章的。早上他答应了,不久他给我电话说得了,下午我就去他博物馆。正聊着,有人送来一个这,我瞧着倒是好。秦先生说,既是我爱,那就尽着我。我也没犹豫,就都拿着了。挺好看,瞧着心里就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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