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刃

150 一击

    
    塞壬有着以异常形式解读符文的特性,经她之手刻画的“引燃火焰”符文,会变成“阴燃”符文。后者尽管燃烧速度逊色,却在理论上有着解放灵体力量的潜在性能。这是塞壬曾经告诉过我的话,她也警告过我那种用法的危险性。但是在这种毫无希望的处境下,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咬血的预知未来就连百分之一的败北都会为她呈现,但是我的胜率就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塞壬之刃确实是天生克制她的预知未来,但克制关系是有极限的。水能灭火,杯水却浇灭不了车薪。力量的差距悬殊到一定程度,克制关系就会变得形同虚设。
    要想垂死挣扎,必须拿出比现在的自己高出一个次元的力量。
    “我确实说过‘阴燃’符文可以帮助你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但那仅仅是我的设想,是没有经历过任何实践的粗糙理论。”塞壬忍不住说,“像是这种以破坏自己的灵魂为前提的招式,别说是要借此顺利地得到力量了,即使是立刻置你于死地也不足为奇。”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也还是一个死字。”我说,“横竖都是死,不如在临死前反咬一口,看看能不能从她的脸上咬下一块肉。”
    她先是无言,然后说:“我明白了。”
    “对不起。”我说,“是我连累你了。”
    我的生命与她是绑定的,我战死在这里,也意味着她的死亡。
    而且,虽然对我来说都是死,其中的差别无非是死于咬血的巨斧还是死于“阴燃”符文,但是从塞壬的角度来看,结局就是从“敌人杀死我们”变成了“她亲手杀死我的同时自杀”,其中的意义是大不一样的。
    “伱不需要向我道歉。”接着,她说出了似曾相识的话语,“我是你的伙伴。无论出现何种情况,我都会永远坚定地站在你的身边,为你倾尽所有的力量。”
    “那么,我的灵魂就交给你了。”我说。
    “交给我吧。”她的声音无比庄重,“我要开始了。”
    然后,在近乎于停止的时间里,火花迸发。
    就在我身体周围的空气里,浮现出了一只又一只宛如萤火虫一般飞舞的靛蓝色火星。但是仔细看去,那些并不是火星,而是数不清的由细小灵性集结而成的,熠熠生辉的“阴燃”符文。起初只有几粒十几粒火星,但是数量快速地增加,很快就增加到了成百上千。大量带着诡异美感的蓝色火星与我若即若离,在空中描绘着看似毫无规律的运动轨迹,而在增加到一定数量之后,所有的火星都争先恐后地飞入了我的身体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全身都烧着了。
    这是幻觉,我的肉体没有燃烧,是我的灵魂在燃烧。但是,我依旧感觉自己的皮肉正在看不见的火焰之中像是蜡烛一样分解融化,骨头在高温之下烧得劈啪作响,血液也蒸发干涸。按理说灵魂是没有痛觉神经的,我却真正地感受到了何为深入灵魂的痛楚。此刻的我所感受到的痛楚,是我的觉察力正在以方便理解的形式告知我灵魂正处于致命的危机之中。
    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火烧的剧痛,比那更加过分的经历我也切身体验过,也自认为承受得住。但是现在的痛楚大不相同,就好像我的每个细胞都被改造成了极其敏感的,会把所有的感觉都转化为极致的痛觉的东西,哪怕是简单的抚摸都是宛如刀割般的体验,而我现在则被投入了烈火熊熊的火炉之中。
    我想要发出惨叫,但是就好像人在极其剧烈的恐惧下甚至无法尖叫一样,宛如海啸般的剧痛也足以淹没我的所有声音。况且在近乎于停止的时间里,我连震动声带的自由都没有。
    而就在这令我的意识沸腾的地狱体验之下,我的灵魂好像被点燃的火药一样,爆发出了极其巨量的灵性。
    这股力量之强大,远远地超出了我的预计。
    “燃烧灵魂”这种话语也就是听上去强大,但是按照我原本的想法,通过这种手段实际上所能够解放出来的力量无非与尉迟燃烧寿命的增幅差不多。可以在主力级与主力级的战斗之中大放异彩,却不足以迎击超主力级。即使燃烧灵魂比起燃烧寿命更加强大也强不出来多少。
    况且,正在燃烧的可是我的灵魂,我这个原本连术士都成为不了的人的灵魂。或许在这具经过改造的肉体的滋养之下,我的灵体比起一般人要强壮一些,但也就仅限于此。支撑我战斗力的基本上是以塞壬之刃为端口输出的真灵之力,灵体本身输出的力量只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这样的灵体哪怕烧成灰烬也未必能够把我的力量翻个倍。
    然而这股爆发出来的力量已经比原先的我更加强悍不止两倍三倍,一鼓作气地到达了超主力级的领域,甚至还在势头不减地继续强化。
    巨量的灵性疯狂地灌进了塞壬之刃里,塞壬之刃陡然接受到了那么多的力量,就像是肌肉隆起一般发生了剧烈的形态变化,从单手握持的短柄重斧,畸变为了双手握持的长柄巨斧。斧身之巨大甚至不像是在战场上与人类作战的武器,更加像是为了狩猎怪兽而生的异端武器。
    无比澎湃的力量从巨大化的塞壬之刃上反馈到了我的身上,从我身体里爆发出来的海量灵性与塞壬之刃反馈的强大力量像是形成了极具破坏力的共鸣,令我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咬血正处于要向我攻击的姿势,同时,这也是她最没有防备的姿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以最后的理智维持住“战斗隐藏”,同时全力挥动了塞壬之刃。
    她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显出了错愕的色彩。
    一道威力地覆天翻的超级刀罡轰然落在了大地之上,眼前的建筑连带着整条街道一起,就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一样在恐怖的爆炸里统统付之一炬。无数的泥石像是逆流的瀑布一样直冲天空,又重新被重力捕获回归地面,发出了延绵不绝的轰鸣声。
    在打出这一击之后,我便再也压榨不出丝毫力量,浑身脱力地坐倒在了地上。就连塞壬之刃都再也维持不住,从我的手里消失不见了。
    而看着面前的破坏场面,连我自己也叹为观止,这真的是我能够打出来的一击吗?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识过列缺全力战斗的模样,但是根据过去与他战斗时的觉察以及在种种资料里看到的信息,我这一击的威力,甚至已经非常接近列缺认真起来的必杀一击了。
    那么,咬血呢?她死了吗?
    我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虽然好不容易从那么恐怖的剧痛里解放出来,但是很难集中精力思考。不过我还是凝聚目光,观察着咬血的踪迹。只是在观察的同时,我的心也越来越下沉。不止是因为我看不到咬血的残骸,更是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在刚才的那一击里,我没有产生命中的手感。
    大量的蝙蝠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在我的前方化为了咬血的身体。
    “你居然……”她似乎是不由自主一样发出了极其惊愕的,并且极其警惕的声音。
    我吃力地站立起来与她对峙,同时也明白了过来,刚才的她大概是在即将遭到命中的一刻化为了无数的蝙蝠,才在那种毫无防备的姿势下避开了我赌上灵魂的一击。那些蝙蝠一开始就有展现过凌驾于我反应力的超级速度,能够做到这种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种自由自在地分解与重组自己肉体的技能,类似于显灵术士的元素化。咬血也和列缺一样,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模拟显灵术士。
    我不过是可以打出列缺级别的一击而已,并不是说我真的变成了列缺。仅仅靠着这种手段就想要战胜超主力级术士,看来还是过于天真了。
    但是,这真的是太糟糕了。之前的突然袭击都打不中她,下一击就更加做不到了。而且归根结底,我还可以再打出下一击吗?
    不,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不行也要行。我连灵魂都赌上去了,事到如今再想杂七杂八的又有何用。怀着这种念头,我向着咬血前进了一步,而令我意外的是,她竟皱着眉头后退了一步。
    她在害怕?我忽然反应了过来。是的,从我的角度来看,她连刚才的攻击都躲过去了,着实令人绝望和震怖;但是从她的角度来看,我这个刚才还毫无威胁的家伙突然就从连她的未来视也完全看不到的可能性里爆发出来了列缺级别的杀招,她的脑子多半也很混乱。就好像原本还在非常放松地操纵刀叉吃着牛排,结果猝不及防地看到牛排长出血盆大口,差点把自己的脑袋也给啃了下来。
    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我,忽然松开了自己的处刑大斧。但是处刑大斧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化为了红色灵性波动烟消云散。接着,她又后退了两步,目光却还停留在我的脸上。
    “怎么,你要逃跑了吗?”我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露怯。
    “我可没有兴趣把时间浪费在你这种危险的家伙身上,就让狂信徒来对付你吧。当然,前提是你有办法跨越‘天堑’。”她说。
    “我也会打败狂信徒。”我说。
    “不,你是不可能战胜狂信徒的。”她说,“你就在这片迷雾里,绝望地渡过剩下来的人生吧。”
    说完,她再次化为了无数的蝙蝠,从我的面前消失了。
    ——
    咬血离开了。
    不止是从我的面前离开。就好像在天河市那时候一样,根据我的觉察,虽然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办法,但她似乎是从蜃楼市的迷雾里离去了。
    我以为她一定会在这里杀死我的。虽然我展现出了足以威胁到她的办法,但是念及将来,与其放任我这个既有威胁她的力量也有杀死她的意愿的人继续活下去,不如趁着我最虚弱的时候提前扼杀我,像她这种在隐秘世界里混迹超过八十年的人物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还是选择了一走了之,这就说明在她的判断里,我是真的没有任何战胜狂信徒的可能性。
    “活下来了……”塞壬在我的脑海里脱力地松了口气。
    “看来‘阴燃’符文不会直接杀死我,不过这也是多亏了你操纵得当。谢谢你。”我直到现在也觉得身体里到处在痛,就好像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拿钝刀子割我的肉一样。只是比起之前燃烧灵魂的痛楚,现在这种程度的痛楚简直就是毛毛雨。
    “嗯,用‘阴燃’符文燃烧灵魂看来确实是不会破坏灵体的结构,不过,因为燃烧而解放的力量过于巨大,只能像是泄洪一样放出,而无法储存在身体内部。”她说,“原本,这不应该是爆发性的、一次性的招式,而应该是持续增幅自身力量的技能才对。”
    “说到这里,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我的灵魂会解放出那么多的灵性?”我问。
    “我不知道。这个量是不正常的吗?”她问。
    “正常来说应该不会那么多吧?”还是说,就连我的灵体也在“它”的改造之下出现了奇怪的变异呢?我边思考,边审视自己的身体,然后注意到,我的衣服已经在刚才的战斗里变得破破烂烂,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
    而且说来难为情,因为刚才对咬血产生了过于旺盛的欲望,所以有的地方变得不太雅观。我四处张望,想看看能不能在路边的店里“借”套衣服,但是整条街道都被我付之一炬了,也不知道在废墟下面有没有埋藏。
    我想起来了青鸟送给我的“变身纽扣”。那是她以前送给我的,能够用灵性在身上幻化出执法术士制服的迷你护符,我还一次都没有用过。我将其翻找了出来,看来纽扣护符没有在刚才的战斗里遗失或者损坏。
    我尝试着对纽扣护符输入自己的灵性。
    但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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