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长寿宫清冷孤寂了不少,这些个人是皇上新近拨给平阳的,对平阳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显是皇上早着人提点过了。
“长公主在殿内等着王妃呢。”
骆卿道了谢就要跨进门去,身后的素素却是被那宫人给拦下了。
“长公主说了,除了王妃是谁也不见。”
“素素,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
素素有些不放心,还欲再劝,被骆卿阻了。
“无碍,这里是长公主的宫殿。”
素素明白了骆卿的意思,只得垂首退到门外等着了,只待殿内要是有什么变故就冲进去。
听得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后骆卿才觉出了殿内的阴暗。
今儿天气本就不算好,殿内又只燃了两盏烛火,明明灭灭地。
骆卿在外殿没见着人,只好轻声唤人:“平阳?”
没人应。
她便缓缓进了内殿,内殿甚至一盏蜡烛都未燃上,她借着暗色扫视了一圈屋内,人似乎在放下床帐的床榻上。
“平阳,要我将蜡烛点上吗?”
她是生怕惊吓了平阳,声音是放得极缓极轻,可半晌她都没得到回应。
她叹了口气,又轻声询问道:“我可以过来吗?”
隐在床帐后的人似乎动了动,就听她哑声道:“将蜡烛燃上吧,只要一支,离我远些,我不想见光。”
“好。”骆卿说话是愈发小心,唯恐惊到了平阳去。
等燃上烛火,骆卿没有听得平阳再开口,也不敢上前,只远远站着。
良久,平阳才开了口。
“过来坐吧。”
“好。”
骆卿缓步走到了床帐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床帐拉了开来,却见平阳耷拉着肩坐在床榻上,再抬起头来时原本圆圆的一张小脸已变得瘦削,下巴都变尖了,一双大眼睛显得愈发大了,空洞洞地挂在脸上。
看着她这样,骆卿心头一酸:“对不起,平阳。”
平阳轻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拿着散心的由头带着我刻意落进一个抓捕逃犯的圈套,然后又在我身上绑了个戳了洞装有红粉的香囊罢了。”
骆卿被这话一噎,可事实确实如此啊。
她的的确确是利用了平阳,利用了这个真心待自个儿的朋友来对付自个儿的母亲。
她确实无可辩驳。
“对不起……”
她呐呐道。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就能换回我母后吗?”
平阳一双小手紧攥着盖在自个儿身上的锦被,泪水已糊了满脸,声嘶力竭地朝骆卿控诉着。
“你们有想要守护的东西,难道我就没有吗?我也想要保护我的母亲,保护好我的家啊!我拿你作最好的朋友,甚至我对表姐都没这般亲近过,我真是……有眼无珠!”
“平阳……”
骆卿只觉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艰难挤出这两个字。
“你们个个都好厉害啊,我是真的甘拜下风,我都没想到你们让我去护国寺其实是为了这个,你还给我塞……你背叛了我,知道吗?”
“你们都背叛了我!一个是我最为敬爱的皇兄,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我好容易在宫中交到一个朋友,我高兴得要疯了,拉着我母后说了你好多好话……”
骆卿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怕平阳看见,微微一侧身,惶急地直接拿衣袖擦干了面颊上淌着的泪水。
“我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我说再多对不起也是于事无补,可是定国公必须被抓住,否则等他逃到匈奴的地界儿去,到时候大启危矣,受苦的还是大启的百姓啊。”
“你们都是对的,你们都是好的,你们做事都有说法,你们都有自个儿想要保护的人,为了这个天下、为了大启、为了大启的百姓,那我呢?”
平阳拿手背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真的好傻,我想着就跟他们走吧,到时候劝母后和舅舅回头是岸,我还想着帮着你们劝劝他们,可我等来的是杀戮、是背叛,看着一个个人死在我面前!”
骆卿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摇着头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
一时,谁也没再开口,平阳的情绪倒也平稳了几分。
“罢了,不说了,我也不求别的,求你让我再见见我母后,跟皇……皇上说一说,好不好?求求你……”
骆卿看着瘦瘦小小的平阳求着自个儿,到底是于心不忍,也是为了补偿,终究是点头答应了。
“好,可是平阳,你有没有想过,太后那日那般决绝地要与你断绝关系,其实是为了保全你,你……”
她看着平阳眼中寂灭下去的光,委实不忍再说下去了,只好又改了口。
“我会去同王爷说的。”90文学网
除了对不起,骆卿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像都没了立场。
一切的说笑、劝慰,好像再不会出现在两人之间,而她曾经真的以为他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他们以后要一起放纸鸢的誓言仿似昨日,还历历在目。
其实见太后并不是难事,言淮同皇上说了一声就由骆卿陪着平阳去见了太后。
难就难在太后不愿见平阳,无论平阳说什么、做什么,怎么哭,她就一句话,让平阳走!她不愿见她!
平阳陪了太后一个时辰,实在不能再多呆了她才放弃离开,而落后她一步的骆卿却是被太后一把拉住了衣袖。
待平阳走远了,瞧不见了,她才道:“帮哀家照顾好平阳,这是你欠平阳的!”
骆卿回身,直视着太后浑浊泛红的双眼,认真答道:“力所能及,我定护好平阳。”
太后放开了抓着骆卿衣袖的手,道:“若你好生照顾平阳,待你们要对付太皇太后的时候,哀家这边的人自会给你们送上证据。”
骆卿没想到太后还留有一手,可是她没有多说什么,见她放开了抓着自个儿衣袖的手后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冷不丁转过一个拐角就瞧见了已经泪流满面的平阳。
她显是已经听到了。
骆卿上前,试探着将她揽进了怀里,好在她并未挣扎。
新年到了,到处都是红红火火一片,饶是刚经历了叛贼逼宫这等大事,满京城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依旧那般繁华热闹。
太皇太后之事依然没有得到解决,满朝文武依然人心惶惶,可有言淮在,他们虽每日进谏却也不敢太过逼迫皇上将太皇太后放出。
而皇后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日,骆卿终于说服了言淮进宫去瞧了皇后。
“今儿是大年初一,可幸还有你来瞧我。”
皇后说完这话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边儿的彩蝶忙将锦帕递上,她颤着手接了过去,竟是咳出了一团血来。
骆卿知晓皇后怕是命不久矣,真的瞧见了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彩蝶耐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妃,求求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家娘娘吧,我家娘娘以前待您也不薄啊,我……我家娘娘最后也没有害您啊……”
“彩蝶!”
皇后不过斥责了彩蝶一声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时屋内只剩下两人的咳嗽声和哭声此起彼伏。
骆卿叹口气,起身给皇后娘娘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下了,她这才好了些。
“彩蝶,说来还是如卿先救的我呢,若没有她,我也活不了这么久。”
骆卿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轻柔地捏住了皇后的手腕为皇后把了把脉。
“不是我不想救,确实是……没有法子了……”
本就受了伤,身体里又还有残留的毒药……
“舒昭仪也求着刘神医来给我瞧过了,彩蝶就是不甘心,人都有死的一日,有什么的呀。”
皇后说这话时甚而还笑了笑。
彩蝶还欲说什么,却是被皇后阻了。
“本宫有些事要单独同怡亲王妃说说。”
彩蝶有些犹豫,但瞧见皇后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只好带着一干宫人去外殿等着了。
“如卿,我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皇后面容恬静,一如骆卿初见她时的模样,好似什么事儿都未发生过般。
“就想来问问,您犹豫了这般久,为何做了这个选择?”
“我是皇上的妻子、是大启的一国之母啊,我想要的还是大启安稳,我相信陛下会是位明君,其实……”
皇后直视着骆卿。
“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要陛下记住我,也想……为我明家挣得一份生机。”
“陛下,什么都知道,我以前以为陛下不知道的,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不是个傀儡,潜龙在渊,终有一日他能翱翔于九天。”
骆卿看着皇后,看着她眼中从没有过的光,才猛然发觉,原来皇后要的从来就是皇上的心,可是皇上不给她,所以她总也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自个儿。
皇后的话还未完。
“而那夜,皇上同我提及了此事,我明白,我该下定决心了……”
她说话说得委实有些急了,又开始咳血了,这会儿显是很难受,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生生被她给咳红了。
骆卿见状,忙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来,待她平复好了才安下心来。
“娘娘,您身子不适,今儿就不说了吧。”
“不要……”
皇后将咳出的血裹进了锦帕中,一只手用力地拉住了骆卿的衣袖。
“我怕……我活不了多久了……如卿,再带血滴泪来给我瞧瞧吧,我就想瞧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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