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卿原本就是硬撑着的,这会子见荣嬷嬷走了,到底是撑不住了,直直就要往后倒去,幸而一边儿的青杏眼疾手快,立时上前扶住了她,将人带着往偏殿去躺着了。
万夫人还没走,见了骆卿这样忙又去给她搭脉看诊,半晌才道:“不可让王妃逞强了,我这里有个方子,你们且拿着去太医院抓药,要亲自煎熬。”
这皇宫须得步步小心,不然一步踏错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小林公公在旁边也还没走,听闻此言竟是主动揽下了这活儿。
“王妃放心,奴才亲自去太医院盯着,药熬好了立时端来。”
骆卿这才切身体会到舒以歌在宫中艰难之处。
不过一个喝药都要从抓药开始抓着,是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就给人害了。
她也深知以前万康还在太医院的时候是给了舒以歌多少照拂,这才保得她平平安安,不为此事所愁。
骆卿在宫中过了一夜,待皇上翌日一回来就将淑妃处置了。
此事摆明了是淑妃在从中作梗,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何况皇上到底还是要顾忌着淑妃母家一派老臣的心的,只以她失德为由将她的凤印给拿了,又将她贬为昭仪而作罢。
这后宫没有太皇太后和太后镇着,连后位也是空悬着的,原本代为处理后宫事宜的淑妃又出了事,免不得到时候又会有许多朝中大臣同皇上重提立后之事了。
皇上想想之后的场景就忍不住头疼,可事情到底还没发生,此事便押后暂且不提。
倒是舒以歌这边,因她为皇上诞下第一位皇子,是功不可没,是连升两级,直接晋升为了惠贵妃,旁人都以为皇上打算将凤印交给她管的,没成想以她刚生下皇子,还未养好身子为由,转而交给了娴妃曾香云。
这曾香云的家世在这后宫的一干妃子中真算不得多好,父亲是连京官都没做到的,也是因着她进宫做了妃子,又替皇上扳倒太皇太后助了力,她父亲这才升了官,这做皇后的资格在诸位大臣心中是远远够不上格的。
要他们说谁够格,贪心的肯定要说自家女儿,可是此事他们也只能上奏折催促,最后还是得皇上做下决定,一时后宫前朝对于皇上立后的人选猜测颇多。
不得不说,帝王心海底针,当真是猜不透堪不破。
淑妃更是没想到此番她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是委实没想到她算来算去,这最后得利最多的竟是曾香云,就算她如今不过暂代皇后处理后宫事宜,可这手握权柄到底是不一样的。
“皇上此番想必有他的考量,让我说,该是为着护好你,也就苦了香云了,你要同她多待一待,安抚好她,莫要因此生了罅隙。”
骆卿细细叮嘱着舒以歌。
“还有淑妃,虽说现今她被贬为昭仪了,可难保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心机深沉,你也要多当心着些。”
说完这些个话她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你在宫中是如何过的啊?现今皇上的妃子尚且不算多,待再选秀,又有一批新人进来,这争斗算是无休止了。”
她是真的心疼以歌。
舒以歌看着一边儿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甜的婴孩道:“所以我怕啊,不敢轻易动真心,到时候受伤的还是我自个儿,好在……好在我现今有了孩子,我就想一直护着我的孩子,看着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孩子大点,或是皇上有了皇后,大皇子还能……”骆卿不忍,但不得不提醒以歌,“孩子就不能在你身边教养了。”
舒以歌放在被子上的手陡然握紧,苍白的唇瓣张张合合,总算是有了声音。
“陛下也同我提过此事,他说依照规矩是这样的,不过……可以为我坏了这规矩……可是……”
“可是他是皇上啊,若你们要想长长久久,不能总也让他为你坏规矩啊。”
骆卿轻声接话道。
帝王家的长长久久自是跟寻常人家不同,他们要顾忌的自然要比寻常人家多得多。
“先帝同母妃便是两情相悦,可是先帝太过在明面上偏袒母妃,母妃又是个性子纯良、不爱争抢的,很易信任别人,这便……被人害了……”
“现今的陛下显是吸取了先帝的教训这才小心翼翼地处事,总也不让你做出头鸟,这于旁人来说是可怜了些,可于你却是真情厚意。”
“我都知道的,我只是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我是真的怕啊……”
舒以歌说着,禁不住湿了眼眶。
骆卿握住了她的手。
“我如今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待陛下如何,只是希望你都能想明白了,你在后宫不易,陛下在前朝也不易,你不能总也同他生出如此多的隔阂来,你可以留后路,也可以给他你的情意,我只是想同你说他是给了你选择的。”
万大哥的事皇上做的确实是狠了点,可是不让万大哥走那长此以往下去他就只有死。
她曾听哥哥说过的,他一直不愿争那个皇位是因着先帝不想让他做皇帝,他长大了也深以为此,那个位置太高太冷了。
高处不胜寒,大抵如此。
“我不是后宫中人,许多事我都不懂,但我晓得,你们不单是夫妻,也是君臣。你要保自个儿,也要心疼心疼他,寻常夫妻不也是如此吗?”
骆卿伸手给舒以歌擦掉她眼角的泪,苦笑道:“说来好笑,这女子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又要她生儿育女,又要凭借什么大智慧来平衡家庭,也真真是为难。”
舒以歌破涕为笑:“是啊,真是为难,幸而……”
她感慨道:“幸而你今儿点醒了我,总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法子,总不能这般别别扭扭地过一辈子,不然啊,总有一日陛下会累的。”
“这世上事,大抵如此,这世上人更是,你待我三分好,我不说报以三分,总也要给出一两分才是,那样才能长长久久。”骆卿道。
“我们年岁差不多,甚而我还要比你大些,你倒是懂得比我多。”舒以歌开怀了,也跟骆卿说起了玩笑。
“这叫……”骆卿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舒以歌却是颇为不赞同:“我要同王爷好生说道说道,是不是亏待了你。”
骆卿又给打趣了回去:“我们家王爷哪里比得上陛下?同陛下一比,自然算是穷的。”
两人说笑了会儿,皇上便带着福寿公公来了,骆卿见事情也尘埃落定了,同皇上说了万夫人的请求,也就回去打算好生卧床休养数日了。
第二日,她这边就接到了圣旨,皇上先是赞扬了她一番,说她智勇双,护得了惠贵妃母子的安危,是有功的,说到后来又批评了一番她闯宫的行为,大抵就是功过相抵的意思。
她不大懂朝堂中事却也知晓这闯宫之举实为不妥,皇上这样也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没惹了麻烦她自是无所谓的,反正她什么也不缺,也不用皇上赏赐她什么东西。
只是她有些担心万夫人。
来宣旨的小林公公自是明了她心中担忧的,将身后的两名内侍遣了出去,才低声同骆卿道:“陛下说了,让您别担心,他自会有考量的。”
说着,他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奴才来的时候陛下已经遣了人去万府了,该是已经宣旨了,王妃所求应是已经达成。”
听得这话骆卿就放心了,又被人扶着好生坐回了椅子上。
“劳烦小林公公了。”
这也算是了却了她心头一桩心愿。
待将小林公公送走后,骆卿便又去床上躺着歇息了,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她就算不在乎自个儿的身子这孩子还是要好生爱重的。
她就这样闭府将养了半个月,待听得万院判和万夫人离京的日子渐近的时候到底是耐不住了,亲自出门去送了人。
过往种种皆成云烟,万家的人都走了,自此只剩漫漫长途的遗忘。
骆卿这时候又有些想念言淮了。
“王妃,过两日宣平侯府的老夫人做寿,礼单都已备好,您请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六喜上前,分外恭敬地将礼单双手呈到了骆卿面前。
骆卿接过礼单瞧了瞧,东西备的都挺齐的,便道:“就按照以前的礼制,对照王爷与我大婚时宣平侯府送的礼,一应办了便是。说来这宣平侯府的老夫人是七十大寿了吧?”
六喜回道:“是啊,宣平侯府的老夫人身子骨一向硬朗,只是不爱管事,喜清静,是常年在京郊的寺庙里头礼佛,所以王妃您该是没有见过她的。”
“王爷如今不在,我如今身子也已休养得差不多了,过两日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提及此骆卿难免就想到了骆如月,禁不住还是问道,“她……骆如月怎么样了?”
六喜看了青杏一眼,这才答道:“外面没甚消息,奴才却是有所耳闻,说是孩子还是留下来了,还有新城郡主的功劳呢,只是淑华郡主将她圈起来了,不让她出门。”
骆卿立时明白了淑华郡主的用意,这是打算以后将这孩子当个家仆养,是庶子都算不上的,真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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