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府嫡女

第九章 面圣

    
    万福安在前面走的并不快,似乎是在迁就姜采的速度。毕竟这位姑娘看上去有些羸弱,怕是经不起疾步前行。
    姜采跟在后面,是故意拖慢步伐的。“面圣”,无论如何,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这样的开端很草率,也让人很紧张。
    毕竟她对皇帝要见自己的目的一无所知,而这召见又十分的不符合常理。
    跟在身边的碧丝,明显已经开始呼吸急促。她也很紧张,并且要比姜采紧张很多倍。她能不能跟着姜采一起进殿,要怎么侍奉姜采,有皇帝在场的情况下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照顾好姑娘,又不失体面,对于她都是知识盲区。
    姜采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坚定的看向她,安抚她的紧张情绪。
    从长廊到养心殿,走的路很长,万福安领着姜采走的都是回廊。深秋的天气并不暖和,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因为冷而红了鼻尖。
    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姜采远远的看见了一座宫殿。走到殿前的台阶下,万福安停住脚步,回头对姜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目光也看向了碧丝,这个意思就是碧丝是可以和姜采同行一直到殿门口的。
    方才是引路,万福安可以走在前面。可到了地方,他就要让出来半步。姜采对他欠了欠身,仰头越过高高的台阶看向殿门上的匾额。
    上一世,她是一品侯夫人,却也未有机缘进养心殿。看来姜采她娘和皇帝的绯闻多半是真的,而这位情种皇帝,做事也确实任性了一些。
    而他如此任性,也必定不是个大权旁落的傀儡皇帝。因为没人敢管他这荒谬做法,包括他娘——太后。
    姜采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提了裙摆一阶台阶一阶台阶,沉稳而有力的踏了上去。这是面圣,她得稳住。
    她虽然心里十分紧张,可一旁的万福安看到的却只有她的镇定自若,全没有一丝的怯懦和慌张的神态。
    待迈过最后一节台阶,店门口守着的侍卫似是早有准备,完全没有看姜采一眼,而是侧身推开了殿门,对姜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采停顿住脚步,侧目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碧丝。万福安明白姜采是在询问,碧丝是否也被允许进这皇帝的宫殿。
    皇帝是特意嘱咐过的,姜采身边的人可以跟随一起进殿面圣。毕竟,他独自召见姜采,却并不是私自见她,无所谓有没有近身随从。
    万福安同时也对碧丝做了个请的手势,姜采微微颔首,提起裙摆便迈过了门槛。
    殿内的光线是暗于外面的,方一进门,她有些看不清东西,微微眯了眼睛,放缓了脚步。待到适应了光线后,却发现,这殿内并没有人。
    殿内很空,但是一应摆设十分整洁,就连桌案上的奏章都是整整齐齐码好的,与这整洁相匹配的还有好闻的檀香味道。
    众人印象中的糊涂皇帝,应该是个思维敏锐、条理清晰又很爱干净的人。
    皇帝一天有大半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喜洁净、也喜空旷,这样的人并不见得真的是感情浓烈的人。姜采从紧张情绪里走了出来,微微翘了嘴角,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姜采观察一圈,见殿内无人,便侧目看向了万福安。
    万福安神色如常,仍是半欠着身子的谦恭模样,请姜采在窗边铺了姜黄色织锦软垫的太师椅上坐下。
    姜采并不多话,依着安排坐下,很快便有内侍奉了茶来。
    万福安站在一侧,姜采不发问,他便不说话。片刻后,便以有公务在身,告了辞。碧丝守在一旁,不时为姜采添茶。
    一盏茶饮尽的时候,皇帝仍然没有露面。姜采也不显局促,仍然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切感觉都还好,只是微微有些饿。
    毕竟从英国府出门走到皇宫,又在宫门处走到养心殿,再从这殿内静坐,已经是很长时间了。她早上吃的东西早已经消化掉了。而且,算一算时间,姜太妃的寿宴都已经要开始了。
    姜采揉了揉肚子,抬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漏钟。而后,目光落在了殿内那座巨大的屏风上。那屏风上的画浓墨重彩,完全不会透过它看见任何人影。
    也许,那后面正坐着一个人,静静的看她。
    一想到这,姜采迅速将目光挪开,心里多少有些慌。她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观察她,她有什么价值。
    屏风后确实站着一个人,这是一个特制定的屏风,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能清清楚楚的看清外面。皇帝着一身滚边金丝玄袍,负手而立,面色平静,目光深沉。见万福安又再次走进大殿,便挪开了目光。
    “姑娘,皇上今日忽有政事,不能来见姑娘了。姜太妃那里要开席了,老奴这就差人送姑娘过去。”万福安行着礼,一脸歉然。
    忽有政事?这不就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吗?万福安是宫里的老人,常年贴身伺候皇帝,是故意说了漏洞这么大的话吗?
    姜采睫毛微动,神色如常的起身,微微行了一礼,转身便的和万福安安排的小太监走了。
    “她们母女真的太像了。”姜采走后,皇帝自屏风后转身出来。
    万福安附和,“确实和梁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眉眼间竟没有几分国公大人的样子。”
    孩子完美的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却摒弃了父亲的基因,倒是也很罕见。
    皇帝唇角微翘,“上一次我在病中,并未仔细看这孩子。”
    万福安惊讶,之前皇帝中了丽妃的蛊毒,人疯疯癫癫,原以为他是什么都记不住的,却没想到仍记得。
    皇帝似是在回忆那日见面的情景,微微蹙着眉。“虽是样貌已近十分,却又觉得人并不像。”
    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梁离气质纤柔,会让人生出保护欲。而姜采,淡定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稳重中又透着那么一股子冷漠。冷漠的人,向来心狠,尤其是女人。这种女人,是管理后宫、辅佐君王的好苗子,但不是好妻子。
    梁离柔善不能理事,是个好的情人,却也不是好的妻子。
    这母女俩,除了样貌的十分相似,做不了好妻子这点却也十分相似。
    万福安见皇帝对姜采似乎并不是十分满意,又完全没有在意他那句故意出现纰漏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这位姑娘来之前,圣上是有些焦躁不安的。他对梁氏的深情从未因时间而变淡,万福安唯恐这位痴情皇帝做出什么有悖人伦的事情来。却不想这位姑娘进门前,皇帝便转身躲在了屏风后面。
    他决定不见她了,自然不会是因为忽然不敢面对,而是因为兴趣大减。
    他偷眼去看皇帝,却见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姜采离去的方向。
    圣上自打病好了,性情也是大有不同啊!
    ……
    朝华宫内。
    丽嫔云鬓松散歪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假寐,屋内温香萦绕,有小宫女跪伏在她脚下为她捶腿。
    贴身宫女小芸匆匆自殿外进门,丽嫔听见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细碎声,缓缓睁眼。眯着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问道,“情况如何?”
    小芸因为疾步跑进来,脸上带了几分红晕。跪到丽嫔的榻前,让伺候的小宫女退下,这才开口,“圣上并未见她。”
    “并未?”丽嫔微微挑高了声音,不可置信。日思夜想的人在眼前,没见?有趣,有趣的很。
    小芸懊恼,“那姑娘到了养心殿前,圣上本是站在门口迎她的,可不知为何待她越走越近的时候,圣上却忽然转身躲在了那座屏风后面。就一直放着那姑娘坐在那殿里,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万公公才又来将她请走了。”
    丽嫔扬眉,颇觉兴味。“我是见过那梁氏画像的,这位姑娘和生母几乎生的一模一样。”
    小芸点头,“圣上也说,太像了。可却不知为何忽然就不见了。”
    “大概是怕了也未可知。”丽嫔重新又闭上眼睛,本是紧张起来的身体又渐渐的放松下来。
    她生的很美,又带着几分慵懒,那双魅人的凤眼一闭上,静静的样子和姜采确实有四五分的相似。
    小芸一直以为,自家的主子算是艳冠后宫了。但今日见过姜采后,方才觉得,美人之间也是分等次的。那位姑娘,美的有点脱尘。瞧圣上的意思,韵味却不及其母。那位故去的梁夫人,该是何等绝色啊。
    小芸想不通,自己主子为什么希望圣上喜欢那位姜姑娘呢。别说是否合礼数,哪个妃子愿意有人来和自己夺宠呢。
    丽嫔是他国进贡的美人,没有心腹。只有这个认主又衷心的小芸。但主仆二人,向来是没什么默契的。小芸不知道丽嫔心里想什么,丽嫔也只是吩咐她做事,从不多说一句话。两人……很生分。
    姜太妃的寿宴索然无味,除了重温一下亲情便无其他。
    但……众人却都知道,皇帝召了姜采去养心殿。并没有见她的这个细节,没有外传。
    二皇子正在议亲,大多数人以为,皇帝是破天荒的自己相看儿媳。毕竟顾后太年轻了,帝后又生了嫌隙。
    这是不是误会,姜采也不知道。
    老太太询问她面圣的细节时,她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老太太想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明显看见她眉头一松。
    折腾一天,是很是累的。尤其是情绪有起有落,有紧张又有疑惑的一天。不仅仅是身体的疲乏,还有精神上的紧张。
    姜采回到琉璃阁后,便吩咐人烧水沐浴。未等绞干头发便伏在案上睡着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醒来时整个人神清气爽。
    姜采忽然发现,自从劝慰自己万事不要多想后,她的生活质量明显提高了。
    这事若是发生在她病倒之前,恐怕她要一直思虑担忧。想弄清楚皇帝为什么见她,为传出来的谣言烦恼,仔细思索老太太的神情下隐藏着什么想法。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应该是一夜都不能睡的。
    可如今,她什么也没想,睡的十分安稳,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很好,容光焕发,美貌更胜往昔。
    她忽然发现了和原来全然不同的活法,而这种活法让她很自在。
    接下来,她准备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让自己过的更自在上。
    ……
    京城中没有秘密,皇宫里也没有。如果有,那一定是花了大力气压下来的。皇帝召见姜采这事儿,太奇葩,皇帝不想压,又有人想外传。不到半日,这件事人尽皆知。
    大家不知道姜采生出了放飞自我的心思,她又成了很多人的假想敌。
    大家以为,她是要嫁给二皇子了。
    皇帝想要娶的儿媳妇,广安王没希望争取了。
    花羽柔觉得事情很妙,可姜淮却哭红了双眼。
    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和二皇子荣沐是真心相爱的,姜采横插一脚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忽然生出了一股孤勇,想要为爱怒搏一把。
    生母不在,没有嫡亲姊妹,她能商量大事的,只有胞弟姜枫。
    她差人去二门上等着下学的姜枫,然后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想法和盘脱出。
    姜枫挑眉,满眼惊诧,像是审视怪物一样审视着姜淮。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有病?”
    姜淮没想到弟弟是这样的反应,愣了片刻后,怒了。“我是你姐姐,如今母亲不在了,你就当全力支持我!”
    “支持你作死?”姜枫表情未变,语调却拔高了。
    姜淮觉得一口气闷在了胸口,想哭,又觉得被气哭了太丢人,只能瞪大了眼睛喘粗气,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姜枫见姐姐这样,也觉得自己太直接了,很伤人。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那啥……娘是犯妇,案子虽然结了,真相可没揭示。外祖家势微……况且表哥曾作出那么……不上台面的事情。咱俩只能在父亲和大哥庇护下苟延残喘。别想不切实际的事情了,好好活着吧。去争皇子妃位,冒的是掉脑袋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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