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令

第七十一章 忆兰轩夫妻话别离

    
    柳王妃越想心里越难过,禁不住鼻翼发酸,眼含泪水,假装揉眼用帕子搌干眼泪。端起一杯酒,向窦陈二女,窦玉仙和曹绣鸾说道:“你们是客,我身体不好接待不周,还请多多海涵,我敬你们一杯。”
    窦仙童和陈金定坐在客位,脸上显得有一些不自在。方才薛丁山进來看见她们便蹙眉,让她们颇感难堪,幸而众人并不在意,薛丁山施礼后就去了外面,不必磕头碰面可免一些尴尬。窦玉仙、曹绣鸾和樊梨花情意深厚,窦玉仙和樊梨花又有半师之仪更不必寻常,自从知道樊梨花银安殿请死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明天就是和盟之期,想到樊梨花就要祭坛送命,不禁心如刀绞,只不敢流露出來,勉强赔笑同众人一起过节。
    柳王妃以东道主人向四女敬酒,四个人连忙端杯在手,回敬柳王妃。
    樊梨花执壶依次斟酒。薛金莲看着眼前沙沙落杯的美酒,酒落在杯中,如同一股五味水落在心上,酸甜苦辣咸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眼泪几欲夺眶而出。薛郁莲轻轻碰了碰她,薛金莲连忙背过身去悄悄拭泪。
    李绣蓉趁接菜接茶之际也不时偷偷拭泪,转过身又勉强换上笑脸。
    虽是团圆欢宴,众人皆是强颜欢笑,席上的氛围却少有欢愉之气。还亏薛郁莲劝酒劝食,席上才不致太过沉闷。
    倏忽间已近三更。月上中天,银光洒洒,更显清朗。树下草中传出阵阵蛩鸣,又助几分凄凉。
    薛瑛龙因为有柳王妃的话脸上不敢太过愁苦,眼泪不时在眼睛里打转,执壶依次给四位长辈斟酒。
    薛丁山心里有事,几杯酒入腹更添忧愁,紧锁双眉,以手抵额默然而坐。李鸿看在眼里,轻轻推了推薛丁山,低声说道:“云峰,不舒服吗?”薛丁山轻轻摇摇头,道:“沒有。”李鸿搭了搭薛丁山的脉息,暗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身上有些发烫,想是伤风了。夜风渐凉,你别在这里吹着了,先回去歇息歇息吧。”薛丁山也自觉难以支持,便起身说道:“好吧,小弟自觉身上不适,先告退了。二弟,代愚兄多劝姐夫和妹夫几杯。”薛景山看着郁郁不欢的哥哥着实心疼,连忙说道:“兄长安心回去歇息,这里有小弟照应。瑛龙,送你父亲回去。”薛瑛龙答应,连忙起身扶着薛丁山出了芙蓉榭,穿过甬路回忆兰轩。
    薛丁山在忆兰轩门外驻步,说道:“你去侍奉祖母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薛瑛龙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又站住了,望着薛丁山好像有话说。薛丁山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情?”薛瑛龙沉吟片刻,才说道:“母亲明天真要……”话沒有说完,眼泪已经滚了下來。薛丁山抬手扶着薛瑛龙的肩头,长叹一声,“唉!……”轻轻拍了拍薛瑛龙的肩头,猛一转身进了院门,顷刻间泪如涌泉。
    薛瑛龙看着薛丁山上了楼,方才含泪回芙蓉榭去了。
    薛丁山疾步上了楼,就觉得身重头晕,回到内室和衣躺到象牙床上。云兰见他回來,连忙跟了上來,见他和衣而卧不敢呼唤,悄悄拉过锦衾给他盖到身上。薛丁山昏昏沉沉地合目而卧,似睡非睡。
    朦胧中,一只柔润滑凉的素手轻轻抚在了他的额上。薛丁山心里立时清爽了一些,睁眼看时,樊梨花正坐在床边,用手探看他的体温。薛丁山撑身坐起來,问道:“你怎么回來了?”樊梨花一边诊着他的脉,一边说道:“瑛龙回去说你病了,婆母让我回來看看。”薛丁山苦笑道:“想是今天御宴家宴多饮了几杯,身上有些困顿,并无妨碍,你别担心。”樊梨花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身上热得烫手,还说无碍?你先歇歇,我去让雪兰熬点儿姜汤,让他们和婆母说一声,免得婆母担心。”薛丁山点头无语。
    樊梨花起身來到外室,云兰正捧着薛郁莲为樊梨花准备的衣裳进來,刚要说话,樊梨花连忙一使眼色。云兰领会沒说话把衣服放在了榻上。樊梨花说道:“告诉雪兰熬一碗姜汤來,另打发紫绡向老王妃说一声,姑爷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请老王妃放心。”云兰答应忙去了。
    樊梨花又回到内室,薛丁山靠着靠背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闺门,似乎是盼着樊梨花回來。樊梨花來到梳妆台前,从妆奁里拿出一个锦盒,揭开盒盖,盒子里是几十只银针。樊梨花取了几支针,用盒子里的素纱擦拭干净,來在床边拉过薛丁山的手针了列缺、合谷、两处穴位,又针了支正、风门几处穴位。薛丁山一直静静地看着樊梨花,像是要把她的一举一动,一发一肤都刻在心里一般。樊梨花低着头,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默然给薛丁山拈针。室内一片寂静,空气仿佛要凝滞了一般。
    云兰捧着姜汤进來,说道:“小姐,姜汤煮好了。紫绡回來说,老王妃已经命散了。”樊梨花点头,示意把姜汤放在梳妆台上,说道:“你们也早点儿歇着吧,明天寅时就要起的。”云兰答应着出來,随手关上房门自去歇息。
    樊梨花给薛丁山起了针,收到锦盒之内,依旧放在妆奁里。从梳妆台上端过姜汤,柔声说道:“喝盏姜汤去去风寒吧。”薛丁山默然接过碗盏,和着眼泪咽了下去。樊梨花接过碗盏出至外室放在桌子上,看了看云兰送來的衣服,这是薛郁莲亲自裁剪缝制的,樊梨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复回内室,卸罢残妆,宽衣蹬榻,还沒等樊梨花在床边坐稳,薛丁山猛地伸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樊梨花玉躯一颤,芳心顿乱。半晌,才勉强稳住心神,含愧柔声说道:“云郎,为妻对你不起。我……”薛丁山摇摇头,用手捂住了樊梨花的檀口,依旧紧紧抱住她。樊梨花只得温存地摩挲着薛丁山的肩背,尽力让他平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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