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行,隔着窗帷长安见到了那座胡人开的酒肆,建筑风格迥异完全不同于城内的酒肆,在官道旁甚是醒目,此时晨间少有人走动,只停了几辆车马,有些冷清。
高处的酒旗在晨风中烈烈作响,旗子上雕画着看不懂的图案。
“那是胡人的图案,大概就是‘酒肆’的意思。”王宝钏在旁边解释道,想来一个地位卑微目不识丁的丫头是无从得知这些常识的。
“原来如此,梅儿不识,只是觉得与咱们在城里看到的旗子大大的不同呢。”
“嗯。”王宝钏只轻轻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依靠着车身闭目养神。
行了半日,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阵阵喧闹声。
“三姑娘,渭城客舍到了。”高士纪在马车外回道。
虽是渭城客舍,但离真正的渭城却相去甚远,也仅是连着一条渭河而已。
这里聚集了很多人,行走的脚夫,奔波的旅人,送行的亲友,如果说西去五里的官设驿卡是站台的话,这里无疑就是候车厅了。
几人简单修整了一番,高士纪去驿所倒换了官文再将文书与银牌交还给了王宝钏,便继续上路。
行至五里处,果然有处官兵把守的关卡,人们依次排队等着“度关”,过往车辆行人须得一一细查检过方可放行过关。
看来,即使拥有“过所”也并不等于就能顺利度关,时不时便有人被驳回悻悻而去,或疑为细作的则被一旁的官兵拿下直接带走。
王宝钏手里的银牌此时方显出其特殊作用了,那驻守的官兵忙去禀告了驿官,得驿官亲自迎送顺利度关。
才要继续前行,忽听人群一阵躁动,有人大声呼喝呐喊,似乎是有人欲强行闯关,被守关的士兵当场缉杀。
血腥的场面简单粗暴,刚才还对度关甚有疑义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默默地依次递上自己的过所,等待检查通过。
王宝钏面色苍白,双手紧握着衣襟,显然是被这一幕吓到了。长安有些担忧,此去西凉前线,那可是真正的战场。“三姑娘……”
王宝钏闭了闭眼,摇摇头道,“我没事,走吧。”她的薛郎自十八年前上了战场至今生死未卜,既然自己决定要去寻人那便绝不可妄生退念。
兴许是驿骑的缘故,这一路行来非常顺利,每行三十里便有一驿,随时补充供给,若去掉奔波之苦,一路行来倒也算不得辛苦。
即便如此,才过了泾州地界,因水土不服气候不适,加上连日奔波未得停歇,王宝钏还是病倒了,三人只得暂缓行程改道赶往最近的县城投宿歇脚,顺道给王宝钏请了大夫看诊。
长安的【治愈】最是能治的是外伤,对于内因病灶反而效果不大,【两仪针灸】倒是能治,但王宝钏心急赶路,几乎是日夜兼程,长安连个下针的机会都没有,直拖到如今再无法前行了才终是停了下来。
投了县里最好的客栈并请了县里医馆最好的大夫,看过诊开了几副药总算安顿了下来,这病也无他法,只需吃药静养几日便可。
长安借了客栈灶间的炉火一边煎药,一边思忖,此去阳关还有千里之遥,出阳关再到西凉前线又是近千里,途中所经尽是苦寒之地,王宝钏这身子骨恐怕是坚持不下去的,唉,免不了她暗地里找机会再多施几次针。
有时候,长安想,她的历练任务难道不应该是诛奸邪杀侫祟,或者手撕绿茶白莲圣母心机表吗?再不济也该是扶危济贫伸张正义的大侠什么的,为什么总是在保镖保姆这样的人设上来去徘徊呢?
【好的,安,下次接任务时会注意的。】小珞及时出声保证着,但这还是改变不了现在灶下煎药的命运啊。
长安兑好了药汁刚要离开,就见匆匆又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怀里捧着一个硕大的药包,估计也是来灶间熬药的,但看这药量,莫非熬出来是喂牲口喝的?
灶间的厨子们对他似乎相识,招呼了一声便由他自行做事,那小厮果然置了一口大铁锅准备熬药,与长安用的药锅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直到后来碰到的次数多了,长安才知道自己猜的多离谱,人家熬那么多汤药既不是喂牲口也不是用来喝,只是用来泡药浴的。
据说他家主子自小就体弱多病,这些年是遍寻天下名医竟没一个能治好的,只到了如今还是药不离口,着了许多的名贵药材将养着身子。这么多年也是挺过来了,原本他家主子看着已无大碍了,偏不巧这些日子来旅途艰辛,引得旧疾发作,不得不临时来了这孟塬县将养数日。
“既然病着不在家好好呆着养养生,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大老远跑到西北苦寒之地?”长安本想这么反问,但是看看自己手里捧着的药盅,五十步笑百步,她家“主子”可不也是在“自找苦吃”嘛。
将养了数日王宝钏的身体已恢复,临行时却被客栈掌柜给拦住了,拉到堂后僻静处,才小声问道,“敢问客官可是要西去?可是要行经乌梢岭?”
“正是,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啊!客官也看到了,这几日来县里投宿的客人一日胜似一日,县里左右不过三四家宿店,平日里能有个投宿的算是好的,如今是家家客满,你当是为什么?……”
掌柜先是四下环顾,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讲起这些日子来的恐怖传闻,乌梢岭本是祁连山脉中一处不起眼的山岭,但因为地处黄土高原和河西的分界,是西去的必经之处,以前时常有山贼盗匪出没打劫过往的商旅,官府开通了西北驿路,清剿了一批贼匪后便一直相安无事。
但前些日子不知又是哪里来的一批恶徒占据了那乌梢岭,打劫过往的商旅,不止抢人钱财还杀人性命,来县里投宿的客人大都是从那里逃命来的,有些胆小的更是止步不前来这里避灾祸。
“既有匪患,可曾报官?”王宝钏部问道。
谁知掌柜听了,忙左右看了看,压低的声音道,“发生了这种事自然是要报官的,县丞也曾命人去查探了一番,最终也没个结果,后来县里张贴的公告,说若有人在县里散布乌梢岭谣言,重罚不怠。很多人为这事挨了板子,虽然投宿的人还是多,但没人敢再传言。”
长安见王宝钏沉默不语,忙向掌柜塞了几枚通宝道了谢,那掌柜也不推辞,收了钱连声道,“我见几位面善,便好心提醒,且莫要枉送了性命。”
“三姑娘,我们还走吗?”等掌柜走了,长安小声地问道,她是个婢女,得听主子的。
“走,当然要走。这掌柜的话漏洞百出不可信,若真有山贼劫道,高府院武艺高强自会护我们周全。乌梢岭地处要道,西北驿路东南驿路都经过此处,朝廷不会坐视不理,若邮驿受阻,早有驿兵出来清剿了。”
“可那掌柜不像是说谎话,难道他是为了多赚几天宿资故意诓骗我们?不过这些天,来投宿的人确实多了很多。”
“梅儿,不管发生什么,西凉我是一定要去的。”王宝钏忽然抬头望向长安正色地说道。
“是,三姑娘,梅儿知道了,梅儿以后不会再说丧气的话了。”王宝钏意志坚定是勿容置疑的,倒是长安多虑了。
出了孟塬县,高士纪将马车停靠在路边,才面色沉重地来回禀。
跟掌柜说的内容差不多,西北驿路似乎真的出了问题,水陆阻绝,信使不通,这在严苛的邮驿系统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有人曾用“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来形容圣朝发达的邮驿系统,七条线路贯穿了全国路线,两月之内通遍全国无所不达。
这些天,高士纪持银牌请见附近的驿事,竟一再推脱,皆以病重不便为由拒见,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西凉前线战事未歇,战事军情动向皆由西北驿路承担,保证这条线路的畅通性是至关重要的,怎么会出现现在的状况?乌梢岭究竟发生了什么?孟塬县令发布公告是想隐瞒什么?
“三姑娘,咱们只是路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关咱们的事吧,若真有什么大事,又哪里是我们区区一个弱女子能管得来的?”长安打断了王宝钏的沉思,说道。她可不想多生支节再回孟塬县,保持主线任务不动摇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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