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但也不难想,结合一些事情,很容易猜到景牧要干什么。
程筠墨突然觉得她必须要见一见景牧,否则她不甘心。
不孤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居然是程筠墨。
脸上的惊讶没有很好的及时收敛住,被程筠墨收入眼中。
不孤带着惊讶,低着头,复而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见过军师。”
“景牧大人在家吗?”程筠墨问道。
“公子不在,敢问军师来此所为何事?”不孤脸上带了一些警惕。
不孤不是不知道最近疯狂流传的传闻,毕竟之所以能够传得那么猖獗,他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他去哪里了?”
“公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一向不能过问,所以无法回答军师。”
“军师要进来等吗?”不孤提议道。
“不用了。”程筠墨淡淡的道。
她真的晕头了,景牧那样的身份,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除了要与他一起做事的人,无关的人肯定不会告诉的。
哪怕是他身边最贴身的人。
程筠墨离开了景牧家,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这才发现,她其实并不了解景牧。
在不知道景牧的下落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找不到景牧。
当然,倘若她让人去查的话,她一定会得到她想要的。
但是又有什么用?
景牧穿着公子牧的衣服,打算回家,毕竟公子牧并不适合长期出现在北疆。
只是一个转角,只一眼,突然就看见了程筠墨。
街上明明有很多人,可人海里,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这个世间仿佛只剩她一个。
程筠墨看到景牧的时候,
相信缘分吗?
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在你不抱希望的时候,你寻找的那个人,就像是突然降临在人间,虽然着一身黑袍,却在这世间最为耀眼。
“阿归。”程筠墨追上景牧,在景牧要离开的时候一把将他抓住。
“军师。”景牧声音虽然十分温和,但眼里尽是冷漠:“军师是来抓我的吗?”
“你明明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散播那些不实的传闻?”程筠墨抓住景牧的衣袖不放手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自毁前程。”程筠墨语气十分焦急的道。
景牧看着程筠墨,一点一点十分温柔的将程筠墨的手掰开:“我不走,军师不用这样抓着我不放。”
换而言之,他真的想要走的话,程筠墨也留不住他。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愿意相信他们所听到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程筠墨十分痛心的看着景牧。
“是因为玉家吗?”
“你不想杀我,但因为玉家,你不得不动我,所以你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是为了保护我?”
“阿归,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背负这些莫名其妙的罪名。”
“军师再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景牧笑了笑:“我确实不愿意动军师,毕竟动军师有很大的风险。”
“但我又必须要动军师,因为我要活着。”
“所以你明白吗?在我这里,你的命远远没有我的命重要。”
“真正爱你的人,会把你的性命放在自己性命之前,而不是我这样的,在必要的时候,会要了你的命。”景牧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他很少有这样不近人情的时候。
为了自保,他一般都是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温柔的话,然后下最狠的手。
这样的几乎算得上不近人情的语气,他记忆里,从小到大似乎也没说过几次。
“我明白,我都明白。”程筠墨叹了一口气道。
“阿归,我在确定我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了。”
“我喜欢的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背负了很多,他受了很多苦。”
“他不善良,甚至比他心狠手辣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
“可他又十分善良,可以不计较得失的去鬼门关救人,可以深入北狄军营救人。”
“阿归,你若是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纠缠,程家的姑娘,还不至于放不下。”
“可你分明喜欢我,我又恰巧也喜欢你,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珍惜这难得的缘分呢?”
景牧看着程筠墨,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良久之后才道:“我能够成为公子牧,能够成为南疆公子牧,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我家破人亡吗?”
“我没亲手杀过人,但是我杀的人也不少。”
“程筠墨,为了活着,我没有什么不可以,我可以为了活着杀了别人,自然也可以杀了你。”
“军师做一件事情,可以挽救无数个家庭。而我做一件事情,有多少家庭为此奔赴黄泉,我也不清楚。”
“我与军师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前是我太过贪恋,军师又何必执于此。”景牧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我做我的事,倘若碍到了军师,军师只管动手便是。”
景牧说完之后,便从程筠墨身边走过,不见任何迟疑。
“阿归,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不一定要为敌。”
“军师告诉我,能有什么办法?”
景牧转过头,神色默然:“军师是不知道我是毒人?还是不知道毒人之毒无药可解?”
“没有平衡药,我撑不过毒发,所以军师觉得这个局怎么解?”
“程家有名医,毒人之毒即便是没有办法,研制出与玉家的平衡药一样的药,延长寿命,也是可以做到的。”
“不需要时间吗?”
“军师大概还不知道玉家的平衡药是死了多少毒人才配出来的方子吧?”
“我记得我还是毒人,初次遇见军师的时候,军师告诉我,每一个能够活下来的毒人,都是上天的恩赐。”
“军师真觉得这是恩赐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军师真的了解过吗?”
“如果军师真的了解过,就不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了。”景牧甩开了程筠墨的手,头也不回的道。
在他的生命里,他遇见的最大的恩赐,便是遇见程筠墨。
可他遇见的最大的残忍,也是程筠墨。
《论语·颜渊》里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命运却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他不怕疼,也不怕苦,那么疼,他都熬过来了。
可上天偏偏让他遇见了程筠墨,遇见了这个足够让他忘记此生所有伤痛的人。
然后在他拼命想要保护这个人的时候,想要给她平安、欢愉的时候,却让他不得不低下头。
去为了活着屈服,去杀她。
这算什么?
玩他吗?
他这样一个沾满泥垢的人,永远要在黑暗里拼命挣扎才能活下来的人。
怎么配喜欢这样一个深明大义,满身光芒的人。
景牧走的很是决绝,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刚才的那些话,那些动作,需要他付出多大的勇气。
如果他不是毒人,他自然可以回应程筠墨。
如果他没有背负那么多,既然他是毒人,他也可以给了玉家以保程筠墨。
可是,不行啊!
不行啊~
药房之悲不能再继续,药房的那些人也不能白死。
景牧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摘下面具,用手感受着脸上的湿意,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哭了。
“哥哥你为什么哭啊?”
景牧低头一看,这才看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一脸天真无邪。
“大概是因为哥哥太没有用,所以很难过。”
“哥哥,吃糖。我阿娘说了,吃了糖,甜甜的,就不难过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景牧道。
“谢谢。”景牧接过糖道。
“哥哥加油!”小姑娘为景牧加油道。
“好。”景牧看着手里的糖,突然就落下了一颗泪,打湿了手掌。
“是糖不好吃吗?”小姑娘歪着脑袋,不解的道。
糖怎么会不好吃呢?
那么甜,可是她最喜欢的了。
“不是,哥哥很少吃糖,突然就觉得欢喜。”
“原来哥哥比我还可怜。”
只是欢喜也会让人落泪吗?
欢喜不是大声的笑吗?邻家的哥哥姐姐,开心的时候,都是大笑啊?
难道是因为邻家的哥哥姐姐和她一样还没有长大的缘故吗?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这是我今天最后一颗糖,也给你好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糖,依依不舍的递给了景牧。
“哥哥吃了糖,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景牧看着渐渐跑远的小姑娘,突然在她身上看到了程筠墨的影子。
程筠墨小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
景牧看着手里孤零零的两颗糖,眼神不知不觉的温柔了下来。
他确实很少吃糖,没有条件的时候吃不到,有条件的时候,他也想不起来。
他本身是一个非常容易养活的人,所以糖不糖的,他真的没什么执念。
景牧看着这两颗并不是什么多名贵的糖,突然觉得这世间也有许多温柔与善良。
只是与他没什么缘分罢了。
景牧将两颗糖收好,将面具带好。
这一刻,他还是公子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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