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回来的尊严

    
    所以，我真的要呼吁：配备英语老师，一定要口语好的人才可担任，不能只是语法好！
    就像我小时候学英语，都是加注汉语拼音，比如“早上好”，英语“good morning”，我的拼音是“狗戴猫铃”。
    和坚果国人的对话，让我惭愧不已，也对当年我的英语老师肃然起敬：您老厉害啊！教的口语90%发音都成功避开了标准。
    女朋友来东海的那一天，我说好了要去火车站接她。但是经理以工作忙为由，冷若冰霜地拒绝了我的请假要求。
    从暂时解决了我的窘境来看，我还是有小小的感恩心里，于是就给女朋友发了短信，说晚上早点下班，做几个好菜赔罪。
    那天事情特别多，我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又去仓库帮存货会计盘点。干到6点了，寻思再给经理说说，今天不加班了，早点回家。
    经理电话却先来了，说我方厂长找我们有事情。
    到了厂长办公室，外方的厂长也在，还有一个翻译。
    气还没喘匀，“刘主管，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么不负责任？产品成本又算错了！”经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鼻子开始了更年期的咆哮：“我看你有点制造业从业经验，就算你电脑不熟，我也选了你当主管，谁知道你根本就是个草包！”
    “发生什么事了？”我也有些上火，“你怎么骂人呢？”
    “骂你是好的，我要投诉，明天你别来上班了！”经理宛如那什么老虎，唾沫与噪音乱飞。
    “那好啊，爷我正不想干了！”我摘下袖套，狠狠地摔在地上。“谁稀罕两头见星星！”
    “小刘主管，请留步。”我方厂长，一个40多岁的中年大叔和蔼地叫住了我。
    “我们请你来，是想和你商讨一下产品成本的事情。”厂长瞪了经理一眼。
    “哦。”我心里还是很留恋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特别是女朋友来东海后，开销会很大的，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各位”，厂长对着外方厂长说开了：“最近三个月来，我们销售形势总的是好的。”
    我们国人惯用的开场白，翻译在一旁叽里咕噜地汉译英。
    “但是，我们惊讶地发现！”厂长喝了一口水，说：“因为单位成本过高，被我们砍掉的几种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却很好销，而有几种单位成本很低的产品呢又不受待见。”
    “是不是人工成本过高？”经理总是想显示自己的高明。
    “听我把话说完！”厂长恶狠狠地说，或许心里后悔怎么选了这么个女人做搭档。
    “您请！”经理讪讪地说，弯腰想去给厂长倒水。
    “不用了！”厂长恨恨地说：“你总是干些不相干的事情！”
    “我们分析了人工成本，我们C国工人的日工资比坚果国和西洲国家的低几倍。所以，我只想问问小刘主管，成本计算是否有误？”厂长和颜悦色对我说道。
    “好的，我再复核一次。”我一边说，一边走到办公桌前。
    经过允许后，打开厂长的电脑，从excel表上一行一行地仔细检查公式设置。5分钟后，我抬起头汇报说：“公式很准确，计算也没有任何错误！”
    “what？”老外蓝眼珠光芒一闪，像蓝色闪电划破快要黑下来的办公室。
    “虽然计算没有任何错误，但是分配制造费用的前提可能错了。”我平静地说。
    “哦？说说看！”我方厂长来了兴趣。
    “我们知道，产品成本也不神秘，由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和制造费用三部分构成。”
    对外行，我总是通俗易懂。
    “这个领导们比你还清楚，别说废话了！”一个尖锐的分贝再度响起。
    “水经理！”厂长发怒了：“你能不能消停点！叫你分析，你又找不出原因，给我闭嘴！”
    “SHUT UP！”外方厂长也对着经理吹胡子瞪眼睛。然后，对我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材料和人工没问题，我们有非常先进的材料定额和人工工时定额。人工方面，虽然比不上福特汽车早年那么残酷地分析和减除工人任何多余的动作，但也是平均劳动生产率往上浮动了20%。当材料和人工都能准确计量后，”不去理会经理的尴尬，我直视着厂长们说：“制造费用的分摊就大有学问了！”
    “呵呵，愿闻其详。”厂长眼前一亮。
    “传统的制造费用分配的标准主要有两个，一是生产工时，二是机器工时。”我知道厂长们不太专业，也不想过于卖弄。“我们厂采用实际生产工时分摊制造费用。根据我在滨城互感器制造业的经验，生产自动化程度越高，人工成本就越低，那么按照单一的工时等标准分摊制造费用就会导致成本计算的严重失真。”
    “实际生产工时分摊制造费用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人说不妥啊！”经理撇撇嘴，小声嘀咕。
    “是啊，现在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厂长也很不解。
    我站了起来，继续分析：“20世纪70年代以后，市场由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转变。以计算机技术为代表的信息技术，使得企业的固定资产投资增加，管理作业增多，而直接的生产活动相对减少，这一切使得生产的间接费用呈急剧上升的趋势。
    70年代以前，间接费用仅占人工成本的50%－60%，而现在很多企业的间接费用已上升为人工成本的400%－500%。以少量的人工费用为基础分配大量的制造费用，必然带来成本分配的偏差。”
    “but，why？”老外厂长英语提问。
    “因为传统成本核算方法隐含了一个假设：产量成倍增加，所有投入的资源也会成倍增加。然而，现实企业中资源的消耗与产量不相关的例子比比皆是。
    比如，生产工时或机器工时耗用较多的产品，其耗用的产品质量检验费用就多了么？显然未必，因为检验费用的多少与生产时间的长短没有直接的正比例关系。
    又如，如果企业本月在同一个车间生产两种产品，一种产量高，另一种产量低。
    那么在传统成本法下，高产量的产品由于耗用的工时比较多，就负担比较多的厂房折旧费。实际上，两种产品占用厂房的时间是相同的，应该分担相同的厂房折旧费。所以，传统成本法高估了高产量产品的成本，低估了低产量产品的成本。”
    厂长站起来，递了一杯水给我，赞许地说：“慢慢讲，不着急。你这么一说，我这个外行都有点入门了。”
    “不着急才怪呢。”我心里想着女朋友一个人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孤苦伶仃地在小区等我的模样，上火啊！
    “你有事吗？”厂长善解人意地问道。
    “有事！我长话短说。纠正偏差的方法已经有了，这就是作业成本法——Activity-based Costing。”考虑到翻译不懂会计专业术语，我直接对老外厂长说了个单词。
    “我把厂里的生产分成了材料采购、物料处理、启动准备、装配、工程处理、质量控制、产品包装、管理8个作业。
    这一个月来，我观察了所有的作业，分别按照不同标准，对10多种主要产品的制造费用进行了分摊。这是我初步计算的表格。”我语速很快地讲完，就从蓝色工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A4纸递给了厂长。
    “太好了！”看了一会儿，厂长站起来，把表格递给对面的老外，“我就说嘛，畅销的A1，B2，C3产品为什么成本这么高？原来都是传统成本法惹的祸！”
    “good！thank u ，liu。”老外看完后，激动得金黄的头发都立起来了。
    翻译同声英译汉：老外说我帮他们解答了困惑，还选择出G5，H6，I7三种单位成本较低的产品，而这三种产品在坚果国最畅销。
    我象征性地被老外拥抱了一下，赶紧焦急地请求：“厂长，我可以先请个假吗？我女朋友从滨城过来，还进不了门。”
    “不行！”水经理语气生硬地说：“还没到9点呢。难道你要比我这个经理先下班吗？”
    “首先，我女朋友大老远来了，你不让我去接也就算了！”我怒火万丈，“现在，我干完了活，正常下班怎么了？你敢公布你出馊主意，不给加班工资的事实吗？”
    “人不是机器！”我提高了嗓门，对着水货说：“天天加班到晚上11点，你受得了吗？”
    “为了工厂，我没问题！”水经理大言不惭地表着忠心。
    “你，你，你！”我气急败坏，但是没有当众戳穿她每晚9点先闪人的把戏，心里念着她最后一点好。
    “刘大军！”水经理瞪鼻子上脸，尖叫：“我警告你！你有什么本事咹？连电脑都不会！是我给了你工作，你却三天两头想请假，我看你就没有人生的目标！别忘了，你还没转正呢。哼！”
    “我无话可说。”我突然觉得深深的悲哀，为自己是个小人物，为自己想要那点可怜的工资，更为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未酬！
    上班以来，我天天8点到岗，晚上11点离开，什么时候请过假了？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批评真的不算什么！有人语重心长：年轻人，先定一个小目标，我先挣它一个亿！
    网友感叹：“土豪的世界，我们凡人不懂。”
    “what’s up？”看到我像个泄气的皮球，老外很惊讶地听说了我们被高管同胞逼着天天加班，又没有加班工资的传奇。耸了耸肩没说什么，一脸困惑地坐了下来。
    “这样吧，我和sunny开车送你回家，并给你女朋友解释一下好吗？”厂长很尴尬地说。
    他原以为我们财务部是因为工作多才加班的，他也知道水货先溜的习惯，但他自己却纵容了这种无形的压榨。
    事实上他比谁都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效率越来越低，大部分人白天打着呵欠无所事事，晚上6点以后假装工作的形式主义。
    “好的。太感谢了！”那个时候，没在东海立足的小人物，还是很容易被感动的。
    “我也去！”水经理拍着我的肩，仿佛她是我亲姐姐一般，“看看弟妹。”
    “还是，”我憋了许久，才艰难地说：“不用了吧？”
    “走吧，小刘。”厂长大手一挥，“水经理，你回家陪老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