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回来的尊严

第二十章 灯光

    
    车很快到达水岸时光小区。
    大理石雕的拱门,门后不远处有个人工湖,灯光和树影在微风吹绉的一池秋水中交汇。
    “这是后现代主义的图画?还是印象派的信手涂鸦?”我随口一说。
    “经理,没想到你还懂艺术呀。”听了我的话,张姗情不自禁地赞美。
    “略懂皮毛。”我谦虚地说。
    其实我用人格作证:那就是哥们信口胡诌。我大学时胡乱看的西方美学等乱七糟八的东西,工作中没用上,没想到哇,没想到!撩妹居然用上了。
    列位看官,年轻时多学点没坏处吧?
    不好意思!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那天是和梵高先生研究《向日葵》来着了。
    “好了,“虽然很奇怪,海享怎么一晚上都没来电话,可是咱名草有主的人还是自觉点。“你已到家,我就回去了哈。”
    说完,我准备返身再上出租车回家。
    “哎,你等等我!”张姗突然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
    “你不许走!”她娇羞的脸上突然布满秋霜,双手张开拦着我。
    “兄弟,你到底还走不走啦?这么磨叽!”的哥猛然照亮了前大灯,晃得哥们眼晕。
    “是啊,你已经到家了呀。”我有些困了,心说不是吧!怎么这么事儿妈?
    “你作为领导,不送人家到家里吗?”小妮子还振振有词:“有你这么不关心部下的吗?”
    “哎呀,不就是进小区,走几步就到了嘛!”我酒还没醒,困惑地说。
    “我怕黑,一个人不敢走,这总行了吧?”张姗撅着小嘴。
    “好,好,怕了你了!”我走到出租车前面,多给了的哥10元钱:“不好意思,久等了,你先走吧。”
    “没关系啦,小伙子!良宵苦短,好好玩。”大城市就是厉害,连的哥都这么有文化。
    “哈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同事。”我有些发窘,耳根烧。
    “理解,理解,珍惜吧!那可是阿拉东海的美女啦。”的哥发动了车子,一溜烟不见了影。
    “走吧。”我愣了愣,招呼张姗。
    一路上,这小妮总说天太黑,左手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臂,那傲人的突起让我感觉到电流。
    我声音有些慌乱和颤抖:“你,啊,小心点。”
    小妮子肯定感觉到我的异样,故意更紧地挽着我。
    发小颜亮说:我希望送女朋友回家的小路能再黑点,再长点,就完美了!
    我可没有这种感觉,至少那天还没有。
    本来发短信请假的时候,我是多么的理直气壮啊,商务应酬。可是经过这半个小时的暧昧,自己突然有点心虚。
    小区深处一栋独栋别墅,门开了,灯开了,金碧辉煌,让我在老同学杨子江的联排别墅里面的淡定消失了。这是怎样的富丽堂皇啊!
    哥们是个会计,文字描写不是我的强项。反正按照税法上固定资产折旧的5大分类,一个也没少。
    短暂的晕眩过后,我走过去,优雅地端坐在单人沙发上,说:“小鬼啊,不错!过来给领导汇报汇报你的工作!这个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饲养,啊,错了,是培养前途嘛!”
    “哈哈哈!”看我装模作样地用《家有儿女》里文老爷子的嗓音拿腔拿调的样子,张姗早就忍不住了,飞扑到我坐的沙发边上,一把搂住我的脖子,眼里秋波滢滢地扳过我的脸,“经理,没想到你还这么幽默呀!”
    “嘿嘿,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闻着那诱人的体香,我只好用吹牛来掩饰内心深处的悸动。
    “都给我讲讲,好吗?”脉脉含情的小妮子,酒气和清爽的口气混合着,吹到我的脸上痒痒的,如秀发拂过我的面庞。
    看看手表,时间流逝得太快,12点半了。
    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美女生气了:“难道和我待一会,就这么难熬吗?”她用手掐了一下我的胳臂,俺滴娘啊!嘶!真疼。
    “不是,不是。”我费力地解释:“你应该知道的,我离过婚。不能再幻想不属于自己的美好了!”
    离了婚的人,就好像是你买的车,从你上车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可能再原价卖出,贬值了!
    男人女人都是。
    你再想追求心仪的异性,感觉占了别人多大便宜似的,尽管你优秀依然!
    “我知道呀,这没什么。”张姗不经意地问了句:“为什么要离呢?”
    “我没当上老家管理银行副行长,她就离开了我。”
    “她怎么会离开呢?不就是个小行长职位嘛。”女人的好奇心永远比男人多。
    “不知道!唉。”我叹了口气,即使在结婚10年后,我也不敢说自己了解女人:“不说那些了,头疼!也许,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吧?不管这种追求是什么。”
    “好了,好了,没事了。别难过,我想一定会有人喜欢你这一款的!”张姗拍了拍我的后背。
    她脑袋歪着,斜睨着我。
    我那个高中同学秦川说,喜欢歪着脑袋看人的女人最性感,最勾人。
    然也!
    “你怎么会对托尼有偏见呢?”怕心跳超过250,我赶快换个话题。
    “偏见吗?那个色狼,天天找借口到我身边揩油,眼睛也不老实。”她娇羞红颜。
    “那我呢?”很想知道这个财务部青春的秘书,是怎么看我的?
    “你就不同了。”张姗娓娓道来:“你每天除了下达命令,就是埋头看书。人家想和你说说话,你也是1、2、3就不再开口。”
    小妮子想起什么,气愤地说:“有一天早晨,人家老远就在花园边上看到你了,给你招手。你倒好,没看见也就罢了,还特地拐个弯,从另一面走了。”
    “哎呀,我真想不起来了。但肯定是有什么其他事情,估计是到工程部要预算去了。”我赶紧解释。
    “我说也是,你虽然不怎么理我,”张姗花容明媚:“但本姑娘长得还凑合吧?”
    “嗯,怎么这么没自信?”我献贫道:“什么就凑合?你长的那是相当凑合!”
    “你敢笑我!”小妮子竟然揪着我的耳朵了。
    我反击似地轻轻地刮了她的小瑶鼻几下,打闹了一阵,我把她的手轻轻握住。
    “不闹了,还是说说我的童年吧。我的童年是在复兴镇长大的。”我给自己定下了1个小时后返回的决定,又喝了一口加糖的卡布奇诺奶糖咖啡(哥们不喜欢再吃童年的苦,也不希望国人再经历那艰苦而屈辱的时代,所以要加糖加奶),缓缓地说:
    “小时候,常听爷爷和外公讲抗战的故事。抗战时期的C国,积贫积弱,面对强大的入侵者,也只能强忍着泪,咬牙扛起简陋武器去保卫家园。
    战争是残酷的,更加是无情的,ri军在C国大地肆虐。
    最让人心酸的是,本该安安稳稳坐在学堂里上学的孩子们,也没能安心度过自己的少年时期,他们很多人都在战火中毅然决然地扛起了武器。
    少年的躯体尚且弱小,可是他们精神不弱。
    在宜川西北部,有一个叫做馒头山的地方,由于馒头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ri军把主要阵地建在了这里。    当时国军的94军121师接到命令要进攻ri军的这个根据地,于是长达十一天的拉锯战便拉开了帷幕。
    十一天以后,馒头山这个不大的地方尸横遍野,鲜血甚至都将石头染成了红色。
    遗憾的是,尽管我军伤亡惨重,最后还是没能把阵地给拿下来,不过ri军也损失惨重。
    战争结束后,ri军来打扫战场。
    他们发现在尸体堆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国军士兵,看相貌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战友全都死光了,他也没有武器了。
    他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因此看到ri军过来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他显得格外平静。
    ri军中有一个会说汉语的少尉叫做奈良茂藏,他问这个少年,为何要上战场。濒临死亡的少年对此只回答了六个字:“为了保家卫国。”
    听到这个答案,就算是ri军,也很难不为之动容,奈良茂藏又问了少年一些问题,少年也一一作答了。原来他是川军的一员,他是自己跑过来参军的。
    川军素来以血性闻名,就算是敌人,对川军也是挺佩服的。奈良茂藏发现这个少年背上背着一双新鞋,脚上穿的鞋子却无比破烂。
    奈良茂藏问他为什么不穿新鞋子,少年毫不犹豫回答说,这个鞋子是准备等到抗战胜利以后在阅兵仪式上面穿的。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他相信祖国一定会赢得胜利,但是他没能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他说完就撑不住去世了。ri军厚葬了他。
    这个少年就是我的小外公,阳万勇。他是偷偷跟着我外公出川去到正面战场的。我的爷爷则参加了敌后武工队。”
    我眼含泪花讲完,看到张珊泣不成声了。我为她擦了擦眼泪。
    我继续深情叙述:“童年的物质生活虽然艰苦,甚至吃过白桦皮,但是在我爷爷和外公的大家族里,大家都非常团结。困难时期,我爸在金城军区,工资最高,可是他几乎全部汇给了我爷爷和外公,由他们分配。”
    我讲的有些眼眶湿润:“可以说三代人经历了近代C国所有的战争,无论是屈辱的,还是荣耀的,我们老刘家的和老阳(外公的姓)家的人都尽了力。
    爷爷和外公优先给那些家里死了儿女的家族成员分配钱和食物。
    小时候,每当我和弟弟饿得快晕死的时候,却看见隔壁家里升起了炊烟。那时候小,不懂事,总觉得老爹不管我们,爷爷和外公也不公平。
    每当这时候,爷爷或外公就会过来安慰我们,像变戏法地掏出几根红薯,或者是鸟蛋什么的。”
    “后来我长大了,听到外公对妈妈讲:那些年苦了你和孩子!对家里贡献最大,孩子们还经常挨饿。可是不照顾好那些家里死了儿女的人,以后国家要打仗,谁肯去啊?”
    张姗听到这里,又热泪盈眶了。也许她的家族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这些吧?
    “那怎么不找政府呢?”张姗哽咽着问。
    “爷爷那时候可是复兴镇的一把手,他说政府也穷啊,他不能带那个头!自己咬咬牙,克服困难吧。”
    “你爷爷真狠心!”蜜罐里长大的小妮,你怎么可能理解老一辈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啊!
    “我也不理解。“但我尊重我的父老乡亲,我的长辈,他们的处事方式。“黑格尔说过,凡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在当时的环境下,也许我和你也只能这么做。”
    “嗯。”张珊轻点臻首。
    我拍了拍张姗的手,果断说:“好了,我该走了。”
    “你就不能留下来吗?”张姗突然抱着我,又急忙娇羞地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家房子多,你可以随便挑一间住。”
    “再说了,你离婚了呀,还有谁敢管你呢?”她眼含秋水地直盯着我说。
    “不了,我得回去!”我狠了狠心。
    “是有人等你吗?”张姗一脸警惕追问,女人啊!太聪慧了。
    “是!”我坦荡地直视着张姗的眼睛,在那清澈而迷离的镜子里,努力调整自己的形象。
    “那,你走吧。”张姗失望地滑落在沙发上,似乎心有不甘,她羞红着脸蛋说:“走之前可以亲我一下吗?”
    “唉!”我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在她那洁白而光晕的额头上轻轻地啄了一下,也不管闭着眼睛的她是否微微张开的红唇。
    我重重地带上门,走在花园般的小径上。
    回头望望别墅明亮而柔和的光线,婀娜多姿、倚窗而望的倩影,不由得想起了那首前酥连著名的歌曲《灯光》:透过淡淡的薄雾,青年看见,在那姑娘的窗前,还闪亮着灯光。
    是谁写的?我嫉妒清风,因为它能轻拂爱人的脸庞。
    我想说:错了!
    我要那清风带句话:好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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