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在朗月镇一间墙壁斑驳的客栈,还是少年的温生第一次见到那个影响他一生的少女,哪怕许多年过去了,他仍然记得她当时身着一鹅黄色的云烟长裙,肤若凝脂,绿黛红颜,尤其是那双眼睛眸盈秋水、顾盼生辉。
后来他们误将她当做谋害村民的妖怪欲擒之,被魔君所救,她非但没有心怀怨恨,反而以德报怨,让魔君不要伤害他们,蛇妖显形后,趁乱附在她的身上,才有了秋月观栖身求师尊一事,只可惜他们走得太匆忙,他甚至来不及道别一声,便再也未见过她。
世人皆言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浮尘若梦,枉他参透高深道法,却始终放不下心中执念,每个夜深人静的日子,当他抬头望月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少女的模样,他常常在想,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再见到她。
可这张脸真的出现在眼前时,温生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望向她,往事种种如昨日再现,心中如翻江倒海。
墨非见这名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才意识到面纱坠落,既然已被他看见,她也无须再遮遮掩掩,更何况此人并不识得她。
“多谢公子相救。”墨非稍稍屈膝,行了个礼。
“墨姑娘,真的是你?”道不尽心中的千言万语,温生神情复杂地望向墨非。
“小女莫念见过公子。”墨非只觉得此人神态怪异,言语之间似是故人来的口吻,让她讶异,不免抬起头又望向那男子,瞧他一身白衣,龙章凤姿,风采出众,方才听他说什么青冥派,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墨非皱眉抿唇,思索起来。
“姑娘的名字不是墨非么,为何要改?究竟发生了何事?”温生的这句话让墨非心中大惊,他竟识得她,他究竟是何人,墨非的目光落在那双幽深的眼上。
“你是何人?”墨非警惕地望向他。
“姑娘不记得我了?二十年前,青冥派前往朗月镇除妖,我是温生……”温生目光缱绻地望向墨非。
墨非恍然大悟,记忆中那个善良少年的脸与面前这张成年男子的脸融合在一起,尽管他的脸上被岁月霜染了些许皱纹,身上的气质也磨砺得更加坚毅,但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变的,她记得这双眼睛。
当初她以为她拥有一切,哥哥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小白三人快乐逍遥的生活,可幸福稍纵即逝,她失去的远比她得到的要多,痛得也更深入骨髓。
墨非垂下眼睛,语气中透着一抹苍凉,“公子认错人了,小女不是公子口中的那位。”
温生见她矢口否认,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墨姑娘,我是温生,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子请自重,小女累了,要歇息了,请公子离去。”墨非
抽开温生的手,待她抬起脸时,眼中已然不见了任何情绪,她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示意温生离去。
“墨姑娘,你……”温生还欲张开,却被墨非开口打断。
“公子,不,道长,莫不是你心悦小女,想要在此留宿,那便先交五十两银子,小女自当服侍好道长……”少女忽然嫣然一笑,一副媚态倚在门框。
温生脸色泛红,他望向那个一直在他心中出尘不染,宛若白莲的女子,现如今行风月女子般的举动,他心痛不已,他不知为何她不承认她是墨非,也不知为何她会自甘堕落,这一切的谜团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墨非冷笑一声,“道长若是银子没带够,便请离去,虽说道长生得仪表堂堂,但小女这儿不是什么破落之人都能来的,小女只认银子,待道长凑够了银子再来。”
温生知道她是有意羞辱他,可他难过的并不是她话中的讥讽之意,却是她沦落至此,让他悲痛万分,这种痛比凌迟还要让他难受。
温生步履沉重地走出去,在经过她时,口中喃喃说道,“不管你承认与否,你都是墨非,无论你经历了什么变故,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门在身后被关上,温生望见那抹娇俏的影子滑落在地,肩头微微颤栗,他想闯进去,将那人儿拥入怀里,可是他没有,他知道此刻她的心情同他一般,如巨浪滔天,她需要平复,他长叹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少杰见师父一脸落寞地回来,他翘首以盼地望向他的身后,可是并未见到二师兄的身影,难道师父没有捉到二师兄,他惊愕地问师父,“师父,二师兄呢?”
“不知。”温生此刻没有心情去想别的,他拿起桌上的佩剑,脚步踉跄地下了二楼。
“师父,等等我……”少杰见师父闷头往前走,想要跟上,却被春月楼的妈妈拦住了去路,说还没结账,待少杰揣着空了一半的钱袋走出春月楼时,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真是黑店,空无一人的街上已经没了师父的身影。
少杰回到来福客栈,走到师父的房门前,轻轻敲门,“师父,您在里面么?”
“我已经睡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屋里传来师父的声音,少杰只好回到自己的房中,回想起师父的异常,心中纳闷,似是听见那女子的琴音后,师父便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女子弹得甚好,但也不至于让人着了魔,少杰百思不得其解,算了,反正二师兄已经跑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第二日天一亮,来福客栈被一群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怒气冲冲地涌入客栈,对客栈的老板说,有人举报,客栈里有妖人藏匿,老板吓得不轻,客栈何时来了妖怪,
又听他们说是两名白衣男子,老板信以为真,对着二楼那两间房说他们就住在那儿。
温生听见楼下有动静,正欲出来一探究竟,刚打开门便见到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指着他说道,就是他,抓住妖人。
温生侧身躲过,为首的那个官兵探过来的身子落了空,狼狈地趴在地上,后面又闯入几个官兵,温生虽不知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妖人”是为何,但已猜到一些,想必是封子成在知府面前倒打一耙,搬弄是非,借机除了他们。
他功力深厚,这些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交手之间已败在下风,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再不住手,你爱徒的小命就没了。”
温生抬起头,惊见少杰被封子成挟持,封子成手持利剑放在少杰的颈上,一脸奸笑地望向他,少杰恨自己中了封子成的奸计,一时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去,信以为真他愿意改邪归正,与他们回去,没想到封子成只是为了拿他当做挟持师父的人质罢了。
温生惋惜地望向封子成,此时他彻底放下让他跟他们回去的念头,封子成心术不正,恶性不改,他们之间的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他无奈地说,“放了他,我和你们走。”
“不,师父……”少杰皱眉叫道。
“哼,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们两个……谁也逃不走!”封子成一双眼斜着望向温生,笑得阴阳怪气。
两把长剑架在温生的颈上,刚才被他打得无还手之力的官兵心有余悸,封子成呵斥道,“还不快将这两个妖人押入大牢!”
师徒两人在一众官兵的押解下走出来福客栈,引得街头的百姓争先恐后地去看危害广陵城的妖怪究竟长成什么样儿,只见是两个俊朗的男子,其中一人年长些,另一人年纪轻轻,看他们一脸正气的模样,不像是作乱的妖魔,但人不可貌相,谁又知道那害人的妖魔是否真的面目可憎,亦或是顶着一张人皮祸害人间呢。
在经过春月楼时,温生仰起头望向三楼那扇半开的窗户,脚步略有停顿,就被身后的官兵用力推搡了一下,“快走,不许停留!”
温生转过头,冷冷地忘了一眼说话的官兵,他目光中的寒意让那人迅速噤了声,脖子往里缩了缩。
直到一行人走远,三楼那扇窗户才浮现出一个身影,她望向那两个被官兵带走的人,脸上露出一抹沉思。
很快,大街小巷便传来喜讯,在广陵城作恶的人被捉住了,而捉住妖人的便是青冥派的高人封道长,一时之间整个广陵城都在颂扬封道长的英明神武,此时,被百姓奉为高人的封子成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广陵城的知府面前。
“封道长,为何我听牢头说,那两人自称是青冥派之人,封道长你可
识得他们?”知府面露疑虑,他听底下人传话来,那两人说他们是青冥派之人,因封子成偷走青冥派的宝物,特此前来押他回山。
封子成知温生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早已做好准备,只见他面露沉痛之色,说道,“不错,那两人确是青冥派之人,我原本不愿说及此事,既然知府大人您问起,我便说与您听。”
“贫道之所以下山便是被这两人所害,他们因嫉恨贫道仙根卓越,道法高深,在掌门面前捏造谣言,颠倒黑白,掌门听信谗言,将我逐出,可我走后,掌门追悔莫及,特命他二人请我回去,可这两人担心掌门会传位于我,便偷偷潜入广陵城,犯下命案,故技重施,意欲嫁祸于我,我念及同门,不忍将他们供出,可他们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我只好忍痛将他们捉拿。”
言及此处,封子成的眼圈泛红,心中暗暗得意,虽说青冥派名声显赫,但温生深居简出,极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所以哪怕他真人在此,也无人识得。
“竟有此等奸诈之人,妖人为非作歹,祸害我城中百姓,其罪当诛,封道长心怀仁义,为了广陵城大义灭亲,三日后本官将按律究办此二人,以儆效尤。”知府怒声道。
知府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凶手尚未伏法,城中怨声载道,官府的压力日益加大,正好有形迹可疑之人来广陵城,无论封道士说的是否属实,此时急需惩戒一些人才能平息百姓的怒气,至于是谁又有何关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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