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叶棠像是不死心似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连呼吸都带着微微颤抖,又从和程漠的微信聊天记录里,翻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去江城参加李侨丧礼时,看到了有写着程漠和他父亲名字的花篮,她就拍了下来发给了程漠。
程旭江携子程漠敬挽。
彼时,她只以为是巧合。是巧合,所以正好他回了江城,正好他家是资助过福利院的,正好他和他父亲去参加了李侨的丧礼。正好。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可这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迁忱集团,程旭江。
如果可以的话,叶棠从来不愿意去回溯自己幼时的记忆,因为非常痛苦,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极度的痛苦。
莱恩之前也和她说过,人的大脑,人的潜意识,是非常聪明的,如果判断会对你带来严重伤害的,通常不太会出错。
你一定会被伤得很严重。
叶棠并不是没将莱恩的话放在心上,但有时候,心不由自己控制,在还不知道幼时那些痛苦记忆究竟是关于谁的时候。
叶棠可以将其先压下,并且也不会想去掀那个盒盖,窥探里头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
那些几乎不会去提起的记忆,像是完全失控。程旭江的名字,程旭江的身份,仿佛是一只手,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可怕的东西从盒子里窜了出来,再无任何转圜之地。
纤细的身体裹在被子里不住地颤抖着,厚厚的被子将她的哀戚悲鸣吸收。
她泪流满面的颤抖着痛着。忽然有些明白莱恩说的那些话。
忽然也就明白了当时他想表达的那些意思。
人的潜意识是很聪明的。
基本不会出错。
而她叶棠也只不过是还没有崩溃而已。
这么厚的被子,还开着暖气,叶棠竟是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冰凉。她窝在被子里,颤颤巍巍地在屏幕上,用莫鹤泽的手机号码搜索了一下,添加了微信。
莫鹤泽通过了之后,发了个问号过来?
叶棠发了一段过去:“不好意思,我的那些照片如果你们给李院长立传需要用的话,就用吧。但能不能麻烦你现在拍一份发给我?不用原件,用手机拍一份就行,稍微拍清楚点就行。拜托了,谢谢了。”
莫鹤泽虽然对叶棠很不满,但毕竟不是个坏人,看见叶棠这字里行间都很客气,他自然也就不好拒绝。
莫鹤泽回了简单两个字,“等等。”
叶棠就差没屏住呼吸等待了,她呼吸都放得很轻很浅,蒙在被子里,几乎都缺氧。但一刻也不挪眼的盯着手机屏幕。
等着那最后的宣判一步步的靠近,越来越近。
莫鹤泽虽然对叶棠不满,但做事情还是可以的,直接发来了一个包,里头是数张叶棠的照片。
她小时候的。
叶棠一时竟是无法点开大图,不知为何,就像是知道,哪怕现在就已经够糟糕了,情绪够糟糕了,情况够糟糕了。
但如果点开这些照片,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糟糕得多的情况出现。
心里就是有这样的预感。而正如莱恩所说过的那样,人的潜意识是很聪明的,所以很多时候,不祥的预感总是会成真。
可是,有时候却不会因为明知道结果会不好,就捂住眼睛不看,捂住耳朵不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欺骗自己这个世界很黑很安全。
叶棠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点开了第一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她的单人照,并未给叶棠带来更大的冲击。
叶棠稍稍松了一口气。照片上的自己,是幼时的模样,黑黑瘦瘦,瞪着双黑亮亮的圆眼睛,看起来像狗啃一样的瓜皮发型。
看着这张照片,有些记忆的片段渐渐冒出来了,是个和蔼温柔的中年女人,哄着她在椅子前坐下,然后给她脖子上披上毛巾,头上扣个碗,用剪刀沿着碗沿把头发剪一圈。
是李侨。
见剪得不好,黑黑瘦瘦的小孩儿瘪着嘴,也不哭,从小就不是爱哭的,但眼里噙一层水光,原本就黑亮的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李侨就双手合十搓着,一副可怜求饶的样子同她说,“葱头葱头可爱的小葱头,不要生气嘛,是我手艺不好,我会努力的,以后肯定就会越剪越好看啦……”
叶棠手指轻轻在照片上抹了抹,又抹了抹。
然后才缓缓地点开了第二张,第二张照片是和院里其他小朋友,还有李侨一起照的。她站在李侨的身前,李侨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她脸上没有笑容,但李侨笑得温和。
也难怪他们会说她是李侨这辈子的心结,叶棠有些渐渐记起来了,她小时候,的确是颇得李侨的关心。
叶棠一张一张往后翻,连着三五张都是和福利院里小朋友或是阿姨或是李侨的照片。
以至于叶棠翻照片的动作,就没了那么多的踌躇,以至于她忘了,这里头是藏着针的,藏着锋锐的刃的。
她又点开一张,只一瞬间,呼吸就停住了。仿佛在这一瞬间,心跳好像也停了一拍似的。而后,就是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剧烈的,好像自己都能用耳朵实实在在的听到。
仿佛能够听到胸腔里那块鲜活的血肉抽搐的声音,仿佛能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脑浆子好像都要烧起来了……
照片上,她依旧是那黑黑瘦瘦的模样,依旧是眼睛黑黑亮亮的,也依旧是那狗啃似的瓜皮发型。
但却不再是先前些照片上那样,充满防备的小心的,不苟言笑的模样。
她黑亮的眼睛弯弯的带着笑容的弧度,小嘴抿出柔和的线条。
她在笑。
而站在她身旁的小男孩儿,紧紧握着她的手,笑得比她还要灿烂。因为还在换牙期的缘故,牙还没换完,他咧嘴笑出一口蛀牙。
但不难看出,是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小男孩儿。
叶棠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像是被针在不停地扎一样。
无论怎么深呼吸都无法缓解,喉咙里闷哼出声来。
脑子里轰鸣着程漠曾经说过的话。
小时候家人不太让我吃糖,因为还没换完牙之前,我蛀牙很严重,我妈特别怕我牙齿长得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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