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一边学着那几个先来的新兵磨着被子,一边听着莫班长的广式普通话。
“开会的时候说的还算标准,一闲下来这调子就变了。为什么这些广省佬说普通话这么累啊。说着说着嗓音就沙哑了,还咳嗽个不停。”正神游着呢,外面响起了哨声。
“吃饭了。东系(西)收一收,板子放被子下面藏着就好勒。速度要快,外面集合,快点,程秉生你站第一个,云苏第二个,罗济第三个,梁高第四个,黄勇第五个,吴博飞第六个,方锐瑜第七个,李英伟第八个,张庆最后。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右转弯跑步走,一二一。”莫班长估计是饿了,不到两分钟一系列的指令下达,带着五班的新兵们奔赴食堂。
“坐!”进入食堂后,莫班长娴熟的带着新兵们围在一张圆桌前站好,等所有的战士都到齐了,连队长才下达指示。这一切都是自发的,能来当兵的不说多聪明,至少没有傻子,班长不坐,你敢坐?你坐个试试?
“会不会来个虫宴?这百越之地虫多蛇多,我虽然不忌口,小时候也生吞过蛇胆,可是没有吃过虫子啊,以前在书上和电视里倒是看到过一些相关的介绍,什么油炸生蛆,油炸蝎子,红烧蛇肉什么的,嗯,蛇肉还不错,就是太僵,吃起来没什么鲜味。”云苏看着面前油腻腻的大圆桌瞎想着。
很快就有战士端上菜,四素一荤都还正常,一条武昌鱼一样的扁鱼躺在菜中间,旁边几个素菜,只是有一个菜,云苏没见过,看着里面空心的绿绿的很像植物中的塑料管子。饭也是别人端上来的,大盆的饭一盆能顶云苏在家一天的饭量。
“今天情况特殊,饭少了自己去加,门口那里有饭桶,还有汤桶。饭多了一会自己出去倒掉,外面有泔水桶。从明天开始每天吃饭前,每个班都要抽两个人先去食堂准备碗筷,饭菜,以后每隔一段时间要抽人帮厨。”莫班长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快速的说完,就不再言语,埋头奋战起来。
五班的新兵素质都还可以,吃饭的时候挺和谐,没有出现风卷残云的现象,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开始搞训练,又刚来新地方,都收着自己的性格,想给新班长一个好印象。先吃完的人没有走,后吃完的也赶集般的吃着,一切都围绕在班长不急不慢的吃饭速度上。等莫班长吃完了,满足的放下碗筷时,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放下碗筷。
“明天方锐瑜和梁高提前二十分钟过来准备碗筷,吃完饭后你们两收碗筷,其他的人我会排出勤务表,你们按表来就行了。走了,今天这里有人收拾。”莫班长说完,找了根牙签,边剔着牙边走出食堂。云苏他们赶紧跟了出去。
下午无话,本来例行的训练,因为新兵全部到齐的原因,连队特例安排班长带着各班新兵在休息室里聊天,促进新兵们相互认识,相互了解。实际上基本上各班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磨被子运动,一时间连队里面鸦雀无声哪里能听到闲聊的哈哈声,只能不时看到有新兵拿着口杯出来接水,听到斯拉斯拉的磨被子声音。
从下午一直磨到傍晚,吃了晚饭,班长们还是自觉的带着新兵们回到班里,并没有按着连队规定的活动时间来。直到十几天后云苏才知道,原来龙城支队每年新兵连都因为训练场地简陋和教官训练过于认真而有新兵逃离部队的事情。
再加上这几年军队裁军,中央要求军人素质提升,不但要有过硬的军事素质,还要有高于常人的内涵修养,不经商,不扰民。同时打牢基础,以新兵训练为模板,培养出新一代高素质的适合现代化战争要求的基础连队。在这些背景下新兵连的班长们,就像带着自己家的妹子们一样把新兵们呵护在手掌心里,甚至是变相关在房间里看着。
来当兵之前,云苏也听父亲的那些当过兵的朋友说过,部队里面老兵打新兵很正常,训练不好,打;不听话,打;做事拖拉,打;逃兵……关小黑屋。总之在他们的描述中,部队的新兵的待遇就是非人的三等公民……至于什么战友情谊,钢铁情怀,老叔们也是不吝溢美之词,讴歌赞美着过去的青葱岁月。
晚上九点半哨声响起,集合点名。点名的位置就在食堂外面的小操场上。龙城支队新三连这届新兵十二个班,小操场挤得满满当当。单单点名就花了好几分钟。
连队长和指导员提了几点要求。连队长平头,个不高,国字脸,刀眉,塌鼻梁,嘴唇宽而厚,孔武有力。指导员,看着面相年龄得有四十岁了,和连队长一般高,浓眉大眼,不苟言笑,两位主管说话语气语调截然相反。连队长快而急,似机枪扫过短促有力,压的所有人抬不起头。指导员慢而缓,有条不紊,如乌云蔽日,任你想逃也无处可逃。两人一唱一和,简单几句就显出水平。下面的新兵也大致了解了两位龙头的态度。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连队是个家,创建靠大家。”
回到寝室,新兵们很自然的按着地域关系聊在一起,虽然莫班长特意把床铺打乱岔开,可是一张口就是熟悉的口音,很自然的让新兵们对自己的老乡亲近起来。不得已,莫班长只好让新兵们提前洗漱,准备就寝。
十点整,哨声响起。三长声,意味着一天的结束。热闹的大院顿时安静下来。月光斜斜的照在屋檐上掩映着榆树上的枝丫,在玻璃上投影出斑驳杂乱的影子,像极了监狱的铁丝网。随着入夜的秋风吹过,枝丫摇动,那些斑驳的影子也摇动起来,云苏躺在床上无法入眠,应试教育中淘汰了的他,为了另寻出路,来到部队,此时正躺在距家一千多千公里外的军营里。看着那些摇动的树影,想着火车站外老父高举的大手,树影摇动着,在云苏的心坎上反复摩擦,磨蚀他脆弱的坚强,泪……无声而落。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启明星刚刚落下,明月斜挂,早已没有夜间的明亮。一座巨大的阴影挡在太阳出来的地方,那是大院外的一座孤山,这孤山屹立在龙江之边,与新兵连的大院相对而立,每日清晨太阳都会从这座孤山之后升起,所以这座孤山总是会在清晨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边,显得格外的恢弘。十月中旬的天气转凉,渐冷。虽然龙城在南方,白天天气燥热,但是这早晚的温差颇大,清晨的温度也就十度多。正是睡眠的最佳温度,军营里静悄悄的,只有少数起的早的班长在那洗漱,偶尔可以听到放水的声音。
云苏也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榆树,听着外面那些正洗漱的人们有意无意的闲聊,感受着清晨的闲适和安静,轻轻的他叹了口气,然后拽了拽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回顾着昨晚梦里父亲对他说的话,百感交集,很奇怪,以往做梦,总是记不得,而昨晚的梦如此清晰,如真实发生的一般历历于眼前。
“儿啊,我和你妈都好,你在军营就要好好努力,你或许会恨我这么狠心,送你当兵,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要你在军营里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能找个工作,踏踏实实的过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就够了,你父亲我无能,没能给你更好的条件,只有这点能力,送你当兵了。”说完,父亲转身就走了,云苏喊着父亲,想拉住他,可是却走不动,直到自己醒来,才发现是个梦。
六点,起床号响起,悠扬婉转,早已洗漱完毕的莫班长,站在门口拍打着房门,大声喊着:“起床了!”房间里一阵忙乱,穿衣的,叠被的,咋咋呼呼的,充斥着新兵们的慌张,忙乱和各种情绪。云苏默默的坐起身,擦掉昨晚的泪痕,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加入到起床大军中。
“还叠什么被子,赶紧穿好衣服,快点,快点,晨操出完后再回来收拾床铺。”莫班长扯着嗓子喊着广式普通话,声音又开始沙哑了。
“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向右转,右转弯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还没两分钟,班里的新兵们就被莫班长扯了出去,衣服还没穿戴整齐就被带着跑到广场上。
这是云苏入伍后第一天出操,他并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好奇,莫班长如此的催促,甚至比昨天中午吃饭前催的还急,必然是十分重要。五班来的挺早,操场上也就站着一个班,莫班长带着五班跑到那个班的旁边站好,然后才回头示意新兵们整理好自己的衣着仪容。大约过了五分钟,操场上就站满了人,十二个班的新兵都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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