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我意昭昭

    
    越靠近秋天的白昼就变得更加短暂，可是今天天气确实意外的喜人，直到下午，太阳缓缓落下的时刻，金黄色铺满了这座城，看起是暖洋洋的一片。
    病床上小小的人轻轻地皱了皱眉，小动作被韩睿一眼捕捉到，他心疼地唤出声，叫出那个许久没有提起过的名字时声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下一下击中心脏。
    “程初夏，醒醒，看看我。”
    女孩似乎听到了那个想要寻找的声音，有他在，她永远可以放心地依赖着，那一刻仿佛所有的脆弱都找到了依靠和出口，麻醉过后的疼痛再也忍受不住，没有血色的唇瓣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盛唐站得远没能听清，韩睿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韩睿，好疼——”
    韩睿破天荒地像个小朋友一样笑了，眼泪不听话地掉下两滴。
    他心疼地抚上她的头，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地安慰着。
    “没事了，我在。”
    程初夏睁开眼睛，看到消失了近四个月的他，那一张脸，熟悉又很陌生，如果不是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梦境，这样的重逢，太不真实。
    她闭了闭眼睛，意识开始渐渐恢复和清醒，心里很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责怪，埋怨，兴奋，失落，思念……
    就像是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所有情绪都找到出口，一下子全部涌现。
    他们在游戏里面的相遇，在现实中的交往，一点一滴都在她的脑海里面迅速回放。
    所有的都是关于他，一点一滴，甚至忘了自己是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趟的人。
    盛唐看他们的气氛有些紧张，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初夏，感觉怎么样？”
    程初夏微微转头，看到了靠在窗边的人，“伤口疼。”
    “我去问问医生是怎么回事。”说完给韩睿使了一个眼色就出去了。
    病房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有些奇怪。
    “赵一浩说你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饿不饿？”
    ……
    “我让他给你买了粥，清淡点对伤口恢复好。”
    ……
    “医生说伤口不深，但是伤到了血管，所以才会流这么多的血。”
    ……
    “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好好护理，伤口不会留疤。”
    ……
    “赵一浩和余思瑶刚走，他们去买吃的，你做手术的时候，他们也在陪着。”
    ……
    “盛唐也是。”
    ……
    他一直在说，程初夏没有回应他，他就自言自语，平常可能一天都听不到他说这么多的话。
    韩睿原本就不喜欢说太多话的性格，无论对自己还是身边的人，他喜静，程初夏是知道的。
    他说，她就静静地听着，不想回应，也不想打断他。
    某一个瞬间，程初夏甚至问自己，再见面，她对于他的“喜欢”，是不是已经被时间磨平。
    韩睿还在说着，仿佛是有意地帮她驱赶安静。
    程初夏以为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停住，叫了她的名字。
    “程初夏。”
    就像以前一样，他总是叫她的全名，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叫她夏夏或者初夏。
    程初夏跟她抱怨过，说这样直接叫名字太生疏，可是他说，不管别人怎么称呼，他的程初夏只要有一个。
    他总是这样叫她，但是不同的情绪下，同样的三个字，她也能察觉出他等的言辞里面的轻微差别。
    比如，她在闹的时候，他会就叫她，“程初夏！”这是有些恼怒但是又无奈的。
    再比如，模拟考之前他监督着她写题等的时候，“程初夏。”这是冷静并且带着威胁的。
    ……
    像现在，她听出了一种害怕和不舍。
    见她没有反应，韩睿又叫了一遍那个名字。
    “程初夏，你知道我听到那辆车上的人是你的时候，有多害怕……”
    程初夏看着他红着的眼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为她落了泪，也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时间里面他经受了怎样的煎熬，但是她知道，即使心里对他有千百遍的责怪和不可原谅，在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再叫一遍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只想抓住他，抱紧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没这么重要了。
    她看着他，缓缓开口，语气还是有些虚弱，“……为什么回来？”
    韩睿没有隐瞒，告诉了她事实。
    “我知道今天你到北京，所以买了最早的机票。”
    “为什么……”
    没等她问出口，韩睿打断她，帮她说完了后面的半句话，“为什么没有找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对吗？”
    程初夏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但是目光一直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
    “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样子去面对你，我们之间，是我先选择的放弃……”
    ……
    “孤独症就算治好了，也会有复发的可能，而且不排除每一次复发都比之前严重。你没有必要陪我面对这些不确定性，你的人生，原本就已经因为萧晴的介入变得支离破碎了。”
    这就是他始终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萧晴，更因为她不应该不是他悲惨人生的连带牺牲品，她值得站得更高，拥有更加灿烂的未来和爱人。
    小时候读罗曼罗兰，知道了：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那时只觉得励志，等到真正经历的时候又变得那么深刻。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面对未知的勇气，胆怯才是常态，英雄之所以值得尊敬，是因为我们都是普通的人。
    爱情也一样。
    双向奔赴是需要勇气的。
    爱需要勇气，梁静茹在歌里是这么唱的。
    韩睿不是不爱她了，是不敢。
    程初夏学着他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韩睿。”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一直都知道，就像你也知道我的想法一样，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我们有一起面对的勇气，而不是每一次遇到困难你都把我推开，这不是保护，韩睿，不是每一次我都会站在原地等你，爱应该是双向奔赴，我们不应该这么遗憾下去。”
    韩睿看着她，心里不知被什么突然触动一下，跳动的频率鲜活起来。
    他没有再拒绝，轻轻地点了点头，对她宠溺地笑笑，“嗯。”
    程初夏看着他的举动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嗯是什么意思？”
    他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笑得像是个尝到糖的孩子，“我们不会遗憾。”
    “你……你不走了？”
    韩睿想了一下，回答：“可能下个月要去西雅图。”
    他故意停顿一会，看她要误会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有些想笑但是又忍住了，赶紧补充道：“有一些交接工作还要安排，这次回来得匆忙，还来不及处理。”
    程初夏看了他挂满了笑意的脸，故作生气地说，“答非所问。”
    以前只觉得那些长篇大论矫情又没有必要，可能真的经历过失去，他才明白那句话，这世上哪有什么大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他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就像之前一样，笑着说，“不走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两个人相视一笑。
    其实，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也不过如此……
    “回来了回来了！”赵一浩，思瑶和刚出去的盛唐一起推开门，大家都是满眼的笑意蔓延。
    赵一浩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笑眯眯地调侃，“终于结束了，我们三个躲门外偷听得都觉得剧情发展太慢……睿哥，你这不像是你的风格了……”
    韩睿笑着看了一眼程初夏，她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是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韩睿心情大好，也随他闹。
    “对，没有你这进度快……”
    “不不不，你们这属暗度陈仓型的，我们不太一样！”
    ……他这乱用词语的习惯真的让人很怀疑他那140分的语文成绩是不是作弊考的。
    韩睿拿过一边桌子上的纸巾盒朝他砸去，程初夏笑出了声，又拉扯到伤口，“嘶——”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和奇怪。
    听到她的声音，韩睿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怎么了？”
    程初夏笑着回答，“没事，没关系。”
    ……
    原本沉默的病房被赵一浩和韩睿的“斗争”转换了气氛，似乎这才应该是他们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