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大怒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长林。
长林震动,朝堂上下无不惴惴,谁也不想因为口舌议论丢了小命,那鹿神子的事情,在一天之内便是以这番杀鸡儆猴的方式被压下来了。
鹿神子……文王究竟是如何想的,没有人知道。
结束了又一天的雕琢,今日倒是认得路了,便不要那兰芳带路,自己就回了梅居,只是才远远地呼吸得那一圈梅花幽香。却是看得一个倩影等了在门口。
阿祖定睛,那不是朱樱又是谁呢?
朱樱遥遥便是向他招了招手,却是微微笑道:“大雕师,我等你等了好久啊……腿都软了……”
阿祖嘀咕:“你若是累了,进去歇不就是了,这可是你家,我才是客人……”
朱樱咬牙切齿,却是嘟了嘴:“你这人,可真不知道怜香惜玉……”
撇了撇嘴,阿祖却是没说什么话,只是走进房间,朱樱也自然只是开玩笑,跟了进来。
“你这环境可真好,那么漂亮,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
“嘿,自然是本雕师技艺奇高,让你爹大吃一惊,所以才把我安排到这最尊贵的房间来。”阿祖咧了嘴,没皮没脸。
朱樱吐了舌头,想了想,却是说道:“我爹说了,你是六合童家的雕师……”
阿祖挑了挑眉,只是让朱樱坐了茶座,自己却是像头死猪似的摊开在了床上。
“我不是。”
“哦?难不成爹在骗我?”阿祖的回头让朱樱有些惊讶。
“那倒不是,在外人看来我的确是童家雕师,可是我不承认。”阿祖翻了个身。“我只是童氏雕师……”
“童氏?童家?”朱樱有些没反应过来。
阿祖细细解释道:“童家和童氏可是不同的……童家是靠童氏雕艺发家的,但是现在童氏雕艺已经快没落了,童家现在主营的是经商,却不是雕艺。”
“童氏雕艺快要没落了?可是爹说的是扶持童家为王企……而不是扶持童氏雕艺啊……”
“什么?”听得朱樱的嘟哝声,阿祖却是一个打挺。
“你说文王要扶持童家为王企?”
见得阿祖如此激动,朱樱只是点点头:“我爹昨日是这么说的,他看中的是童家的雕艺,所以要扶持童家为王企……我当时也觉得不妥,因为扶持一个小家族为王企,还是不被人们看重的雕艺,难度应该不小……现在听了你说的,倒是有些不同了……”
阿祖眼中有些冷,却是没有说话。
文王在兑现给童成安的承诺,便是扶持童家……这的确是没错的,但是阿祖万万没有想到童家会被扶持成王企。王企……那便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文王一言,便是决定了童家生死。
反叛一触即发之时,童家作为王企一定是首当其冲,就算是临时情况有变,童家有了反水之心,也是不可为的……
不知童成安是否想到了这一点,他把童家当做筹码去赌,童氏雕艺在他眼中无关紧要,可在阿祖眼中,童氏雕艺又比童家何止重要上百倍?
哎,希望到了那一天,自己有些能力吧……
“我爹若是本就这么想的,那还有些合理。扶持童家这样的一个商业家族,却是比扶持童氏雕艺要简单上许多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动机,莫非真是看你雕艺不凡?”
朱樱喃喃道,阿祖却是反驳。
“童家在我眼中就是个冷血的商人世家,扶持这种家族,与扶持猪狗又有什么区别?”
阿祖的脸色不好看,朱樱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只知道其中有些故事,有些兴趣,却是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呢?”
“童家起于童氏雕艺,如今童氏雕艺没落,便有摒弃之心,这算什么?”阿祖哼声。“猪狗尚有思源之心,童家岂不是猪狗不如?”
朱樱点点头:“照你这么说,却是有点道理,不过对于家族来说,家族利益自然是最重要的,童家若是真的危难,那摒弃童氏雕艺也不是说不通……”
阿祖摇了摇头:“人都是以自己的角度思考的……在常人看来,童家是快要亡了,因此壮士断腕,舍了那童氏雕艺未必不可……可是在真正热爱童氏雕艺的人的眼中,心中的悲痛一定深如大海。”
“而在我眼中,童氏雕艺与我有授业之恩,那童氏雕艺之中的人更像是我的亲人一样……”
朱樱听得很仔细,却是笑了:“你说我像个刁蛮大小姐,我看你像个深沉的教书师傅。”
阿祖耸了耸肩,朱樱一时半会的确了解不了他对于童氏雕艺的感情。
“诶,你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当了童氏雕师的……”
朱樱的话音让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三年之前,娓娓道来……
饥寒交迫,孤身一人来到六合……花完了那三文钱,只是换了馒头充饥……是那个机巧坊让他有了希望……
诗诗姐……童老……还有那些师兄……
在元宵节放孔明灯,在中秋节一起做月饼……三年时间虽然艰苦,但却好像是在家中一般的生活。
只可惜,待得这几日之后的清明,却是不能一起吃青团了……
“我无家可归,那机巧坊便是我的家……”
长长叙完,只是好像说完了一段人生感悟,却发现朱樱也是面露思索的神色。
“我和你很像……”
阿祖听得却是一笑:“你是堂堂郡主,我是一介草民,又哪里像了?”
朱樱不是在开玩笑,她也面露了少见的愁容,只是倾诉。
“我也未曾见过我母亲,我爹说,她是难产而死的……”
“我爹也是一心政业,与我交谈,也都是满口规矩戒律……”
“我今年十三岁了,却没有感受过太多人之常情。在人前,我必须要保持皇室的典礼端庄,身边的人也只会阿谀奉承……身为郡主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看我身份的人……”
“我爹让我跟你多来往,但我想说的是,我真心当你是朋友……”
阿祖看了朱樱,她的眼中有了前所未有的真诚,只是点了点头,嘟哝道:“那么煽情干什么……”
“哼,本郡主跟你说,你就是雕完了我爹要的东西,我也要把你留在这宫里陪我玩……”朱樱突然恶狠狠地说道。“你若是不留,我就让我爹把你变成太监!”
阿祖自是知道这是朱樱放的狠话,也只是反击:“你敢把我变成太监,我便天天在你饭菜里面下泻药,拉不死你!”
“哼,那我便每顿都让你试毒!”
平民与皇族,又是也未必隔了天堑……
……
这晚间却是不如早上那般热闹了,不知是什么情况,是否是那鹿神子的事情被压下了……
吃了晚饭,阿祖只是破例出了梅居,却是没想得直接休息,想要逛逛。出了梅居,竟是看得那海公公还站着门外,一副听候吩咐的模样,也不觉得劳累。
“海公公,我出去消消食。”
海公公自然是不放心让他一人出去的,只是应了,便是跟在身后。
出门之际,那一道气息便是跟上了自己,阿祖感觉得到,却是没去管他。
他要跟踪便由他去吧,反正自己也只是逛逛,不做什么,任他阴魂不散便是……
还未到戌时,其实这长林之内还是没有歇息的。等到戌时,那天便是彻底黑了,打更人会打上第一更,此时才是寻常人歇息的时候。
“诶,海公公,这早上还不是挺吵闹的,为什么现在没人议论那鹿神子的事?”
阿祖疑惑,却看得海公公汗涔涔的脸:“大人,你也不要议论了,已经有人因为这事掉了脑袋了……”
“哦?”阿祖恍然,想来应是那文王做的,看来这鹿神子之事还有别的蹊跷。
“那我便不问这个了……对了海公公……”
阿祖每问些什么,海公公都会抖上一抖,却是觉得这徐大人有些难伺候,每次都问些动辄要人命的东西。
诶呀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问些普通的事情么……
“那文王究竟是住哪的,你知道吗?”
“这……”海公公思索一番,却是说道。“王爷专心政事,一般是直接在那天字宫席地而眠,不回寝处的……若是非要说个寝处,却是在那萧天阁……”
“萧天阁……”阿祖复述一番,却又问了。“我听郡主说王后是难产而死,不知文王可否有新纳侍妾?”
“额……”海公公失言,只是小声说。“小人未曾听过有新妃……”
“哦?那海公公你可知道王爷有多少岁了?”
“小人不太清楚……不过那当今浩帝却正是而立之年,王爷应当是在二十八九左右……”
“哦。”阿祖点头,没有继续再问,却是让海公公有些疑惑了。
这徐大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
今夜是漫天繁星,应是最好的观星时间了。阿祖倒是记得长林之中是有一座观星台,可惜那是先帝的东西,普通人是动用不了的。
对于观星,阿祖其实倒是说不上特别感兴趣,只是他有种奇特的感觉,总觉得自己曾经在星际之中遨游过,当然听起来是匪夷所思的。
长林已经静了,像是一座睡着的巨兽。
杀伐,宫廷,在这巨兽之上不断上演,而终有一日,这巨兽会不再蛰伏,而是扑啸而起,直面顺天府。
爹……不知文王若是真的翻了这大明,孩儿又能否见到你呢……
打更人敲响了第一更,少年踱步。而在另一边,那鹿园之外,竟是灯火通明。
已是有人送了性命,自然是不能松懈了,不管那究竟是不是鹿神子,这群侍卫自然是得严阵以待的……
而那鹿园之中,竟是有一个人影闪现,未被任何人发觉。
内力翻涌,却是无声无息。一头棕鹿已是发不出一点声响,倒在地上,就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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