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扶苏见场面有些冷淡了,便赶着赞美了几句表姊,连带兰真真和兰芳也赞了一通,总算让气氛回转过来。今日来的目的已经意外从表姊和大舅母口中得到消息,她又与几位长辈们闲话了几句,便提出要告辞回去。
杨氏头一个不同意:“怎么这就要走,扶苏不多陪外祖母说说话儿么?今天你舅母专门叫厨房里做了松鼠鳜鱼,你向来最爱的。”三位姨母也出言挽留不已。
白扶苏笑道:“外祖母和舅母姨母们爱惜欲留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近日扶苏才学管家,府中又新添了不少杂事。是以扶苏须得多在府中为母亲分忧才是,只得改日再来了。”
杨氏听了还不觉怎么,孙氏却早知她说的是亲爹白云起纳了个新姨娘之事,便道:“这也罢了。”随即叫贴身大丫鬟道:“你去我屋里的妆盒里,将那几副东西拿来。”
又向白扶苏笑道:“前儿你舅舅手底下有条苏杭的船过来,捎来的东西中,有几副金三事儿倒看着还别致,刚好今日你姊妹们都在,便给了你们玩儿罢。”说着,丫鬟已拿了东西进来,托在帕子上打开给众夫人过目。
众人细瞧了,果然做的精巧,且别致一格。当下四位姑娘每人得了副金三事儿,孙氏一视同仁,并不因两位姑娘乃是庶出而厚此薄彼。
兰溪和白扶苏都道了谢。兰真真与兰芳,虽然只是庶女,却因嫡母子息单薄,不免看得她们珍贵了些,平日里也自视甚高。此时见了只是副金三事儿,都不以为意,只随口谢了嫡母一声而已。
白扶苏别过外祖母和众位舅母姊妹,离开了忠勇侯府。
此次来外祖母府上一趟,叫她隐隐感觉到了高门大户底下的暗流浮动,也察觉到了些关于上官大家的些许隐情:这位女大家,似乎身上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呢。
而海棠姨娘,显然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以至于令女大家忌讳了她。
事情越来越有趣儿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白扶苏不等换了衣裳便叫人唤白芍过来。白芍正在看着新来的小丫头子洗衣,只因姑娘的衣物料子娇贵,唯恐丫头们才来,不知轻重给洗坏了。突然听见说姑娘唤自己,又交待了几句,便忙忙赶了回来伺候。
白扶苏正坐在碧桃树下饮茶。她素来不喜茶水中夹杂胡桃瓜仁栗丝之类,只爱花茶那清苦中的这缕淡淡花香,觉得别有一种滋味。
白芍进得院子,只见自家姑娘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藏了无限心事,又好像历经沧桑的老人,恍惚间竟有些出尘脱俗之感。
见到白芍,白扶苏手捏茶杯盖子轻轻刮着杯沿道:“白芍,我记得当年曹嬷嬷签了你卖身契那时节,你还有两个兄弟在家。如今不知他们都做甚么营生的?”
白芍道:“姑娘还记得呐。奴婢哥哥在老家给财主家种地的,这两年我老子娘正给他相看嫂子;还有个兄弟在城里铺子做帮工,每月挣那几文钱,只够他自家嚼用罢了,却都当不得正经营生。”
白扶苏点点头,说道:“如今你家姑娘有个事情,想着你兄弟在外头手脚方便,若是他能做得,事成后可来领五两银子。你且问问他可行么?”
白芍听了大喜:“多谢姑娘想着。姑娘既吩咐了,他还有个甚么不肯的,只要姑娘不嫌他笨手笨脚就好。”
白扶苏便道:“如此甚好。你附耳过来。”白芍急忙凑了上去,只听见自家姑娘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她连连点头道:“我的好小姐,这个容易,您就瞧好罢!”
上官橙抵达户部尚书唐大人府门前的那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白侍郎一早得知了消息,带领全府上下在门口迎接,以示尊重。
上官大家今日换了着装,好歹没那般素净了,只是仍然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她双目炯炯有神,扫了一眼来迎接的众人,互相见了礼。唯独白扶苏有心,发现她的目光故意略过了海棠。
看来,这位女大家心里也有事瞒着人呢。
进得府中,院子是早就收拾齐整了的,紧挨着水榭的永晖院,里面一草一木都可看出布置的精心。海棠笑盈盈的跑前跑后,不停的张罗事情,竟拿出一副掌家娘子儿的架势来。
白扶苏叫白芍将自己已经备好的文房四宝拿来,微笑道:“多谢姨娘为为我姊妹们进学求得上官先生!姨娘忙活了一天,也辛苦了,且回去休息罢。”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住了。白侍郎首先颌首道:“扶苏竟然也愿意进学么?如此甚好。”兰慕雅听了却无可无不可,实则心中并不赞同女儿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在她看来,这个女儿只要学着做些女红,再学学管家已是足够了。
上官橙颦眉道:“请问,这位姑娘也是我要教的学生么?”白扶苏接口笑道:“先生说的是。府中就只我和庶妹,倒要叫先生费心了。”
海棠没料到白扶苏竟能放下嫡女的架子,张口便来蹭女夫子,还说得如此自然。这份厚脸皮使她不由得对唐衣的厚颜刮目相看,同时暗恨不已。
上官橙见了海棠的神色,她浸淫名利场多年,早猜到几分,当下冷冷道:“有句话,先得说到前头了:我虽是答应了来教府上的姑娘,但只是教习先生,并不算得师父。你们若拿了我上官弟子的名头出去说嘴,我可是不会认的。”
白芙蕖首先反对:“你这先生说的不对!既然是先生,为何不能算是师徒?”她早听母亲说了拜上官橙为师的好处,是以一听此言便急了,冲口而出。白云起与海棠都是急忙喝止,却已迟了。
上官橙当时脸色就变了。正欲发作,只见那嫡小姐白扶苏却笑道:“妹妹真是恁不懂事了些。我们姊妹能得上官大家来亲自教导,那是多大的福气?请先生勿恼,小女回头定会好生教她知规矩的。”
白芙蕖哪里会服气这个嫡姐,她脱口说道:“谁要你教我,你这个……”说此处,想必是记起了上次的那一巴掌,总算没说出“贱人”两字。
但女儿竟然当着上官大家的面这般言语,已是极为不妥了。白云起的老脸,都快跟夫人兰慕雅身上的大红云纹绉纱袍一样颜色了,他立刻出声斥责道:“大胆!从今日起,你除了跟上官先生学艺外,便去你嫡姐的院子里好生跟着学些规矩罢!”说完,跟上官橙客套两句,便拂袖离去。
兰慕雅皱着眉头冷冷道:“海姨娘,老爷说的你可听见了?若是不愿,可自去向老爷说去。”又对上官橙道:“小女教养不足,让您见笑了。”
海棠恨铁不成钢的看看女儿委屈巴巴的脸,再看看白扶苏似笑非笑的模样,终于狠下心来道:“夫人说的极是。芙蕖,你就照做罢。”
白芙蕖大惊。她不把府里人放在眼里头,可她却知道亲娘是言出必行的。她含了两泡眼泪,苦着脸答了声:“是。”
白扶苏见她这样不禁笑了:“好妹妹放心,姐姐必定会教好你的。”
她笑吟吟看向海棠,暗道:您这就恼了么?我的前世好继母,现在嘛,才只是个开始而已呢!
上官橙不愧大家之名。她一开始教授,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满屋里只听见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她讲了些女子进学的益处后,便开始讲授文章学问。
白扶苏前世只是苦练女红,从未听过这些至理名言。此时她正襟危坐,细细听了,只觉字字珠玑句句真理,恍若道音入耳,令人茅塞顿开,不知不觉直听得如痴如醉,嘴边都带起一丝微笑来。
却苦了一边的白芙蕖。她本来就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若非姨娘说了有上官橙做先生,自己有了才名,将来好打点做高门贵族的正头夫人,自己才不屑于听这女先儿念经哩。
还不如树上那只鸟儿叫的好听。
说起鸟儿来,自己院里的那只黄鹂儿是爹爹才命底下庄头弄来给自己解闷的,一身黄羽煞是好看,叫声也极为清脆呢。
听身边那个叫红梅的奴婢说,嫡姐院里有只绿头鹦哥儿会说话呢。回头她白芙蕖必得让娘也给自己弄来那么一只,而且要比嫡姐那只好的多才行。看她长得就是一副平头平脸的难看样子,哪里配要这些好东西?
白芙蕖正在胡思乱想间,忽听得这女先生点了自己名字:“二小姐,你且起来回答下问题:女子因何而进学呢?”
且说白芙蕖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得这女先生点了自己名字:“二小姐,你且起来回答:女子因何进学?”
可怜白芙蕖哪里知道她方才说得甚么。她知道先生必是发现了自己心不在焉,只得嗫嚅着极力说道:“女子进学,……可以学圣人之言,恩,还有那个那个知规矩……”
上官橙毫不客气打断了她:“一派胡言!大小姐,你来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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