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人带着南博图去了罗家,南博宏也去露了面……我们就放着他们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南博展坐在办公桌前,蹙紧了眉头,时不时向沙发上的女人看去。
与之相比,那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则显得轻松惬意:
“急什么?这种场合南博宏去了也只能当个背景板。而至于南博图,我们早知道他志不在此。”
这不是南佑月还能是谁?
但南博展并没有被南佑月的轻松所感染:
“但叶家和罗家未必这么想。正因为南博图志不在此,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被算在南博宏的头上。这些新兴家族……南博宏确实走了步好棋,我现在就算想要对这块蛋糕伸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好棋?也就那样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南博宏在利用叶家的同时,叶家也想通过南博宏利用南家。也就是南博宏会觉得划算,和这种家族合作,放在老爷子眼里,根本不值得搭上南家子孙的婚事。”
南佑月嗤笑了一声,
“说难听点,如果是老爷子发话,让他们来合作,难道他们还敢提别的要求?就算没有钱赚,他们也不会拒绝。”
“……倒也是这个道理。”
南博展无语了一阵,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但我总觉得什么都不做,这心里不踏实。”
正说着,南博展手旁的电话铃声响起。而当他接过电话后,神情变得莫测起来。
南佑月挑了挑眉,换了个坐姿,问道:
“怎么了这是?”
南博展倒也不避讳:
“罗家三儿子这次…请到了丹师。”
“那个林天宇?哇哦。那可要热闹了。”
南佑月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瞧,让你做点事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南博展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南博图和林天宇早有恩怨,这次又是竞争关系,以林天宇的性格,就是无事也要生事。而南博图的能力再强,恐怕也还比不上’丹师’的妙手回春。
“也许我该买通其他到场的医生,让他们把话头引向打擂,等林天宇狠狠地下了南博图的面子,他自然就会失去罗家和叶家的信任,以后像凭借他的医术打动其他家族也就难了。而南博宏在罗家和叶家心目中的印象就会大打折扣,也难再利用南博图的医术去讨好谁了。”
然而听完南博展想法的南佑却是哂然一笑:
“前半段分析得倒不错,后面……?你果真只是这么想的?也难怪这些年和南博宏斗来斗去的。”
被如此反问和嘲笑,南博展心中难免有两分恼意,但他并没有被这种情绪所控制。这不仅是因为南佑月是他的长辈,更重要的是,这是他请来的得力助手、可靠盟友。
虽然南国忠从未考虑过把家主位置传给南佑月,对南佑月的孩子也不比“自家人”,但也绝未曾因为她是女儿便在股份上亏待过她本人。南家最大的产业,老爷子自己控40%,其余三个子女各占12%,他和南博展两个最大候选人各持股5%,其他零星的小股东共占9%。
而剩下的5%,本来是老爷子留给南博图作为补偿的。
也就是说,南国忠实际上占45%,而他们两兄弟实际各占17%。这些年他们都对其他的股东进行过拉拢,这9%也基本上对半开。因此之前他们俩的主要意向都是做出点什么,能直接得老爷子青眼,一切自然是板上钉钉。
但自从南博图被找回来,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虽然那小子以后拒绝了这份“补偿”,但只是一两年的时间,竟然也得了老爷子的些许偏爱,更是和炼气堂的人搭上了关系。种种迹象都表明,老爷子并不打算把这5%再交给其他人,而是打算一直等到南博图愿意接受为止。
而让南博展感到不安的就是原本属于南博图的这5%。若南博图有心竞争倒不足为据,可人家无心竞争,这也就导致了这5%实际上必定会落到南博宏手里。
5%虽然不足以拉开太大差距,但却会动摇许多人的念头,这些人当中自然也包含那些墙头草一般的小股东。而前些日子李家莫名遭难,他身为女婿也不得不帮衬些许,分去了不少心神,对许多小股东的把控也大不如前了。
约14%+17%,虽然仍没有超过老爷子的持股,但老爷子本人显然不会直接表明偏向,而是放任他们自己竞争,择优而选。约14%的差距已经注意使他落败了。
正因如此,他选择了拉拢南佑月这个“大股东”。虽然南佑月鲜少直接插手南家本家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打算完全对家主之争袖手旁观。这是一个精明而野心勃勃的女人,先前的不动只是在伺机而动,在观察和寻找最有机会成功、最能从中获取利益的合作对象罢了。
很幸运,她没有拒绝开出诸多利好条件的南博展。
所以他绝不会为了一些细枝末节和南佑月发生冲突,至少也要到坐稳家主之位后才有可能撕破脸。
口舌之快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只会给自己留下把柄或者后患。这一点他已经在南博图身上充分感受过了。
更何况南佑月在某些方面的确比他更加优秀,他多听多看,学到的东西也不在少数。这足以让他继续保持谦逊的态度。
“是博展想少了。还请姑姑多指点些。”
南博展的好态度显然取悦了南佑月,她的语气明显转好许多:
“虽然你和南博图的关系肯定不比他们亲兄弟,可你也不必高估他们。那5%,最后还真未必会落到南博宏手里。也就是你俩互相盯对方为眼中刺,才会产生南博图需要在你们当中二选一的错觉。”
南佑月说着,倒是有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你能就没想过,人家可能最后也还是不要这5%呢?能拒绝一次,就能拒绝第二次。
“就算他要了,又真的会站在南博宏那一边吗?他也可以保持中立啊。我问你,如果他保持中立,最后你赢了,你可能对南博宏’赶尽杀绝’,可你会把他怎么样吗?”
“……只要他依然对南家家业没有兴趣,我当然不会对他怎么样。甚至我还会给他一些好处,在用南博宏的下场震慑其他人的同时,彰显我的宽厚和仁慈。”
南佑月点了点头,随即又耸肩长叹:
“很遗憾,以我目前的观察来看,南博宏仗着血缘关系,并没有十分把自己的亲弟弟放在心上。如果是他上位,南博图最后会得到的待遇并不会比你能给他的更好。也就是说,其实他支持谁,结果并没有什么大区别。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他的身份的确不适合站在你这一方。
“而如果他保持中立,南博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把亲弟弟推到你这个敌人身边,对吧?”
南博展觉得南佑月说得很荒谬,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点来。
因为他所看到的,南博宏对南博图做的关怀的确都是些表面功夫,比如去接送人,去医院帮忙撑腰,去陪人家拉家常……甚至有些事情就算是南博图求到他这里来,他都不会因为嫌麻烦而拒绝,反而会觉得这是让对方欠人情的好机会。
可见这俩兄弟关系确实很一般。
但正如南佑月所言,他们两兄弟关系再一般,只要不是他们反目成仇,南博图总不会站到他这一边来。这不仅仅是站队的问题,更是被人质疑人品道德的把柄:你连亲哥都不挺、去挺一个“外人”,是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还是一个铢锱必较、睚眦必报的人?
南博图只是无所谓争家产,而不是不在乎名声被败坏。
但是他来说,南博图的中立,又何尝不是一种支持?
“把他们拆成两个个体,你再想想这次的事,是不是有一些新的想法?”
“安插人手去搅局是必要的,让南博宏损失颜面也是可行的。但是,没必要刻意去压制南博图,甚至应该在南博宏愤而离开的时候帮他一把。
“要让南博宏觉得自己的这个弟弟不够争气,没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从而抛弃这枚棋子;与此同时,也能让南博图对南博宏进一步失望,意识到对方对自己只是利用的心理。他们兄弟阖墙,就相当于我优势。”
南佑月打了个响指:
“这个思路就对了。既然你已经有把握安插人手,就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有一点你恐怕还是错了。”
“什么?”
南博展有些好奇。
“南博图并不是没有意识到南博宏在利用自己。我让你不用把太多心思放在他身上,并不是让你小看他的意思。”
南佑月无奈地笑了笑,
“当初他拒绝老爷子股份补偿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背地里笑他傻,以为他是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不懂人生疾苦,还以为不求富贵、不肯低头的节气和风骨可以当饭吃。包括我,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
实际上,南博展到现在也还是这么想的。南家最大公司5%的股份,是多少人熬一辈子、不吃不喝都赚不到的钱,是多少人机关算尽、泯灭人性都想要得到的好处。因为真正踏入社会的人才知道钱的来之不易,才知道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小故事为什么得以流传千年。
他不相信南博图就真的会是一个千年难遇的大圣人。而南博图近来频繁出席南家的宴会,也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如果他手里拿着这5%,你会放过他吗?你不会。虽然不至于杀人放火,但也肯定会死死纠缠,逼迫他把东西吐出来吧?当然,南博宏也会更加用心地拉拢他、保护他,把他绑死在自己这条船上。这一点是相对的。但是结果都一样,他会彻底卷入南家的财产争夺,再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
“别的事?难道他想成为真正的科学家?还是名垂青史的那种医生专家?这和猜想他坚持不为五斗米折腰又有什么区别?”
南博展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可置信。
“想成为普通科学家或者医生的人可不会想着变装后混进黑市,也不会和炼气堂的人攀上交情。”
南佑月斜了他一眼,
“更不会到处打探特情局有关的情报。你的消息网真的太差了,难怪之前处处受南博宏牵制。”
南博展一时沉默,又问道:
“他想找特情局做什么?想加入他们?特情局的待遇不会比南家更好,而且特情局根本不会接受他这样的世家子弟。”
“这你要问我,说实话,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和特情局相关的情报都被他们遮掩处理过,我能探查到的东西很有限。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很好理解:南博图志不在南家,不正说明他的志在别的、和南家级别差不多甚至更高的地方吗?
“你也说了,从财富的角度来说,南家能给他的和特情局相比只多不少;但其他方面呢?身份地位?稀有资源?甚至,权力?”
南佑月的话一句比一句让南博展感到心惊肉跳。他的理智告诉他,南博图这样一个没有根基、又没有特殊才能的人,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就算他查不到这些东西,南国忠不可能查不到,也不可能放过这样的人才。
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一切是完全有可能的——也许南博图从一开始就在藏拙,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展现出了足够让特情局打破门槛规定的强大才能或者巨大天赋。
但是这样……完全颠覆了他对南博图的认知。
不仅仅是对方可能有的实力,更是因为对方的决断力:就算南博图真的有强大的能力,又是如何做到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特情局,而不是直接选择南家呢?
在回到南家之前,南博图对特情局显然也没有多少了解。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在面对南家这个同样诱人且一定能够成功的选项时,哪怕特情局能给的好处更大一些,也会选择近在咫尺的契机,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接近于不可能的机会。
又或者精明一点,先把南家的这个机会占稳,再去图谋特情局那边的好处。
而南博图的选择……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如果南博图加入家主之争,哪怕我站中立,我也肯定不会选你。”
南佑月轻轻哼笑,
“老爷子不知道问了他多少次是不是真的对南家那点家产一点兴趣都没有,想不想搞点产业傍身。你猜猜是因为他老人家急切地想要给南博图补偿到位,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南博展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很快他又恢复过来。
南国忠能回回提,说明也是回回被拒绝。南博图的不为所动倒也是件好事。
“那我……罗家的事,是不是不能做的太明显?如果他发现的话……如果他真的如此精明,他肯定会发现的。”
南博展蹙紧了眉头。
“当然。但是,他发现了又如何呢?只要南博宏没发现就足矣。”
南佑月却不以为意,
“只要南博宏的作为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无论我们是否参与了外围事件的设计,他的选择终归会在南博图心中留下疙瘩。这就足够了。至于你,你出手对付他们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又何必对他遮遮掩掩?
“更何况,你会’补偿’他,甚至更进一步帮助他。你会暗示他你只想针对南博宏而不是南博图,而他会接收到这个意思。他不会对你掏心掏肺,但至少你们可以做到互不干涉,不是吗?
“无论他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只要不是南家。那么只要他走得越远、走得越顺利,对你来说不就是越有利吗?相信你能明白这一点。”
南博展对南佑月的说法不置可否,沉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能理解……也无法相信,南博图会是这样的人。当然,这次的事情我会安排下去的。我已经联系到其中两个专家了。”
“说不定这次的结果也会给你一个答案。”
南佑月也没指望自己这位大侄子能一下子把观念转变过来,毕竟她当初一点点发现南博图的异常时,也时常陷入这样的怀疑之中,只是在越来越多的迹象中反复得到印证,才不得不相信。她耸了耸肩,转着手中的钢笔,笑道:
“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既然罗家那边的事情有你安排,我就去给南博宏本人添一把火吧。刚好他和我的制药厂有一笔不大不小的合作,总不能让他一帆风顺地就拿到手吧?是——下周二,没错吧?哼哼。”
南博展点了点头,背后却冒出丝丝冷汗。幸好他没有和南佑月作对,更幸好南佑月是他的“同盟”。他有一种预感,南博宏这次,绝对逃不开这一局。
就是不知道南博图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
正如叶珏所言,罗家老爷子这次是下了狠心,把家产作为筹码,就为了能治好老伴儿的病。因而罗家这一天倒是热闹非凡,直系也好,旁系也罢,挨挨挤挤地填满整个房间,而他们请来的医生更是在大堂前排起了长队,由管家挨个儿查验了身份才能放通行。
凌耀沾了南博宏和叶家的光,没去凑那个长队的热闹。不过这其实也变相说明了他压根儿就不是以正儿八经的医生身份来的。总之,一行人在指引下很快拜会了罗老爷子,也在正厅里见到了最有话语权的几个罗家的儿女。
这些人请来的名医专家自然也不再外面的那个长队之中,而看罗家人对他们的态度,显然也并非只是看在罗家这几个人的面子上。
叶老爷子带着叶珏这一进来,身份和其他人又是不同,就是罗老爷子本人也要亲自来迎接老友,更何况这里头还有两个南家人。双方亲切问候了一番,又互相介绍了自己这边的人,场面倒是其乐融融。只是凌耀已经发现了许多人的目光正在扫射他和南博宏。
其实老爷子也不是没想过错开这个“高峰期”,以免罗家以为他想要掺和人家的家事,到时候反而闹得不痛快。但罗老爷子一听消息,执意要他家族聚会的当天来——凌耀想想,也许罗老爷子对自己这次的决定心里也有点没谱,想找个老朋友帮自己参详参详,也算镇一镇场子。
对此凌耀只想评价一句话:老头子纯纯自己找罪受。
你这些儿子女儿帮老妈找医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去找就让他们滚啊?就非要把自己手里的财产全押出来做注,把你们那点家庭矛盾全闹到明面上来、大家都撕破脸地斗吗?
这种方法声势倒是挺大的,不少专家医生都能听到这个消息。可是稍微有点理智的,要脸面、要、要安稳的,都不会想参与你们这些家务事儿的——毕竟医生这一行,从来不会给患者打包票说哦你这个病在我这儿百分之百是能治好的。更何况是老年病。这要是治好了,出名倒是出名,可万一没治好,这辈子名声也要败没了。
也就是丰城有个奇葩林天宇在,还能屁颠屁颠跑过来给你抢救一下。要是没有这种“例外”人物,今天找来的这些个医生怕是没一个是能抗住事儿的。
“既然时间到了,那就开始吧。”
罗建斌威严正坐,向在场的人拍了拍手,说道。
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归于平静。
“主角”尚未登场,大幕已经徐徐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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