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缉熙端坐在椅上,仔细翻阅着官员名册。
为影硬着头皮自暗处走出,跪了下来:“主上,掠影回来了。”
於缉熙翻动书页的指尖倏尔止住,抬眼睨了为影一眼,语调肃然:“他不是暗中盯着苏子安么?怎么回来了?”
他缓缓抬头,放下手中名册,心上已然有不好的念头浮现。
如今苏子安尚未得姜衍黛相助,难道还能凭借一己之力,从太皇太后地牢中逃脱?
为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梗了半晌才挤出来句:“苏子安他是个阴险的小人……”
於缉熙冷然一笑,端起身侧茶盏。
若非阴险狡诈,又如何能步步登顶九五之尊,统一四海列国?
掠影脖颈上缠着厚厚的麻布,双膝磕于地面,以掌贴地覆于额前,跪在於缉熙身前。
“属下办事不利,叫苏子安跑了。”
“咔嚓!”
白瓷茶盏在於缉熙手中乍然碎裂,漫漫茶水于指尖流下,碎片“噌”的落在地面。
他面无表情地抬眼,墨色沉沉的眸中冰冷一片,“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跑了?”
他知晓掠影潜伏于太皇太后宫中,周旋于皇宫高手手下监视苏子安不易。
可跑的人是苏子安,他好容易将苏子安送入了太皇太后宫中,如今太皇太后只怕都尚未查出苏子安的底细。
他所布的局,尚未开展,而苏子安这个诱饵,已提前逃脱。
如此一来从前的筹谋,只怕要有所变动。
於缉熙松开手,指尖碎片全数坠地,一片碧绿茶叶自掌心飘荡而下。
他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上怒意压下,右手抵于唇畔,轻轻咬在指尖,眸中寒意冷冽如霜。
掠影再度将头重重磕下,“属下无能,愿以死谢罪!”
言罢,掠影便运气于掌心,以掌劈面。
“掠影!”
为影大惊出声,想要阻止却不及掠影动作迅速。
唯见於缉熙袖袍微展,书卷随之飞出格挡在掠影面门前,轻而易举化解了他凌冽的掌风。
掌风尽抵,书卷适才落地,扬起淡淡飞尘。
为影的心适才落下来,跪叩在於缉熙眼前,将落在地面的书卷递回桌前,颤声道:“谢主子不杀之恩。”
於缉熙接过书卷,轻轻抚去书上尘灰:“若是失手便以死谢罪岂不过于轻易?”
掠影喉头有些发干,透过淡淡薄雾盯住那张清冷的面容,“主子。”
於缉熙眉心微蹙,眼瞳深如古井,无波无澜:“暂且修养好身体,记住教训,来日将功折罪。”
掠影只觉心上泛着难言的酸涩,眼前的主子和两年前已大不相同了。
他沉稳,淡漠,幽凉,清淡和煦的微笑,冰寒冷漠的疏离。
两年前的主子,怀有赤子热忱,如今的主子,更像地狱爬出前来索命的厉鬼。
看上去还是一番如玉温良的公子形容,却深藏憎恶,心中唯有入骨的恨意。
於缉熙重新翻开官员名册,敛目间眉梢微抬,“你将那日经过细细道来。”
掠影收回了不适宜的目光,恭敬道了声“是”,当即细细思索起那日的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禀告给了於缉熙。
“当日,我本来在暗处,突然……”
於缉熙翻书的手再度止住,定定看向掠影,眉目深深似有漩涡翻搅。
掠影多说一句,他的面色便多阴沉一分,搭在桌面的指尖无意识的用力。
尘封已久的恨意,似乎随着那个名字的入耳,再度于心头喧嚣而上。
掠影说完许久,他才缓缓定下神,浑身上下散发出澹澹杀意,狠厉的目光刺的人几乎晕眩。
“盯着姜衍黛,苏子安必然会来找她,他若敢来……”
於缉熙没有再说下去,为影同掠影的后背已是湿透。
而於缉熙此刻僵硬着指节将手中破损的一页松开来,几片残页碎片被他指尖碾碎成粉。
他的指尖在宁国公这个名字下,刮过一道浅浅印痕。
翻动片刻,复在梁史二字上也划下了道印子。
有些事,该筹备起来了。
“这几日,你们不必守在我身边了,避开霖风,设法隐在於骋左右。”
掠影皱眉问道:“主子这是何意?”
於缉熙面无表情地抬眉向他,淡声道:“你以为苏子安为什么没有杀你?难不成,你真以为他重伤之下,力有不及么?”
掠影抿唇不敢说话,他当时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若是苏子安不是因为重伤力所不及,那又是为什么?
於缉熙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道:“他疑心此事非是於骋一人所为,更有甚,他也许还怀疑我。”
此事明面上便是怀疑,也该是疑心於骋为何早有防备。
对于监视自己数月,可周旋于皇宫大内的暗卫,不除之后快,难道等着人更早的暴露自己的行踪么?
苏子安这般作为,无非就是纵虎归山,以便探查虎穴。
为影惊的兀自吞咽了口口水,呐呐道:“可主子至今也未曾显露半分……”
於缉熙将名册合上,轻轻丢在案上,半叹息了一声道:“是啊,所以我也只是猜测。”
若非苏子安已登顶九五尊位,一统天下,他倒是要怀疑苏子安也重入了轮回,要同他不死不休了。
所以,这个人,如今便已经有这般深沉的心思了么?
於缉熙的指尖无意识搭在唇畔,张唇轻轻一咬,指尖残余碎片划破唇角,溢出的血珠滚落桌面,宛若朱砂。
苏子安重伤之下必得修养,便是要禀告姜景行,只怕也得过几日带回姜衍黛才可回转复命。
而今夜,宫内必然会派人探查承德侯府。
过了片刻,他展唇勾勒出一抹弧度,轻轻擦拭:“今夜,安排人刺杀於骋。”
为影默默擦了把汗,他家主子这狠起来,连亲爹都杀啊!
於缉熙眉目沉沉:“不取性命,但务必逼霖风出手,还有,今夜侯府所有异动之人,全数暗中查探,登记造册与我。”
为影看了掠影一眼,先一步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当夜,侯府便闯入了一伙贼人,毫无半分拖泥带水的直奔於骋房内。
乍然寒光于波光粼粼的湖面,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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