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晨光稀疏时,於缉熙便早早醒了过来。
他为身旁熟睡的姑娘拢了拢被子,支着额细细端详着姜衍黛于晨光中惺忪的睡颜。
形如翠羽的秀眉蹙在一起,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叫於缉熙忍不住伸出指尖想要将她的眉头抚平。
他动作轻柔,一遍又一遍地以指尖助她舒展秀眉。
姜衍黛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抚摸她的眉头,倒很是温柔,便也一点点松开了蹙着的眉。
见她舒展眉头,於缉熙唇畔无意识的牵起了抹柔溺的笑意。
姑娘的睡颜在渐明的日光下,显得格外安静柔和,像是喧嚣尘世中难见的宁静。
不知是不是日光有些刺眼,姜衍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不满地嘟了嘟。
於缉熙喉头微滚,直起身将纱帘放了下来,姜衍黛这才扯了扯被子,继续安稳的睡了下去。
他伸手勾了勾她的小巧的琼鼻,唇角也随之愈发上扬,连带着眸中也拖曳出了丝丝笑意。
若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忽而鸟鸣声入耳,纱窗被鸟喙啄响,发出“格格”的声响。
於缉熙眸光微闪,小心起身穿了靴,生怕惊醒了身旁的姑娘,连开窗都极仔细。
一只颇为圆滚的信鸽,扇动着翅膀飞进了房内,老实停在於缉熙眼前的桌上。
於缉熙垂目,不知从何处握了把米粒洒在桌前,小信鸽便欢欢喜喜地啄起了桌上的米粒子。
他抬手将信鸽腿上的小竹筒解下,取出筒中信纸。
上面写着:舍妹今安否?
字迹行云流水,劲健婉转,刚硬之外不乏凤泊秀丽,正是姜景行的字迹。
正如姜景行的为人一般,端方坦荡果干君子,只可惜壮志于胸难酬,终耽于儿女私情。
前世的姜景行亦是英姿矫健,生性多了几分淡薄,本无意权位,却被迫上了战场,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人算计。
第一回上战场,以命相搏死守边岭,却被人陷害因粮草短缺而不得不强追穷寇,被人埋伏,于边岭险崖遭遇伏击被迫奋战。
彼时倒也是少年英豪,尚借着一股血性拼死一搏,与齐国伏兵斗至援兵前来。
可偏偏对上的是齐国铁血将军,双腿被生生折断,若非苏子安率程国援兵,只怕要命丧于此。
双方相斗之下,护一个半残废的姜景行确实力有不及,护送的士兵被杀,姜景行也被埋进了尸山中。
幸亏有个仰慕姜景行的聋哑姑娘一路尾随,才从乱军中将半死不活的姜景行拖出来。
可此后,姜景行却是失了斗志甚至不肯回转长安,是聋哑姑娘一力开导,以至姜景行便也爱上了那个聋哑姑娘。
可宫中自然不可能同意国之公子,未来的君王迎娶一个聋哑姑娘,是以姜景行一直藏着那个姑娘。
直到有一天,某个不长眼的觊觎聋哑姑娘美色,执意玷污,姑娘不堪受辱便疯了。
姜景行就像是疯了一样,当街诛杀了那人。
后来,便被贬到了别处镇守,本也护着心智大乱的聋哑姑娘安稳生活。
再后面的事,於缉熙便不清楚了,只知道后来姜景行被调回长安,又派去和齐国打仗,被齐国活捉入宫。
其中纠葛缘由,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和权位脱不了干系。
姜景行被救出来后,形如死尸,若非姜国危急只怕也醒不过神来。
国之危难,他被迫披甲上阵可最终还是落了个自刎于千军阵前的下场,着实叫人惋惜。
於缉熙唇角微抿,回眸将床上熟睡的姑娘望了望,眸中情愫显得有些复杂,满足,欢欣,又带着些许的怅惘无奈。
他深吸了口气,随手将信纸放在了昨夜未熄的烛火上。
跳动的火焰立刻窜了起来,火在信纸上缓缓蔓延,即将烧到於缉熙手指时被他随意丢进了焚这沉水香的炉子里。
他将指尖的一点余灰捻尽,便坐在桌前提笔回了一封姜衍黛近来安好的小条,另附了张:追查暂止,早做筹谋。
两张小条搓成细小圆管,塞入了信鸽脚上的竹筒里头,指尖微弹便盖好了盖子。
信鸽也啄完了最后一粒米,心满意足的扇动了两下翅膀就飞了出去。
於缉熙看着信鸽缓缓淹没于空中的那点小影,再度吸了口气。
归根结底,姜景行一生的悲剧都是从那一仗开始,落入算计步步被推入深渊。
无论是为了姜国还是为了姜衍黛,他都不能对姜景行的事坐视不理。
虽未知全貌,如今却也调查出了些许眉目。
边岭一战,本就是人为促使恶意挑动的纷争,后续的军粮延误更是有心人恶意设计。
只是姜景行一生正直坦荡无意权位,本不该得罪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步步为营,次次陷害,倒是叫他想不太通了。
须臾,於缉熙眸光微闪,落在了姜衍黛安静的侧脸上,眸中有如沉水缓缓下落。
纱帘为风吹拂,蒙落在了姜衍黛的脸上。
她迷迷糊糊的,像是听到什么沙沙声,惺忪着眼睁开来,只见於缉熙抬眸坐回了她床边。
修长的指尖自她眉梢滑落至耳珠:“殿下昨夜睡得可安稳?”
微带凉意的触感划过肌肤,姜衍黛突然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起来了,立马缩到了床里侧死死捂住了心口,大口喘气。
大清早起来,这个太刺激了。
吓人,太吓人了。
於缉熙眉梢微抬,漠然道:“郡主殿下怕我?”
姜衍黛看着他眸色渐深,选择干巴巴的解释:“那倒不是,你搁谁大早上起来床头有个人都会被吓到的。”
“哦?”
於缉熙垂目,整个人倾身压了下来,姜衍黛被迫缩了回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
遮住脸的被子被於缉熙指尖勾住,一点点下拉,直到整张脸都露出来为止。
淡淡的沉水香意外的冷冽,喷洒在姜衍黛脸上,把她仅余的困意也全数驱赶走。
面对这种变身病娇的小绵羊,应该怎么办?
姜衍黛深吸了口气,继续干干巴巴的转移话题:“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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